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龖之赫霆之砉 第251章 塑佛塑形难塑骨 13

    昏黄的光将屋内两人都披上了一层云迷雾罩的光纱。

    在这片光纱之下,人的面目始终模糊不定,似藏着千变万化。

    “你与尉鹿自小长在侗村,与他感情甚笃?是异姓兄弟?”林婉儿的声音在空寂中响起。

    彭越眼底带着谨慎与审视:“你是如何知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她在胸前叉起双手:“重要的是,尉鹿是个大嘴巴!”

    彭越眉一抖,墙上烛光也随之一抖,像是他在幕后拨弄。

    “当初,你与你母亲离开村子,是打算去你外祖家?

    路上真遇到了流匪?而这些年,你是真的都呆在山中?”

    彭越哼了声:“这些,那群番役不是早都问过了吗?为何还要再问?”

    “他们问了,我可没问。”

    “你不就是他们派来的?”

    “呵!”林婉儿嗤笑。“你这样的试探可不怎么高明。”

    “那你是来作何的?难道也是因这桩舞弊的案子……”

    林婉儿不耐烦地打断:“我对这案子没半点兴趣,反倒是……”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倒是对你有几分兴趣!”

    彭越竖起眉毛:“姑娘慎言。”

    “哈哈,慎言慎言。”林婉儿语带讥讽:“彭越!你真以为你是遭池鱼林木之殃吗?”

    他有些愠怒:“姑娘是来此羞辱我的?”

    林婉儿一挑眉:“羞辱?你还不配。”

    也不知是否是被刺激到,彭越声音突然拔高:“我没参与舞弊!绝无假话。”

    林婉儿声音比他更大:“再提舞弊二字,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彭越被她吼得目瞪口呆,没想这姑娘脾气还真不小。

    声音不觉地低了下去:“那姑娘是要怎样?这难道是西厂审讯的新花样吗?”

    林婉儿从鼻孔哼了声:“能让一个文弱书生变成如厮戏子,倒算是个新花样!”

    彭越抿紧唇,双眼盯着她,眼底渐渐浮出一片雾霾:“那请姑娘将目的尽管说来。”

    林婉儿也一向不太喜绕什么圈子,便直接道:

    “我想,你那时与母亲回老家是真,途中遇流匪逃命进山也不假。

    之后,你在山中读了几年书,我也相信你能静得下这颗心。

    后来,来京考试,认识了姜方与方姚,惹出这样的麻烦,也只能算你倒霉。”

    彭越不禁有些气闷,这女人不仅脾气大,说话怎还这么缺德?

    林婉儿哪管他是如何想,依旧继续道:

    “可想来山中再苦,也比不得刑部大牢中的一顿刺鞭更苦吧。

    虽与北镇抚司诏狱中的十八般刑具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可对一个普通读书人的身子骨来说,还是犹如水深火热!”

    随着林婉儿不断倒出的话语,彭越面上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垂下头,右手不自觉覆在左手手臂上,极缓慢地揉搓着。

    衣服下方,是一道道鼓起来的丑陋疤痕,如一条条毒蛇般盘缠在手臂,甚至全身。

    这些加诸在他身体上的层层恐怖烙印,也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头。

    日日仿佛都能闻见那些腐败潮湿、恶臭血腥、及烙铁下升起的焦味……

    “你为何会被送来西厂?难道真是因为这桩舞弊案?”

    清越的声音令神思回笼,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审视起对面的女人。

    林婉儿也正看着她,似在等他的回答。

    “不是因这案子,还能因为什么?”他语调淡而无味。

    “呵,你问我吗?明知故问!你会被送来,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鹿兄?”她眨眨眼。

    彭越心中一顿:“这与鹿兄何关?”

    “还要矢口抵赖?

    你的确是因姜方入狱,作为嫌犯,自然也被他们查了个底朝天。

    你的祖上三代,你的亲朋好友,你周围的一切,也包括你的鹿兄。

    他们一个个排查,可当查到你的鹿兄时,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若想要弄清楚,首先便是逼问你。

    逼问多年不曾与你见面的鹿兄,在一见到你时,激动之下说出的那些秘密。

    你可能不太明白那是怎样的秘密,但却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所以一开始你嘴巴还算紧,但他们会用刑。

    酷刑之下,你便如竹桶倒豆般地全都说了出来。

    这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存在……”说到这,她突然笑了。

    笑容十分柔和,毫无攻击性,却让彭越心里瘆得慌。

    面部的抖动开始传至全身,一时无法停下。

    这女人说的这些,像是她亲眼看到般真切,毫无错漏。

    “彭越,说出来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受的也都是无妄之灾。

    可他们要的东西却比你所知的、想象的要大得多,以后的手段也会比你所见的更加残酷。

    你是读书人,想来不至于太愚,应该明白,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道具罢了。

    又何必非要掺和进来,坚持与狼为伍呢?你会被他们吃得渣都不剩的。”

    彭越的睫毛快速扇动着,架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林婉儿叹息一声:“我知,世间人多是身不由己,你之前也是了无他法。

    可如今不同,我既来了,你大可不必再理会那些无聊的人。”

    她这种夹着丝威胁的同情安慰,令他有些怒上心头:“林姑娘真是大言不惭!”

    “噢?”她挑眉:“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彭越嗤笑,又有些自嘲,将头撇向一边:“林姑娘说了这么多,这戏也是让人演不下去了。”

    “你不信我?”

    他突然站起身,指向门口:“姑娘今日恐怕连这道门都出不去吧。”

    林婉儿起了身,面上始终含笑:“那你便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说着她走向那扇厚铁门,在距门还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停下。

    “在出去之前,我有最后一问。”

    彭越冷眼瞧着她,心中嗤笑,这女人果然是个说大话的。

    他本就没打算相信她,可不知为何,心头还是涌上失落。

    “你说吧。”他萎靡不振地道。

    “你是何时遇到周昌的?”

    “周昌?”彭越在记忆中搜索着。

    “……当时遇到流匪,驮书用的驴车被毁了,驴也跑了,书箱只能用手搬。

    上山时有母亲帮我,下山时我一人不行,便只带了一部分下来。

    周昌是我第二次去山上,拿剩下的书时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