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龖之赫霆之砉 第83章 如露亦如电 5

    五更过半。

    一座九尺长楠木座屏的黑漆板上,刻着<奉酬薛十二丈判官见赠>的描金大字,底座则漆红,镂着一排双鸩衔蛇纹。

    座屏两侧摆着两架楠木长书架,一只伸到墙角尽头。

    座屏前一张明黄御案。左案角堆着堆奏本,右案处放着的一只扁鼓金蟾印奁中,装着龙泉印泥,一只芙蓉石雕山笔架上架着临泉朱笔。

    御案两侧稍远处是两座落地莲花十二枝灯。

    御案前摆着一座六足,五龙蟠山宣德炉,从山顶不时散出袅袅沉香。

    自顶梁上垂下的八只八仙过海料丝灯,将这间御书房照的雪亮。

    穿着前后胸,两臂各绣着金色五爪坐龙纹的玄色袍,头戴乌纱翼善冠的皇帝,此时面色阴晴不定地正看着下面跪着的人。

    “老六,你一直在刑部任职,你说说,伤人性命该当何罪?致人受伤又该何罪?”皇帝看向立在一侧,身着绯色斜领袍,上绣行龙纹的六皇子蚺礼。

    蚺礼上前一步,拱手见礼:“回父皇,伤人性命,无论主从皆判斩刑!致人受伤,这。。”

    皇帝有些不耐烦,看向着圆领月白袍,胸前别降龙纹方补的四皇子蚺和:“老四你也在督查院,你来说!”

    蚺和上前一步,挺背行礼道:“回父皇,致人受伤,无论主从皆判绞刑。”

    “噢?”

    “那斗殴杀人?”

    “也为绞刑。”

    “过失杀人呢?”

    “以斗殴罪论处!”

    跪在殿前,曾在沙场上战功赫赫,在军中威风凛凛的南阳候杨高,此时听到几人对话也不禁心中颤抖,他们寥寥几句,便已定了爱女之命。

    当年大殿赐封时,除了伯爵,公、侯者都领有一张免死铁券。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被敕封的一百多位公、侯、伯爵,如今总算下来,也只剩三十人不到,这其中还包括后来并非因军功而受封之人。

    日日经历朝堂上波云诡谲的他,也不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

    他知道,今日如果他真用这铁券来换小女性命,或可成。

    但他日,他侯府也必不会再安宁了,他还有勇儿这个继承人,而且他还刚刚成婚,他怎么能去冒这种险。

    杨高的头越发地低了,额头几乎贴着地面,恭敬道:“臣年轻时便跟随皇上南征北战,纵横沙场,但这都是臣之本责,从不敢居功自傲。

    幸得皇上厚爱,封了臣南阳侯,领丹书铁券,赐佃农百户,良田千倾,年俸千担。

    可臣家中人丁单薄,此等殊荣实在有些铺张浪费,臣也无福消受。

    臣肯请皇上收回,臣就此辞官卸位,带着家儿老小,回江西老家,从此田中劳作,再为国尽一份心力。”

    皇帝没有回应他,只朝一边的蚺和道:“老四!王家那小子现在情况如何?”

    “回父皇!目前昏沉不醒。”

    皇帝将视线投向杨高头上戴着的忠靖冠:“杨爱卿!王源如今人未醒,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小厮有报,但毕竟是片面之词,不足采信,一切还要等当事人醒来再作断议。至于王爱卿那。。”

    正说着,一位着蟒服曳撒的太监走了进来,弯腰行到皇帝身侧,道:“皇上,王铮王大人正在御书房外等候!”

    此时,宁寿宫的清宁殿中。

    一座绘长尾翟鸟踏雪枝的三扇纱屏前,一张铺着一套锦垫的镂空雕金莲榻坐上。

    一位身着蓝底修黑边,上绣百只飞凤大衫,披深青霞帔,织金云霞龙文,满头华发上罩着一顶攒珠金凤冠的女人,正端坐在上。

    下首,站着身着一品诰命服,手柱鸠杖的于氏。

    “春岚,你也一把年纪了,悠着点!宫中路多且远,即使坐轿,你这身老骨头恐怕也撑不住。”女人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太后!春岚也不想来回奔波,可天降灾祸,子孙受难,我这把骨头在家中难以安坐,这才来叨扰太后。”说着,她便伸手抹掉眼角溢出的泪。

    “哎!”太后叹了口气,朝立在一边伺候的于嬷嬷挥了挥手。

    于嬷嬷会意,从角落搬来一张卷纹圈椅放在于氏身侧。

    “坐吧。”

    “谢太后!”

    春岚算是自己人,太后也不再绕弯子:“王源那孩子一副相貌堂堂,才倾八斗,向来行事有礼,进退有度,便是哀家也是十分欢喜。

    更何况他是王家的长子嫡孙,在你们眼里自是金贵万分,凭糟此难,哀家也是谓叹!”

    可对方也是当年辅佐皇上,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皇帝亲封的南阳候!世袭罔替。他们家的女儿那同样也是捧在手心里的人物。

    这事自有皇上论断,哀家也不好插嘴!”

    “太后!”春岚抬头,声音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人现在还没醒,你倒哭上了!好歹你也是家中长辈,让小辈们看见了不是更难过,这个时候你得撑着他们才是。”

    春岚点点头,伸手抹干脸上的泪。

    “现在南阳候正在御书房中,你们家王铮不是也进宫来了吗?且听听他俩怎么说吧,再听听皇上怎么说,咱们就先别在这里自乱阵脚了!”

    “太后这便不管了吗?”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太后偏头看了眼:“这又是谁,一大早就在我这咋咋呼呼的。”

    穿着一身柳黄襦裙,上绣纷飞杏花瓣,梳着惊鸿髻的七公主已抬脚踏入殿内,插在发髻两边的两串金珠晃荡不已。

    “坔儿!”太后声音严厉。“公主行走当沉静有容,你怎能如此失礼!你四皇兄教你的东西,这么快便全都忘了?”

    “祖母!坔儿是太心急了,此时哪顾得上。。源哥哥他。。”

    太后摆手制止:“你是公主,这是皇宫,别让人看了笑话。”

    “是!”蚺坔此时已冷静,朝上行礼:“给祖母请安,太后万福!”

    “这才像点话!”

    坐在一旁的春岚起身向公主行礼,被蚺坔制止:“老夫人莫要伤怀,今日这礼便免了。”说着看向太后。

    太后首肯。

    春岚这才重新坐下。

    蚺坔踏上前来,拉起太后的手:“祖母,王公子竟遭如此残酷对待,坔儿心中难过。”

    “任何人遭此对待,都不免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