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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皇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圣略宣扬皇威鬯

    ”正德皇帝威武雄壮,仪表堂堂,身材高大,举止不凡……他亲切地接近老百姓,力图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那些中国人,他们看到自己的皇帝仿佛从天而降的圣人一般流下狂喜的泪水。皇帝也感动于臣民们赤诚的感情表露,他喝退左右卫士,尽力撤去一切尊严的夸饰,让百姓们靠近……”

    ”正德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统治者。他的统治不仅仅是时间最长的,而且也是最具有活力的,在中华帝国的历史上更是最辉煌的。在他的带领下,中国进入了数千年文明史中的全盛时代。“

    ”他拥有敏锐的分析能力以及对帝国的使命感,标志着他是少有的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人。正德时代标志着前工业时代向工业时代的转型,他所在的正德朝是华夏文明史上传统君主王权的最高阶段。”

    ——摘自20ⅹⅹ年不列颠BBC电视纪录片《正德时代》。

    ……

    弘治二十一年,朱厚照率太子亲军在青海击败入侵的瓦刺帖木儿大军,亲手击毙帖木儿,帖木儿帝国迅速崩溃。翌年,其后裔巴布尔率领残部入侵南亚次大陆,正德十七年(1526),突厥化的蒙古人瓦剌帖木儿的后裔巴布尔在印度成功建立莫卧尔王朝。

    建立莫卧儿帝国后,一心想为先王报仇的莫卧儿皇帝巴布尔开始蠢蠢欲动。巴布尔知道明军的厉害,莫卧儿军队绝不是对手。他不敢面对强悍的明军,便打起了乌思藏(西藏)的主意。

    巴布尔不停的派兵骚扰乌思藏(西藏)边境俄力思军民元帅府阿里三围之列城(备注:列城地处今印控克什米尔拉达克地区,印度非法占领以后设立拉达克县,在喀喇昆仑山东麓,印度河右岸六公里处,海拔3514米),莫卧尔军队凭借着从葡萄牙和土耳其人手里买到的火枪火炮,打的当地的乌思藏军队溃不成军,噶玛巴等藏地活佛向大明求援。

    明朝时期,大明官方称西藏为乌思藏。永乐朝以后,明朝在乌思藏乃至在整个雪区的行政管理是通过两个系统来进行的,一是推行与其他边疆地区类似的都指挥使司和卫所制度;二是册封藏传佛教各主要教派首领为王、大法王,继续维持其已有的权势和地位,管理或参与管理所属区域的僧俗事务。

    在正德以前的科技条件下,军事力量是很难延伸到乌思藏的,即便勉强进军并取得胜利也无法长久驻扎在乌思藏,因此明朝直接将洮州、岷州、河州纳入治下,随后建立关西七卫以夷制夷,间接控制了甘肃西北、青海北部及新疆东部。

    早在洪武八年正月(1375.2),明朝正式在遥远的阿里三围地区设立了俄力思军民元帅府,这也标志着明朝逐步接管了元朝在藏行政主权,基本完成了在整个藏族地方的行政建制。

    实事求是的讲,这一时期的乌斯藏实际上属于半独立状态,大明朝廷并没有控制乌思藏。但这种情况到了正德年间,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朱厚照登基以后,随着大明国力的增强,为了边境上的长治久安,正德十七年,皇帝朱厚照发起的西征,大明军队所向披靡,连战连捷,十几万大军横扫整个西域,短短三年时间,甚至打到了遥远的欧洲。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青藏高原,整个乌斯藏的统治阶级都被大明军队强悍的战斗力给惊到了,一些有识之士非常担心再这样阴奉阳违,可能会招致正德皇帝的怒火,随即会遭到大明的打击。

    翌年,即1527年三月,乌思藏大法王噶玛巴主动派人到北京朝贡,内部向大明靠拢的呼声越来越高,尤其以黑帽喇嘛噶举派态度最坚决。用后世的话说,黑帽喇嘛噶举派就是乌思藏的亲明派。有亲明派,就会有反明派,两派发生了激烈的内斗。黑帽喇嘛噶举派本身就是温和派,武力不够,因此渐渐处于下风,许多人逃到了大明,向大明朝廷求援。

    针对这种情况,刚刚西征归来的正德皇帝,齐王,太子和新任首辅费宏在正德二十年三月,召开军机处紧急御前会议,讨论乌思藏问题。结果会上,包括首辅在内,所有的内阁大臣一边倒的是反对的声音。

    平心而论,乌思藏作为世界屋脊,平均海拔在四千米以上,于经济来说可谓是毫无作用,甚至管理他的费用要高于获益。受当时世人眼光的限制,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没有农耕能力的乌思藏看似意义浅薄,而朝中大部分的大臣们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在御前会议上,基本上所有的议政大臣都认为乌思藏“路途艰险”“土地贫瘠”“山高皇帝远”,建议朝廷放弃乌思藏,任其自生自灭。的确,维持对乌思藏的统治需要驻军,需要大量的钱和粮草,而对于定都北京的明王朝来说,乌思藏距离帝国的中心又太过遥远,于情于理都毫无征服的必要。

    一句话,征服乌思藏,不值!正德皇帝也有些动摇。齐王朱厚炜此时挺身而出。

    他力排众议,极力主张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大明必须彻底征服乌思藏,他斩钉截铁的说:“乌思藏青海,川西云贵,皆系唐末吐蕃一类。倘乌思藏为彼所获,则藏人皆彼之兵丁,而边疆焉能安定?四川云南将永无宁日。中原将无宁日。大明虽大,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任何人敢言放弃,必将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齐王随后分析:弃置吐蕃看似没有经济损失,实际上不仅藏族、羌族等族会转投敌人,更是可能引起帝国治下各个少数民族的离心离德。正德皇帝作为一个多民族大帝国的君主,他必须慎重处理民族事务,稍有不慎便会埋下民族动乱的祸根,待到国力衰弱时将分崩离析。朝廷必须要展示给各个民族的是恩威并举的姿态。大明帝国既要展现各个民族团结平等的诚心,也要对那些分裂分子以适当的武力进行降服。这为正德朝以后处理边疆离心问题提供了借鉴。

    休会时,兄弟俩经过开诚布公的交谈,正德皇帝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理解了朱厚炜的良苦用心。也正是这次交谈,正德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他心中,从此乌思藏、新疆、青海,西川、蒙古、云南,吕宋、爪哇、缅甸等皆是一类。从这时候起,正德皇帝已在心里构筑了一个“大中华”的形态,并毕生为之努力。

    按照后来朱厚照自己的话说,实是“以四方诸番为中国之长城,以雪域大漠为华夏之城垣”。大朝会上,正德皇帝教导群臣:“中国若失乌思藏,则川、陕不宁;失吕宋、爪哇,则南海不靖;失缅甸,则贸易受制;失蒙古,则北境不保;失西域,则全盘受制;失东北和奴尔干,则江山易主。”可见朱厚照西征归来以后,视野更加的开阔。

    朱厚照受齐王的后世思想影响,对中华文明的观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像唐太宗一样,更加的开放和包容。他开始志在摒弃”华夷之辩“,意在将中国把大明由此前狭隘的大汉民族主义国家改造为一个”中华文明型国家”,在大明的治下,各个民族都从属于“中华文明”这个文明集体,而大明帝国则是“中华文明”这个文明共同体的代言人。

    这正是正德皇帝后半生追求的理想,打造一个各民族大团结的“大中华文明”,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中国。正德二十一年正月,齐王发表《大明日报》的新年贺词上,曾提出着名的“废除长城”之论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夷夏大防’的崩塌。他力主构筑的是一道“众志成城”的思想长城,是“大一统”理论划时代级别的突破,一口气将大一统的概念由狭义的汉地扩展在“中华一切民族之大一统”。这,才是朱厚炜去世后与”千古一帝”正德皇帝并列,被称为“千古圣王”的真正原因。

    统一了思想后,正德二十一年,朝廷要求官军入藏的命令被乌思藏反明派拒绝后,大明军队分兵三路,对乌思藏发动进攻。三军中的禁军主力由国防部长戚景通率领直取拉萨,东路由成都军区司令员时源从四川出兵,横穿川西高原进入藏南谷地。西域军区司令傅义以及兰州军区司令戚宣都各自加强了戒备,亲自率军驻守北线,阻断其他外部势力的援军。

    明军所到之处,叛乱的藏军被杀的魂飞魄散,很快戚景通便突入拉萨,叛军纷纷投降。从此,乌斯藏正式被大明朝廷实际上军事控制。亲明的黑帽喇嘛噶举派开始接管整个乌思藏地区。正在大家欢庆胜利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年迈的老法王噶玛巴不幸病逝在返回拉萨的途中。

    噶玛巴病逝的消息传来后,齐王灵机一动,在祭奠老法王噶玛巴的典礼上,他对黑帽系喇嘛大肆宣扬说:“天子正德皇帝与御身之化现的同时,即尊者第八代之诞生,与天子之登狮子座同时。”

    说来也巧,正德皇帝本身就通晓蒙古语、藏语,也学藏传佛教,精通佛教经典和梵语,甚至能亲自披僧衣与藏僧诵经演法。齐王的目的正德皇帝心领神会,朱厚照亲自祭奠完老法王后,他突然摘下皇冠,戴上喇嘛黑帽,用十分流利的藏语对前来祭祀的十二位乌思藏大法王云:”朕乃噶玛巴也”,众法王和喇嘛皆惊!纷纷拜服在地。

    朱厚照自号“大庆法王西觉道圆明自在大定丰盛佛”,同时命礼部为之铸造金印,兼给诰命,并以大明皇帝和大庆法王的双重名义签署相关的诏诰剌令。黑帽喇嘛噶举派内部也积极配合呼应宣扬此神话,表示逝去的噶玛巴已经附身在大明皇帝身上,下一任噶玛巴必须由大明皇帝指定才能得到认可。这是天神的旨意!

    从正德朝开始,乌思藏大法王噶玛巴必须得到大明皇帝的认可,才能够正式就任乌思藏大法王,此为永例。正德二十一年,即1530年,正德皇帝以前任大法王噶玛巴代言人的名义下诏,遣刘允迎请九岁的第八世噶玛巴米觉多杰到设在京城的法王下院任职,以乌思藏代表身份在京参政议政。此举也成为永例。

    正德随后重新册封西藏地区的僧俗各势力,同时朝廷设总理乌思藏大臣,即实际上的乌思藏布政使,直接接管乌思藏军政民政。翌年正旦,即公元1531年1月28日,正德颁旨诏告天下,正式宣布朝廷将乌思藏纳入大明帝国朝廷的直辖管理,乌思藏纳入大明版图。从这年开始,乌思藏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金川县位于阿坝州境的西南部,东邻小金县,西南与甘孜州的道孚县、丹巴县接壤,西北与壤塘县毗邻,东北与马尔康相连。

    正德二十八年(1537),春三月,中原大地已是万木葱茏,川西北甘孜阿坝一带还是一派寒荒阴霾的冬景。从玉门关外瀚海般大沙漠穿行而过的白毛风乘高而下,将沼泽地裸露在黄汤泥水外面的埠地冻结成一层硬壳,就像脓肿的疮痂,星罗棋布或大或小似断似连地横亘在潦水中,绵绵蜒蜒伸向无边的尽头。

    绛红色的云在广袤的天穹上缓缓移动,时而将冻雨漫漫霭霭洒落下来,时而又撒下细盐一样的雪粒,风卷冻雨,吹打得芦苇菅草白茅都波伏在布满疮痂的地上簌簌颤栗。即使无风无雪,金川这里也是晴日无多,东南大川裹上来的湿热气和川北的寒风交汇在这里,又是整日的大雾,弥弥漫漫,覆盖在无垠的水草沼泽地上,把小树、高埠、丘陵、水塘、泥潭、纵横交错缓缓滚移的河溪……都拥抱在它的神秘纱幕之中。

    这里潮湿得连鸟都懒得飞。人只要在这样的雾中穿行一个时辰,所有的衣装都会像在水里浸过,粘湿得通体不适,冷得沁骨透心。说也奇怪,这里并没有战事,三月初的时候,朝廷的一支野战军突然来到了这里。

    刷经寺东西横亘三百余里,除了兵营还是兵营。大明帝国这几十年虽然发展的很快,但是阿坝这种偏远的地方依然很穷,可以说是穷乡僻壤。大军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东倒西歪的村舍里乌烟瘴气,到处堆着柴炭和满是泥浆的粮车,满街的驴、骡、驼、马粪被大兵们的牛皮军靴踩揉在泥浆里,稀粥样浑淌流。

    梭磨河里泡着几百条装备蒸汽锅驼机动力的乌篷船,往日里也是运粮用的,眼下是枯水季节,这些年气候有些反常,梭磨河今年特别旱,河水的流量少了很多。这些船只因为吃水原因,既不能上行也不能下行,上千的船夫民工被困在这里,只得在岸上搭起密密麻麻的窝棚,起灶支锅过日子。倒是这些川中船家,儿啼女叫涮衣洗菜的,给这一片充满杀机的大军营盘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

    巳时雾散时分,一队官兵约五十余骑,自西向东驰来,满身都是泥浆的马,驮着一个个背着步枪,浑身裹在橡胶雨衣里的龙骑兵,在四尺余宽的“驿道”上狂奔,浆水四溅,迸得道旁的橡胶帆布帐蓬上到处都是,连远处兵士刚刚晾晒出来的睡袋上都是。马队过去,立即招来兵士们一片责骂声。

    “龟儿子!啷个穷烧个啥子哟,老子就这一条干睡袋啰!日你先人板板!”一个剃着光头的大胡子大汉正在驿道旁支晾被褥的竿子,毛呢的墨绿色军服上溅了麻麻花花一片泥汁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刚才连嘴里也迸进去一滴。

    他“呸”地唾了一口,又转过头,气咻咻的骂道:“先人板板的,龟儿子吃饱了撑的,跑那么慌赶死唦!喂喂喂……老七,看着点唦……杆子要倒喽。龟儿子们卖什么呆?快来帮着支稳了!血祖宗的,老子在成都安逸得很!这里是啥子鬼地方。天一黑地冻得像石板,日头一出来又要化成一摊臭泥!”

    听到这老兵在外面破口大骂,他那几个在帐篷里说笑打诨的兵忙跑出来帮忙,纷纷撮着碎石块塞揎那歪斜欲倒的晾衣竿。一个身材高的吓人的大个子低着头,囔着鼻子憨憨笑道:“排长,这两天后方会送补给上来,听说这次还有皇爷爷御赐的贡酒,俺老五早就想喝御赐的贡酒了,排里面就你参加过西征喝过御酒,你给俺们说说看,御酒的滋味怎么样啊?”

    “木傻子,想啥好事喔!”光头排长拂落着身上的泥点子,恨恨说道,“格老子的,你也不看看这天气还有这路,咋送的上来哦!做啥子梦噻?有罐头吃就不错了。老子当年在罗刹国困在雪地里,啥也吃不上,那才叫苦,你龟儿子吃了几天罐头就鬼喊鬼叫,你去看看那些窝棚里的船民,连白饭也未必吃得上!天天啃窝窝头。“

    说到这,他挠挠头,自言自语的嘟囔:”真是奇哉怪也,这阿坝的地方官咋治理的,咱大明怎么还会有这么穷的地方?这些船民也是傻,不晓得申请移民,随便上东北或者下南洋,奋斗过几年下来,个个都是几百亩地的大地主,只晓得在这穷山恶水苦哈哈的熬着,你说他们傻不傻?”他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一阵共鸣。

    “排长这话地道!这帮龟儿子都是傻子。”一个老兵说的。

    另外一个贵州的小个子兵感慨道:“真的蛮傻!我家原来在贵州毕节山沟沟里,一家八口靠天吃饭,一年忙到头,连嘴巴都糊弄不住。得亏俺老爹脑子活,在县衙里打听到东北招工修铁路,干脆一咬牙,一家人都跑去东北投了齐王,运气不错,被安排到了金州。分了房,分了地,一家人这才算是安生下来……嘿嘿,他奶奶滴,这一个多月下来,天天梦到自己睡在家里面干崩崩儿火炕上哦!”

    “赵麻子,你特么地以为就你想家啊,这里啷个不想家呀?这该死的地方,你睡火炕就了不起呀!俺家里现在用的是席梦思……”

    “我靠!啷个是个财主哈,都置办了席梦思,那可是一头大牯牛的钱咧,你好奢侈哦!”

    ……

    大家扯着扯着就歪了楼,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插不上话,便好奇的问旁边的光头排长:“排长,这次我们要进乌思藏,这才到哪啊?路就咋这么难走,听说后面的山更加的险要,后勤更难保障了。怕是今后连罐头都吃不到喽。”

    “小四川,咋滴!你怕啦?要不要老子帮你申请退伍啊?”光头排长斜睨眼睛看他。

    “排长!你说啥呢?龟儿子才怕!你没听说过吗?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要是后勤跟不上,部队就垮了。吃的还好,这枪要是没有了弹药,连烧火棍都赶不上!俺只不过是在就事论事,乱扣啥帽子!”小四川说的振振有词。

    “哟呵!到底是读完中学了的文化人哦。还真有点道道!”光头排长听完他的话,顿时刮目相看,用手一拍他的肩膀戏谑道,“小四川!你这个瓜娃子,记住老排长的话,虽然你读的书多,没那么大的脑袋,就别操那么多心!这话是要动摇军心的,免得军法处给你吃挂落。这些大事都是大人物考虑的事情,你呀!好好训练,别上了战场把命丢掉啦!你可是咱们队伍里唯一的文化人,损失不起哟!”小四川被说的脸胀得通红,众人一阵哄笑,纷纷拿他开涮。

    正在这时,一个大兵从帐篷外面溜了进来,凑到排长的耳朵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光头排长朝帐外望了望,小声道:“狗日的,祁督察带着宪兵查营来了,龟儿子是锦衣卫下来的,六亲不认,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快快快!赶紧进帐子,打扫一下,唱军歌!”于是众人一个接一个溜进帐篷。迅速整理完内务后赶快坐好,顷刻各个帐篷此伏彼起,响起兵士们南腔北调,五音不全的破锣嗓门儿: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刚刚过去的那一行骑兵当然理会不到兵士们这番议论,此刻已经驰到刷经寺的梵塔前。为首的两个军官在山门前的转经轮前滚鞍下马,将鞭子和缰绳扔给随从亲卫,便见中军门官迎上来禀道:“军机处的欧阳经略相公和江总指挥两人正商议事情,请卢镗上校和汤克宽上校到候见厅暂息听令!”

    “是!”那位叫卢镗的青年军官行了军礼答应一声,却不举步,回身对身边另一位军官笑道:“健生兄,候见厅这会子准坐满了,那些大头兵都是些大烟鬼,我怕闻那股子烟臭味。你要去你先进去,这会子外面干爽,太阳底下晾晾,衣服干透了我就进去。”汤克宽摇摇头,说道:“子鸣,我也嫌那屋里气闷,你自己不愿的事叫我去干!我也在外头晾晾!”二人说罢相视一笑。

    这两个军官年纪都在二十五六上下,当兵的一看就知道都是军校科班毕业的新生代。说起来,这两人个头也差不多,乍一看,有点像孪生兄弟。他们都是登莱陆军大学第三期毕业学员中的佼佼者,参加过西征,属于大明军中已经逐渐开始挑大梁的中高层军官,他们的代表人物就是俞大猷,这帮子年轻军官被外人称作学院派。

    二人是同班同学,平时又相处得好,打仗、出差形影不离,一个灶里搅马勺,又同住一个大帐篷,这次西征南亚前的高原训练,他俩管着征讨大军的后勤补给,一正一副两个都是后勤参谋,又都是上校军衔,两个人同样来自江浙,一样的爱兵如命,所以军中袍泽戏称他们为“双星将”。

    卢镗,1503年出生,字子鸣,处州卫人,今浙江省丽水市莲都区人,祖籍汝宁卫,今河南省汝南县。汤克宽,1501年出生,邳县人,今江苏省邳州人,他出生于军人世家。父亲汤庆,弘治年间做过防守长江的江防总兵官,正德五年,汤庆所属部队改编为海警部队,隶属于东海舰队司令部,汤庆担任舰队副司令。

    卢镗和汤克宽这两个人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当然除了齐王谁也不知道。在原时空,这两人和俞大猷同样是嘉靖年间南方出生的抗倭名将,同样都是骁勇善战,又颇有谋略的战将。江彬这次出征,齐王特意下令把这两位从其他军区调入这支远征军中,其用意不言而喻。

    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二人门第出身、性情相貌都很有不同之处。汤克宽性格有些内向,是个白面书生,长瓜脸,面色苍白清癯,一对眼窝微微下陷,峭峻的面孔上极少表情,压得重重的两道扫帚眉下,一双瞳仁漆黑,偶尔眼波滚移闪烁一下,晶莹得如荧光宝石,却是一闪即逝。

    卢镗与之相反,性格比较张扬,身材比汤克宽壮实,虽然也是瓜子脸,但双眉剔出,有点像鹰的双翅向上插去,略带紫铜色的面庞一点也不出众,还配着一只不讨人喜欢的鹰钩鼻子,却是个嘻天哈地的性子。

    此刻,二人站在刷经寺外转经轮石阶前,由着融融的阳光晒着,汤克宽一脸安详闭目向阳,卢镗却像只猴子般踢踏不宁,一会踹踹脚,用手抠弄靴子上的泥斑,一会又脱下呢子军大衣又抖又搓,来回不停快步走着,折腾了半天,稍微安静了一下。过不了一会儿,他对那一排转经轮产生了兴趣。

    卢镗走过去打量了半天,又笑嘻嘻拨转那一排经轮,转头问汤克宽:“老汤,这曲里拐弯的,是啥字呀!我他娘一个也不识得!是蒙古文字吗?你去过乌思藏,给咱说说!”

    “不懂别瞎说!那不是蒙文,是藏文六大名王真言。”听卢镗问到乌思藏,汤克宽腮上的肌肉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上高原的经历让他至今都记忆尤深。从很深的遐想中惊醒过来,汤克宽走了过去,指着转轮上的字,一字一板地读那上面的经文:“唵、嘛、呢、吧、咪、吽……”读完后,汤克宽又绷紧了嘴唇,被阳光刺得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里晶莹闪烁着微光,微睨着湛青的天空不言语。

    卢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郁郁苍苍的山峦,枯黄的老树丛草间蒸蔚着淡青色的岚气,刷经寺前旗杆上大明的金龙军旗似乎被雾湿了没有干透,平平地下垂着,上边也写着六个尺幅大字:

    西征军指挥使江

    那面军旗时而被风吹动,懒洋洋地翕张一下,像一个午困方起的人打哈欠,反而使这荒寒寂寥的空山更增几分落寞。卢镗见他久久出神,凑近了,用手指捅了他胁下一下,笑问:“喂,想什么呢?又在老僧入定?是不是又在担心咱们大军的后勤补给跟不上。”

    汤克宽这才转过脸,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鸣,说心里话,我可没有你这么乐观!你是没走过二郎山啊!光是那地方,想要把物资运送过去简直堪比登天。哎,不知道又要损失多少好兄弟!我可是吃过那里苦头的人,上回我随戚大帅(戚景通)进军拉萨的时候,大军整整走了十天,才翻越了二郎山,我军就在此地牺牲了七十九名兄弟,其中就有我的副官小武子,那么强壮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啊!可惜呀,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却……”说到这,他声音有些哽咽。

    卢镗沉默了一下,内心也有些感触。他拍拍汤克宽的肩膀以示安慰。眼睛一转,便转移话题:“老汤,你说说看,太子殿下在成都发来的电报有些奇怪呀!上面说补给物质明天上午十点送达。还让我们明天准备一个平坦的大场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要求我们用水泥打下桩,用作绑绳子的地方。这道命令好奇怪耶!这到底是为了啥?”

    “我也想不明白!“汤克宽也是一脸的困惑,自嘲地说道,”我刚才也在瞎琢磨。子鸣,信不信?我估计江总指挥可能也不清楚,这人太不重视后勤了。咱们跑过来问他肯没啥用处,我看还是别瞎耽误事,按太子的命令执行吧!否则耽误了事就来不及了。”

    “不,来得及!我已经让工兵营按照要求在找地方了,“卢镗摇摇头,严肃地叮嘱道,”老汤,作为下级,问一问长官还是有必要的!虽然我也不喜欢江指挥的人品,讨厌他的江湖习气。但他毕竟是帝国的上将。作为大明军人,对长官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可不能有情绪哦。”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瞎咧咧的。哎,我是担心我们的后勤呀!”汤克宽深深透了一口气,“说实话,江指挥打仗还是很不错的,勇猛精进,身先士卒。不过,这位爷有些顾头不顾腚,上次在罗刹就轻敌冒进,西征时只有他的部队损失最大。我们这次要去的是昆仑山口,道路实在太难走了。“

    ”后勤从成都运来一百公斤补济要耗五十公斤,要是被敌人断了后路抢了补给,一反一正就是一百公斤,如果真这样,这个仗就没法打了!还有啊,你是没去过乌思藏,那里空气稀薄,一个小小的感冒就会要了人的命,环境实在太差了,我最担心的是非战斗减员,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倒在路上……这样的牺牲太不值得了!”

    说到这里,他细白的手指交叉地握在一起,不安地搓动着,指关节都发出咯咯的微响,加上他阴郁苍白的脸色,竟使卢镗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卢镗敛起嬉笑,低着头想了想,抿着嘴沉吟片刻,说道:“老汤,这场仗虽然是皇上提议的,但齐王殿下,太子殿下都是赞成的,尤其是齐王,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你想想,去年开始提出来,到今年才正式行动,我想,朝廷肯定也是在找办法解决我们即将要面临的困难。等等吧!大军在这里驻扎了一个月,却一直没让我们开拔。这段日子,你的报告应该到了齐王的手中。他老人家肯定也在寻找对策。我猜明天就有答案。”

    “但愿如此吧!齐王殿下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正说着,山门里飞也似跑出一个江彬的中军亲兵,边跑边喊:“欧阳经略相公和江总指挥已经升座议事,你们怎么还不进去?快快!”不到面前便踅身返回。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边答应“是!”,随手戴好了军帽,一溜小跑进了山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