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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第四十四章 车阵

    赫德人突袭时机把握得极佳。

    袭击发起时,车队正经行两座土丘鞍部。

    为了绕过高地,长队扭成S形。首尾在彼此视野中丢失,不能相顾。

    伴随阵阵号角声,一队赫德骑兵从北侧山坡反斜面杀出,直插车队腰段。

    绵延超过一公里的长队导致通信困难,位于车队最前方的温特斯完全看不到后面在发生什么。

    当察觉到异样后,温特斯立刻打马爬上西侧山坡。

    战场全貌展现在他面前:

    一伙身披扎甲的陌生骑兵杀入车队中段,那里的帕拉图人已经溃败;

    混乱如同山火般迅速扩散,个别勇气尚存的民兵试图反抗,却被来自身后的弓箭、标枪夺走性命。所有人都在逃跑,勇士反而死得更快;

    陌生骑兵人数不多,但他们并不缠斗,就像老练的牧羊犬那样驱赶溃兵卷向前后。

    “蒙塔涅百夫长!”杰士卡中校赶到车队前卫,身后跟着二十余名杜萨克。

    “长官!”温特斯驰下山坡:“中间已经乱了,赫德人正在赶溃兵过来。”

    独眼中校啐了一口:“那当然!狗日的想把我们都吃了。”

    “他们兵不多,我带人过去冲杀一轮!说不定有转机!”

    “不行!把大车围住!就在这里防守,先把兵拢起来。”

    温特斯急了:“车上半数是火药!等他们纵火就完了!”

    “要想放火还等现在?凭几十个赫德人也敢对我们下手?”杰士卡面带冷笑:“你打人只打腰?赫德人最擅长分进合击,他们是想整个吞下!”

    温特斯想通其中关节,立刻调度马车转向。

    杰士卡中校跳下马鞍:“军旗!”

    掌旗兵把大队军旗奉给中校,杰士卡几步跃上马车,将帕拉图的十字象限军旗插在马车之上。

    “就在此处坚守!”独眼的中校站在马车上大吼:“怯战者,杀无赦。”

    中校已经表明他的态度,温特斯也取来百人队军旗,插进马车的麻袋里。

    号手吹响集合号,附近的民兵、车夫纷纷朝军旗奔来。

    有两名军官当主心骨,民兵和车夫就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辆又一辆大车的挽马被解下、牵进车阵中央。

    车上的货物被卸下,以便让火枪手能站上去。

    在温特斯的喝令声中,火枪手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长矛手也开始重新整队。

    双纵队形天然有左右两道屏障,车夫把马车尽量贴紧,不可避免的间隔只能暂时用绳索拦住。

    但四轮马车转向极为困难,仓促间根本无法合拢,前后的空当只能靠长矛手填充。

    逐渐有仓皇奔逃的车夫和民兵被驱赶到前队,其中大部分民兵连武器都扔了。

    车阵上飘扬的军旗第一时间映入他们眼帘。

    身后是凶残的赫德蛮子,肝胆俱裂的帕拉图人发现面前还有安全的地方,便一股脑涌向车阵。

    “那里安全!”一名车夫边跑边喊:“去军旗那里。”

    杰士卡中校见状破口大骂,他跃马而出,把跑在最前面的帕拉图人撞得吐血,又一记骇人的劈砍将那名乱叫的车夫脑袋削去一半。

    剩下的帕拉图人被独眼中校的残暴手段吓得呆住。

    “冲击本阵者死!”杰士卡的军刀上滴滴答答淌着帕拉图人的鲜血,他冲着溃兵怒吼:“绕过车阵!”

    中校如同分水尖一般立于阵前,仓皇奔逃的帕拉图人被分成两股,他们从南北两翼绕行,辗转从西侧进入车阵。

    一名赫德骑兵挥舞弯刀一路砍杀、追逐,直到撞上车阵。他在车阵三十米外停下,有些不知所措。

    大车上的一个火枪手右手一抖,发射杆被按下。枪声响起,那名赫德骑手却安然无恙。

    一声枪响引发更多枪响,紧张的火枪手们纷纷射击,连温特斯也没法喝止他们。

    接连不断枪声过后,硝烟散去,那名赫德骑兵还是好端端坐在马鞍上。

    赫德人放肆地大笑,刺耳的笑声像铁锤一样敲打民兵的勇气和精神。

    “笑你老姆!”温特斯忍无可忍。他跳上大车,一枪把赫德骑兵打死。

    赫德骑兵脑后爆出一团血肉,直挺挺地栽下马,到死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中枪。

    车阵中先是一阵安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温特斯面无表情地把线膛簧轮枪丢给夏尔,夏尔喜气洋洋地重新装弹。

    这东西是好用,就是太贵,装填起来也太麻烦。

    车阵暂时安全,杰士卡中校当即下令准备烽烟。民兵们动手搜集草料、马粪,从马车上拆下木板、卸下火药。

    小股骑兵破袭补给线是赫德人的惯常手段,帕拉图人也有反制措施。烽烟会通过沿途营寨传递,附近的帕拉图游骑兵都会向此地聚拢……帮忙报仇。

    零星的赫德人从东边冲到车阵面前,见没有机会拨马便走,回去继续杀伤、驱赶帕拉图溃兵往东。

    赫德骑兵数量确实不多,但组织度崩溃的矛手和火枪手无法互相保护背后和身侧,面对骑兵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样不行。”温特斯找上中校:“我带人去冲一轮。”

    杰士卡明白温特斯的意思,这样下去他们根本就收拢不起来多少人。

    僵持也不是办法,必须要防守反击。临时拼凑的车阵没有任何补给储备,肯定是他们先撑不住。

    独目的中校深深看了少尉一眼,点点头:“别冲太远,听到号枪声就回来。”

    温特斯抄起一杆长矛,跃上马鞍。

    看着车阵内二十几名杜萨克的面孔,他尽可能平静地嘱咐:“别害怕,跟住我。”

    长矛手让开出路,众骑呼啸冲出车阵。在他们身后,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瞥见帕拉图人主动出击,一名赫德骑兵吹响号角。

    两长两短。

    在大车间追杀、游荡的赫德人抽身就走,他们刻意回避正面交战。

    大家都骑马,谁也别想轻易追上谁。

    赫德人的骑射优势体现出来,他们维持着微妙的距离,扭身放箭。

    箭矢掠过帕拉图骑兵身畔,众骑尽可能伏低身体。骑射准头不怎么样,但没人愿意拿命当筹码赌运气。

    温特斯的目的不在于歼灭敌人,将他们驱逐,掩护帕拉图人进入车阵就足够。

    此刻最让他焦虑的是巴德和安德烈的处境:

    安德烈去和牧羊人换东西,之后便没了音讯;

    而巴德带着收容队在车队最后方扫尾——是包含那些蹭保护的商贩、投机者的车队的最后面,他的身边连兵都没有几个。

    温特斯急切地想杀到车队末尾,确认巴德的安危。

    但只跑出几百米,就听见三声枪响从车阵方向传来,这是约定的信号。

    温特斯咬牙拉住缰绳,强运嘶鸣着人立而起:“撤!”

    一众帕拉图骑兵调转方向,原路折返回车阵,跑在前面的赫德人见状也掉头跟上。

    西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从西侧的沟谷又杀出一伙赫德骑兵,四十多骑,刀锋直指帕拉图前队。

    但出乎意料,他们没找到惊慌失措的农夫,只看见一座四面环绕的大车圆阵。

    这是一次协同进攻,但协同没做好,给了帕拉图人一线生机。

    西边来的赫德人并没有攻坚的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迟疑,远远停在百米开外。

    东侧的赫德人绕过车阵,两股赫德骑兵合流。

    温特斯爬上马车,仔细清点:差不多有六十骑,一部分有着扎甲,剩下只有铁盔、皮衣。

    粗略估计,最早发动袭击的赫德骑兵过半都在这里,巴德那边说不定能轻松一些。

    “一个百人队?”杰士卡中校自言自语,挥手命令:“让火枪手上大车。”

    帕拉图人加紧动作卸车,把车上辎重堆积在马车间隙作为屏障,火枪手提着火绳枪匆忙爬进车厢。

    “装填弹药!下巴给我贴枪托上瞄准!”温特斯大声训斥:“听我命令,谁再敢乱开枪老子毙了他!”

    忽然,远处的赫德骑兵动了起来。伴随着陌生的呐喊,赫德人杀气腾腾扑向车阵。

    六百名步兵冲锋的气势也抵不上六十名骑兵。

    在旧时代,重骑兵一次冲击就能决定战役走向。甚至还没等见血,仅凭精神压迫就足以摧垮不够坚定的阵线。

    伴随轰雷般的巨响,八百斤的庞然重物朝着自己撞来,没人不害怕。

    六十米,民兵们双股战战,不由自主在发抖。

    “稳住!”温特斯用扩音术大吼:“手离开发射杆,等我口令!”被魔法加持的咆哮竟然隐约间压过马蹄声。

    五十米,大地仿佛都因马蹄的践踏而震颤。

    “坚守阵线!”杰士卡中校手中军刀的鲜血还没干涸:“谁敢跑杀谁!”

    四十米,温特斯已经能看清赫德人的胡须和翎羽。

    三十米,赫德人转弯了。

    没有像众人预想那样一头扎进车阵,赫德骑兵在最后关头调整方向,开始绕着车阵奔行。

    大车间响起一片喘息声。

    一根标枪从温特斯头顶掠过,飞入车阵,将一名车夫的大腿贯穿。

    惨叫声中,更多的标枪和箭矢接连不断射向帕拉图人。没什么准头,但仍然逼得众人纷纷躲避。

    “哈哈哈哈,不过如此!”杰士卡中校几乎是在狞笑:“少尉!放一轮枪,勾他们进来!”

    “准备!”温特斯不理解命令,但他照做:“开火!”

    雷鸣和硝烟过后,四、五名赫德骑兵落马,生死不知。

    剩下的赫德骑兵立即扑向车阵,他们没有硬冲东、西两处敞口的长矛兵,而是纷纷从大车的间隙跃马而过。

    “别怕!”温特斯大吼:“装填!”

    大车上的火枪手们哆哆嗦嗦地重新装弹,他身旁的年轻人边哭边往枪管里倒火药。

    刚才丢盔弃甲的溃兵此刻派不上任何用场,他们已经丧胆,正拼命往其他人身后躲、往大车车底钻。

    只有那些最初被收拢进车阵的民兵还敢同赫德人搏斗,长矛手狠命往人、马身上猛扎,杜萨克用马刀毫无章法地劈砍。

    杰士卡中校和蒙塔涅少尉身穿军官制服,是最明显的目标。

    温特斯跳上到马车顶上,一名赫德骑兵怪叫着挺起长枪朝他冲刺。

    “咚!”

    温特斯一枪把对方打死,这个距离根本不需要瞄准。

    另一名赫德人见状,冲上来要为同伴报仇。

    “咚!”

    温特斯的簧轮枪是双管的。

    杰士卡中校挥舞一柄重戟狂呼酣战,正被三个赫德人的夹攻,形势岌岌可危。

    “你留在这。”温特斯把簧轮枪扔给车厢里的夏尔,左握铁钉、右持军刀,从大车上一跃而下。

    夏尔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喊出了在海蓝时的称呼:“哥[Winters]!”

    “大人!”平时少言寡语的海因里希和贝里昂也同时惊叫。

    夏尔抡起一杆火枪便紧跟温特斯冲向车阵内部。

    海因里希和贝里昂也咬牙跳下马车,各持刀枪加入混战。

    一个赫德人从外面爬上马车,张弓搭箭射杀帕拉图人。这一次不在颠簸的马上,赫德人箭箭夺命。

    温特斯抬手一钉将赫德弓手打下,一年半的练习,他现在对于飞矢的要求已经不像过去那般苛刻。

    他突到中校附近,抓住正在围攻中校的赫德骑兵的腰带,一刀捅进对方后背。赫德人惨叫一声被温特斯拖下战马。

    温特斯又一发飞矢术钉死另一个赫德骑兵,杰士卡中校用重戟解决掉第三个赫德人,暂时解围。

    “赢了!”独眼中校脸上满是血滴,狂笑不止:“赢了!”

    温特斯忍不住怒吼:“先.他.妈撑过这一仗再说!”

    一旦骑兵的冲锋没能解决敌人、在缠斗中又失去速度优势,那就是骑兵最脆弱的时候。

    赫德人以为车阵是个堡垒,只要冲破就能胜利。但车阵其实是个陷阱,只要进来就别想逃走。

    重骑兵或许还可以靠披坚执锐步战,但对于这些大多不披甲的赫德轻骑,这里就是死地。

    一个骑兵的成本不知比只有一杆长矛的帕拉图民兵高出多少,而此刻他们却在被杰士卡中校用一比二的交换比消耗。

    并且交换比的数字还在不断下降。

    雷顿少将喜欢说“谁能多坚持一分钟谁赢”。

    但对于已经杀红眼的帕拉图人和赫德人,谁先死光谁输。

    车阵内还活着的赫德人越来越少,胜利的天平正在缓缓、但是坚定地朝着帕拉图人倾斜。

    “杀啊!等死吗?”温特斯像拽一麻袋炉渣那样,从大车下拖出一个正在痛哭祈祷的民兵:“我们输了你能活?”

    但命运总喜欢开玩笑。

    又是隆隆的马蹄声从车阵外传来,距离越来越近。

    赫德人士气大振,纷纷用陌生的语言兴奋大吼。

    帕拉图人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神色越来越绝望,支撑他们坚持到现在的那股血性正在消退。

    杰士卡中校一阵眩晕,手中的长戟也拿持不住,落在地上。

    中校紧紧抓着温特斯的胳膊,惨淡一笑:“还是输啦。”

    “还没。”温特斯扶着中校,眼中有泪花闪动:“还没。”

    “我原本是想抢先解决他们,再解决剩下的。”杰士卡苦涩地摇了摇头:“但剩下的赫德人还是来了,他们的百人队可是实打实的一百人……打仗就是一口气,温特斯,你是个不错的军人,有你当手下我很荣幸。”

    温特斯哈哈大笑:“给你当手下我可烦得很。”

    姗姗来迟的援军以奔雷之势冲破车阵,为首男人的战吼声穿云裂石:

    “大维内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