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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日记 第48章 守望者(下)\/

    ……

    “那支,说白了是兽化的人。”老人摆弄着薪柴。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跟他们共同相处呢?”小男孩躺在老人怀里,篝火映红了半边星天。

    “因为他们不好相处的,过度的开发蛮力让他们缺乏人性的温和,蛮力让他们认为自己天生高于人类,人类就该沦为食物或为他们种植食物。”

    “可爷爷为什么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呢?爷爷也没见过他们不是吗?”

    “根据史书记载的曾经那支入侵我们的暴行,我想这么推断是无咎的。”老人耐心的回答小男孩的问题。

    星光摇曳,篝火中偶尔传出啪嗒的响,夜风很大很冷,传来了远处潮汐的声音;这般交错的环境小男孩自然感受不到,他只觉得暖得有点发烫,舒服的在老人膝上翻了翻身。

    “那支也很笨呐,生活在那么贫瘠的荒原,四五百年才出来一次,而我们可以准备很多的陷阱,做很多的事。”

    “这都是先贤圣人的功绩啊。”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彻底了结他们呢?”

    “孩子……战争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了守卫家园,我们用尸骨铺就的胜利,又怎么会不想彻底终结这场漫长的浩劫?只是……不能罢了。”

    “不能?是力量不够吗?”

    “也许吧。”

    “可是——我们都赢这么多场了。”

    老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风吹动衣摆,树梢轻响,吱吱虫鸣,夜色寂寥。小孩感受到老人的心境,安静下来。

    “战争哪有不流血的啊。多少年了,在这里,有谁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才达成了这样的平衡。”

    或许是血腥味太浓了,老人抱着男孩,边抚摸他的额头,边唤道:“小道?”

    “嗯?”

    “平衡终究会打破的,到时候你希望如何?”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大家都在。”男孩闭着眼睛,依偎在老人臂膀,在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要这样就好了?”

    “嗯!”

    ……

    雨下得很大,雷声轰鸣。

    老人躺在血泊中,握着男孩的手,雨水和泪水打在老人脸上。

    “孩子,如果非要有人守在最前线,你愿意继承这份孤独的责任吗?”

    “呜呜……”

    “平衡终究会打破的,到时候你希望如何?”

    “我希望大家都在,——只要这样就好了。”男孩泣不成声,“爷爷,你不要死啊!”

    “那你愿意吗?”闪电划破夜色,老人神态祥和,“成为一名,守望者。”

    “我愿意、我愿意!我要把它们全都杀光!”

    哒!一只宽厚而苍老的手掌轻搭稚嫩而光滑的额头的声响。

    老人用手抚住男孩的脸颊,仿佛从前一般抚平他的眉毛,最后嘱托道。

    “不要仇恨。仇恨只会让你的力量变得盲目,让生命失去本该拥有的色彩。你的心愿只是希望大家都在,是吧……这样就好了,只要这样就好了,不要……仇恨,不要复仇——”

    ……

    道者忽然一阵心悸,一道银光穿过层层雪障悄然来到身后。攻击之前声势如宏,攻击之时巧如幽灵,他没有想到那支中也有如此狡猾的敌人。

    冰川一击得手,连挥数拳。

    道者仓促迎拳,连退数步,只觉手臂发麻,胸口一闷,嘴角溢出血来。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道者快速道,以半蹲的姿势倒滑,在他脚下雪层刮开,泥沙翻开,露出花岗岩的山体。

    如同犁地般的脚辙印一直延伸到山崖边缘,道者猛地跃起,一步跨过数丈距离至冰川头顶,一脚朝天绷直,蓄力下劈。

    这一击带起风雪如雷鸣,沙雪弥眼。

    “九四,或跃在渊——”道者朗声道。

    “叽叽咕咕的,你在说什么!”冰川如水桶粗的手臂肌肉虬结,简单的蓄力对轰。

    咚!道者飞向高空,穿过雪沙遮挡的迷雾。一个物体从更高处急速落下,那是之前上天的独角豹。道者一招手,虚空一引,一接。

    雪沙迷雾中冰川诧异,自觉刚才一拳淋漓尽致,双足甚至因为反作用力而沉入山体,直到膝盖的位置堪才停下,料想那人一定不好受,突然却感受到自身冰川血脉疯狂预警,上方传来极度危险的气息。

    此人竟还有绝招!?

    在它被遮住的视线上方,道天盗倒立着抵着独角豹的脖子,头紧紧贴着它柔软的腹部,右手双脚与其四肢打成一片,两者旋转着,以独角为下支点,朝山顶俯冲。

    冰川在血脉预警中拔足朝山崖一跃。

    这时道者的声音在山间层层叠叠回荡。

    “——无咎!”

    如惊涛拍岸,如大浪淘沙,如点石成金,如一指碎石……独角撞上山巅,像是按下了一个爆破的按钮。

    山——崩!

    这威力与雪崩不同日而语。

    只听“轰”一声天地巨响,道山仿佛沙堆塌陷,成千上万的巨石如同砂砾一般飞射。

    这是方圆数十里下起一场陨石雨,天塌地陷般的末日场景。先前跑得快的那支已经登上道山,在巨石雨砸下时只来得及一声惨叫,便被砸成了肉泥;先前跑得慢的那支还未上山,距离爆炸中心较远,巨石雨的密度也小,还来得及往后逃撤,但是不小心被砸中,就是非死即伤。

    一时间,鬼哭狼嚎,异族军如走兽溃散。

    很多年前的那个誓言,道者实现了。

    只要大家都在,就好了。

    只要这样就好了……

    但不包括他自己。

    道天盗,六转者境,于圣战第一战,陨。

    死前盗天道之力,引爆道山,歼灭那支不计其数。

    ——

    “不——”一声长啸,引咎悲痛。

    青衫踏过山隘,却见山崩之景,道兄亦师亦友,亲眼见其命理线在眼前消失,一时情难自抑,悲痛万分。

    “杀!”成百上千的道家子弟从青衫背后经过,涌向碎石残肢铺就的战场,可青衫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钟声响起,掩盖在杂乱的脚步声、号角声下,却怎么也掩不住它内心的悲鸣。

    “游秩大人?大人!随我们上阵杀敌吧!……”

    平坦的道山是否会记得它曾经埋下的道者英魂?

    “大人?大人……”

    眼前的年轻弟子,依稀有当年道天盗的样子,是在说什么?

    青衫收回望向战场废墟的视野,忽然抓住年轻人的肩膀,边晃悠边斥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他一人守山?为什么不支援他?为什么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你们长老呢?你们道家长老呢?我问你,你们道家人呢?——说话呀!”

    年轻子弟许是被捏疼了,小脸憋得通红,一个劲地摇头。

    这时,两位道童从后侧方轻轻抓住青衫的手臂,拽住不放,也不用力。一声轻微的脚步声,道家老人在背后叹息。

    “闻道者,朝生夕死——”

    青衫回过头来,认出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转过身,面容平静下掩藏悲伤,“您都这么老了,他还年轻啊。”

    “在这个时候,这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更年轻。”老人一指他身后被道童搀扶着的小姑娘。

    “父亲他是自愿的!他是自愿的!”年轻子弟即是道女,垂泪悲恸。

    青衫回过神来,愣然道:“道兄的……女儿?”

    “嗯,道者亲人可以作证,我们没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将牺牲,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守望。”老人缓步走过青衫身边,“你不去看看吗,这难得的战果。”

    “道家……”青衫呐呐。

    道童们跑过去扶着老人,小姑娘跪坐在地,眼泪如决堤一般,掩面痛哭。远处的人们忙着打扫战场,青衫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曾一起到涯边看海。

    “守望者,潮起汐落,赓续不绝。”

    此番便如那年光景。

    ……

    “你见过海没?”小道难得跃雀的声音。

    “海?”小青衫迷糊的打着哈欠。

    “大海跟天空一样广袤无限。在大海面前,我们都像蚂蚁。听——海浪的声音。”

    “可我们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小吟灵被小战一只手牵着,另一边是火舞妹妹。

    “今天,我们来看‘海上日出’。”小战干巴巴的道。

    “哦。”小女孩又专注于脚下崎岖的山路。

    终于,一行人登上山涯。

    “哇!好漂亮啊——”迎着海风,小男孩有点睁不开眼,但还是大声嚷嚷道。

    “啊?真的吗?”小女孩们也加快速度,上前两步。

    只见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一轮红日半浮,残月未隐,风吹潮起,浪涛拍岸。

    “潮汐涌,鸥鸟飞,日月沉浮,乾坤一线。天涯一面不见仙,谁与争锋?”少年一步一吟,走到涯边。小男孩扯着他的衣袖呜哇哇不敢往下看,又跑回去几步。小女孩子胆子比较大,上前看过一眼,回头尽情啼笑小男孩,小男孩马上反击,咿呀呀闹成一团。

    ——

    平原上,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身染血的朱子深衣,披头散发。

    许久,他挪动着身体平躺在地,太阳直射入眼睛。

    “打穿壁垒了吗?这就是隐土之外?”

    “……真好。”

    忽然大脑一阵刺痛,道者陷入沉沉的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