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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日记 第53章 神威\/

    战士们木讷呆滞,无法组织言语。如沐浴神光,如春水盈溢大地,如盛夏耀眼。一时人们忘了伤痛,平了愤懑,手中的兵器沉重而罪孽,愈过千斤,精神的视界只剩一道曜世之光。

    当神出现时,没有人能直视她的光芒!

    “神——!你可还记得一个叫嫣然的女孩?”忽然一道雄狮般的怒吼炸响,天地荧光散去,战士们心中的茫然褪色,再次清醒过来。

    不论在场的那支还是人们,都能见到一个老人划破长空,奔着那神影而去。

    不老仁一跃如燕子低飞,一脚踩跪一只狰狞的狂奔而来的血色那支,于怪物头顶急速拔升,如大鹏展翅高飞。

    “天地之时辰者。晨分阴阳,昏生混沌!”随着老人术数的展开,在染血的雪原上空,那道曜世的白光有一半黯淡下来。

    天地异象变换。

    一边是神光,一边是昏暗。

    确是黄昏时分,却是与神争得半边天!

    直插云霄的大山脚下,方圆十里的平原积攒的如镜般的茫茫皑雪,此刻又在神沐浴的圣光与不老仁的术下划分阴阳二面。

    风起云涌,强大的意志碰撞牵引,天象从未有过的浩荡。

    神停下脚步,看向眼前怒发冲冠之人,伸出白嫩俏润的一根手指,吐字如磁:

    “剥离。”

    不老仁就这么静止在她的前方,仿佛惯性从来没来过。

    年迈之躯突然置身一片真空中,像只胖猴在原地挣扎。

    “二曰爆!”下方战场忽然响起战天殇的一声暴喝,“动手——!”

    如梦方醒的战士们听令,用颤抖的手挥刀砍向伏地不起的虔诚叩拜的那支残余。

    一时间,血雨齐飞,战场出现一边倒的情况,那支尽数被屠。

    “——?”

    正是神目光转移之际,老人趁机拿起酒葫芦对嘴一灌,青衫适时闪现在老人身后,助力化解牢笼。

    神漠然与地上的战者对视,战者得逞一笑,很快便止住,像只公鸡被掐住了喉咙。

    巨大的黑暗笼罩住整个天空,满月压人,辉光黯淡,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一轮浩大的圆月,寂静无声中漆黑临近。

    当整个月亮被吞噬殆尽,战者的世界将没有了光。

    “——”

    所谓神威。

    “触吾意志者,不见天日。”

    神面向不老仁,伸出的左手挡住老人嘴里喷出的酒洒,如一堵空气墙凝贴在她的掌前,酒洒成雾,在空气中自燃,点成一片火海。

    神的另一只手在嘴角停住,如玉葱般纤细修长的手指润映了火光的粉红,曲弯成一个好似月牙的弧度。

    却见突袭的青衫从她完美的身躯穿过,像是虚影般不存在于这方天地。

    神俏皮掩嘴一笑,道:“青衫,我们刚才水乳交融了呢。”

    青衫穿过火海,有几分狼狈,又收势不住,乾坤颠倒间撞向了不老仁。

    两人从半空跌在地上,神开心嘲笑。

    ……

    “神、神……是您吗。神……”冰川跪在地上,充血的角质皮上布了一层暗红的血,一条条碎裂的伤口,说不清是可怜还是狰狞。

    嗒!轻微的脚步声。

    “神……您来救我了吗?”它硕大的头颅两只已然瞎掉的眼睛紧闭着,漆黑的眼窝处流下两行血泪。

    道女轻轻走到冰川跟前,一身白色道袍,纤细的娇躯在风中显得道袍有些宽松,蓬松的及肩长发,大眼睛明亮微光。

    “道家·迷途。”她轻声说。

    施展完术后,道女无喜无悲的绕过血红色沾染的那支,抬头仰望北方,那里的天空火海耀眼夺目。

    “道女大人,为什么不直接了结它?”一个黑影在不远处浮现,声音分不清男女。

    “没什么两样。”道女闭上眼,“父亲的仇,自然要用父亲的遗术。”

    当道女再睁开眼,表情又恢复了生动,有些许怯弱。她轻提一口气。穿过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战场,踏雪无痕。

    “战伯伯,歼灭战已经打完了,我们撤退吧——啊,战伯伯,你怎么了?”道女手忙脚乱的扶起战天殇。

    “呼……呼……”战者接连几个深呼吸,双手抓紧眼前之人的胳膊,浑身虚弱颤抖,双目紧闭,咬牙道:“走!”

    战士们听令,收起同袍们的残骸,默然有序。

    “上山之神。遵循远古的约定,您不能插手圣战双方。”道女大声喊道。

    神静静看过一眼下方的人类,任凭他们动作飞快的处理好、打扫完战场,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在雪原凹壑处,战氏子弟掏出一架架隐藏好的雪橇,唤醒雪橇犬,引爆阵法。

    战场如遮起帷幕,主演们退场。

    风吹雪,雾隐花,消匿在北方。

    ……

    雪又下了。

    空中的战斗暂停了一会,重新拉开。

    “咳,咳——”胖道士喝尽暗黄葫芦中的最后一滴酒,因为吃得太急,呛得脸颊通红,络腮胡子一簇一簇的抖动。

    不老仁太老了,这一咳就是很长时间。神注视着这位风中残烛的老人,表情却逐渐凝重。

    老人微胖的身躯变得消瘦而挺拔起来,他逐渐升空,与神平视。

    “仁者大人……”青衫仰视着老人,悲伤轻喃。

    “青衫小子,你也走吧。”不老仁周身红色的本源如气缠绕,天地间,黄昏时,西天暗红,阴煞之气如海纳百川涌来。

    昏晨变!

    修时节之术者,舍身饲魔之禁术!

    “青衫,你不许走。”神说道。

    虚无之链缠住青衫。

    “我留下来帮你。”青衫对老人说。

    老人深吸口气。

    “走!”雄狮般怒吼。

    虚无之链破碎,一堵红色的气墙挡在青衫与神明的战场之间。

    “你——”神像个小女孩被夺去了心爱的玩具,在半空中跳脚。虚空下的雪地便留下一串娇小的足印。

    “青衫你给我回来。”她用原本的嗓音喊出来。

    ……那一年,苍炎古道,你也没有回头。

    青衫置若罔闻,冲进了尚未消散的雾中。

    雾隐,人了。

    “——”

    “杀吾之友,夺吾之妻。老夫活到现在就是有一笔账与你算算。”风鼓起老人现在显得有些宽松的道袍,张扬的须发彰显近甲子的愤怒,如金刚怒目:“你即便是神,我亦弑神!”

    ……

    女孩伸手想挽回那袭青衫,红尘马甲却已动情,滢目蕴育星河灿烂。

    ……

    不老仁孤注一掷的自杀式一击,风成屏,音成障,天地山河如逝。

    ……

    神流下一滴眼泪。

    那一眼,光阴流转,妄念如斯。

    那一泪,虚空不受,垂直凋落。

    ……

    当风云激荡,老人的攻击被斗转星移,天空破开浓云,湛蓝的星空洗尽铅尘。

    西天霞隐,黄昏已逝,夜幕降临,雪花旋转纷飞。

    老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神的右臂衣裳破碎,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沿着玉臂流下。

    女孩抽泣一阵,忽然心灰意冷的说:“你们人类,没意思,不陪你们玩了。”。

    神之裳已然修复,一如神的表情恢复了冷漠。

    “神说,燃雪。”绿水幽幽道。

    所谓神威,天为之变,雪为之焚。

    她的血滴在那滴泪上,泪血融于雪,于是点燃了雪,像池中激起涟漪。

    一点火星起于荒原覆雪,如野火燎原。

    ——

    “呃啊——人类,粉碎吧。”冰川像狗一样在原地打转,疯癫大笑,火势呼啸而过,它仰天跪下。

    “啊哈——火,灭世之火——”

    如同迎接新生,喜极而泣,忽而又悲恸大哭。

    在雪原上,一线的战场上,那支的尸体滋滋的烧着。

    冰川在火海中,全身像蜡烛般溶解着,从大哭中安静下来。

    “可是神啊,您还是抛弃了我们么……如果注定要被毁灭,为何又让我们诞生……”它的下肢被燃尽,趴在地上,双手奋力向前伸,“神……救救我……”

    ——

    在隐土北方的崇山峻岭间,有一处山间凹地,北接神山,南通幽谷,东西小丘成林。

    南撤路上。

    天乌压压如盖,不久前气浪袭过,山谷间雪橇上众人见天上破开一个大洞,孤星闪烁,群星黯淡。

    若青衫有感,必能认出那颗红星,谓之荧惑现,曰之乱象生。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战者的状态十分不好,古胴色的肌肤都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往日钢针般的精神抖擞的短发都有些枯萎,长眉狭眸微皱,凹陷的眼窝周围青黑一片。

    道家女孩用大腿垫住战者的后脑勺,俯身轻轻按压着他的太阳穴。灰豹悄悄跟在橇边,雪温柔落下。

    “嘘——游秩大人,战者大人已经睡着了。”一旁的侍女提着灯笼小声道。

    青衫不再探前,回身遥望,北方的天隐隐泛红。

    再俯首,队伍间寥寥数盏提灯,古道犹如亮起孤星三两。

    ——

    不老仁在火海中单手撑地,一层微弱的光阻挡着热浪。

    漫长的一生,在生命的最后却只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脑海反复出现。

    “嫣然、嫣然……”老人不停叫唤。

    “你口口声声念叨的那个女人,让我告诉你真相吧。”绿水冷淡的语气不知是讥讽还是怜悯。

    不老仁回首望向神一样的女孩,认真倾听。

    “那一年,是她自己放弃成为你们隐教的圣女,选择了世俗的自由。”

    “世间繁琐,人事繁琐,隐教繁琐。她受够了你们的礼仪,抛弃了廉耻,主动与我交换了自由。”

    “咳,咳……”老人的咳嗽声打断了她,问道:“她,最后过得好吗?”

    “还好吧,惊艳于世间,隐匿于江湖,成婚生子,开宗立派,一生过得起起伏伏。”

    “真好。”老人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呢喃轻语。

    “真好?你只在乎她的结果吗……也对,相比于你平淡的一生,她这一生足够精彩。”

    “真好……有一个很爱她的男人替我照顾她……”

    不老仁跪坐着,仰头望天,云层的破洞逐渐弥合,记忆中曾经模糊的笑靥逐渐清晰。

    “雪,停了。”老人笑着,化于火海。

    绿水不解于老人最后的释怀。

    有一个很爱她的男人替他照顾她?

    多么悲怆啊……这个男人,这么悲哀的吗?可觉得心里头失落落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苍炎古道,被抢亲的新娘……

    “当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绿水漂浮在火海中央,失了神。

    火势蔓延不知几里,火海染红了北山的天空。

    就像冰川说的那样,这是灭世之火。

    燃雪为火,而雪覆盖了整个隐土,火势难灭。

    “算了,反正都结束了。”神不再纠结曾经某段红尘体验,转身往回走。

    正当这时,某个悠远宏伟的声音响起。

    绿水停下脚步,怔住当场。

    谁闻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