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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 94四十九章 燃萁 下

    ?    “你就准知道他会赢么?”略带一丝清傲的语声响起,一身牙白劲装的沈踏着耀目的朝阳缓步走来。那挺拔的身姿、极俊的眉眼被勾勒在淡金色的日光中,近乎残酷的美丽如同一道燃着炙火的锋刃,让沈轻易的分开了周围逐渐聚集的观战者,走到二人面前。

    “嘿,精神不错。”轮烜微笑着扬手打了个招呼,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沈的挑衅。

    沈只觉得自己蓄势半天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略郁闷了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的视线调到黑衣的身上。

    “身上的伤没事了么?”

    明知道沈隐在话中的多半是待会儿死在我手上莫要抱怨之类的意思,黑衣还是安静的点了点头,倒是轮烜笑眯眯的接口道:“决胜局快要开始了,看在这些日子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你们俩帮我个小忙好不好?”

    黑衣微带疑惑的抬头看他,沈迟疑了片刻,却还是点头道:“说说看,如果是我能决定的事我会考虑。”

    轮烜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个两个暗金色的小圆牌牌在指间耍得上下翻飞,好不自在,唇畔的浅笑却渐渐阴森了起来。

    “你们今天能上演武台,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我的私心所致。但既然让你们去了,我就要对今天这一战的结果负责任。”

    “你什么意思?”沈皱起了眉头。

    “知不知道如今台底下有多少想看你们死在台上的?”轮烜拇指轻弹,小圆牌划出两道暗金弧光,分别落向黑衣和沈。两人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将圆牌接住。

    “他们巴不得你们中有一个能死在台上,当然最好是你们两个能情深意重,抱着一起死。然后起码二十年内,索可族都会成为那迦族的笑柄。但有件事儿恐怕你们不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的人免费给一些白痴演戏看!”

    一句话说沉了两张俊脸。一个依旧恭顺的低下头不出声,眼里的狠辣与决绝却分毫未减。倒是另一个将冷诮直接抖了出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或是他装孙子装到台上去吧?”在这个台子上玩儿假打,索可族怕是五十年都摆脱不了这个耻辱,那还不如让两人抱着一起死在台上呢。

    “乖,别闹!”轮烜连眼皮都没撩他,用近乎侮辱的平淡口气鄙夷了沈的智商,然后在他怒火炽烈之时轻描淡写的说道:“打,可以,两个小玩意儿给我随身带着。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什么狗屁规则我才不管,我会在我认为必须的时候出手。至于你二人的输赢……呵~看你们的运气吧。”

    轮烜貌似极不负责任的话,明摆着要给这一战划上一道底线。沈和黑衣都是心思灵透的主儿,怎会听不明白。问题是以这二位的性子,动起手来绝不会留有余地。

    这人居然想在关键时插手他们之间的战斗?

    “你以为你是谁?”莫名的愤懑自沈心头腾起,想要将圆牌掷回,抬手间却鬼使神差的生出一丝不舍。沈无暇细忖那一刻的心思浮动,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一脸不耐的将圆牌揣入怀中。随即冷哼一声,脚下一错,便腾身跃上了演武台。

    “时辰差不多了,上来吧。”

    沈的质疑并未让轮烜动容,他再次扯开一抹浅笑,拍了拍黑衣的肩膀,道:“这多半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他公平一战的机会,好好享受吧。”

    享受个屁!黑衣被他说得郁闷中又有些无奈,但轮烜有句话没有说错,沈很快就将成为他的随侍,自己这样的身份莫说是动手,便是话都没资格说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他求的不过是个普通族人的身份,姓不姓沈真心无所谓。若不是巴望着能得了那个执事令牌,黑衣真犯不着硬和沈对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受伤伤了脑子,就在那几乎要篆刻到他灵魂中的野望近在眼前的时候,黑衣竟放任自己向轮烜许下了赢回那对释骐族美人的承诺。

    这算什么?

    黑衣哂笑摇头,举步走上演武台。恐怕就是那一眼动念,让他觉得哪怕之后族人轻贱如故,只要得那人欣然一笑便好。

    真的是魔障了!

    迎着台上的沈虽含鄙薄却无一丝轻视的审慎目光,黑衣的脸色逐渐冷肃,胸中战意如火,势可燎原。

    “请开始吧。”黑衣将那枚暗金圆牌揣入怀中,离鞘的剑刃上,一道幽暗电芒闪过。

    随着裁决者一声令下,一道森白电芒如蛟龙出海,直探向黑衣的胸口。于此同时,一层稀薄光雾自沈的周身泛起,犹如华美轻纱。细碎的电火在雾中穿梭,衬得沈一张俊颜若皎月当空,惑人心魂。

    这就是沈家向不外传的秘技星芒纱?还真是……挺好看的!轮烜笑眯眯的摸了摸下颌,略有些猥琐的想。

    星芒纱当然不只是好看,它可以提升至少一成的电系施术速度,可以减少近两成的术力消耗。对于电系的沈家人来说,这个秘术在战斗中的意义不言而喻。只是据说施展起来也有一定的限制,因此一路至今,轮烜倒是头一次看到沈使用。

    嗯,确实挺好看的。专注却总有些古怪意味的目光,逐渐溜到了挥剑扫开电芒的黑衣身上。流畅而娴熟的坚体术让散逸的电火无功而返,战斗中显现出的灵活步伐与昂扬身姿如同一匹野性十足的湮雪独狼,独特的美感让他与沈一般的夺目。

    森白电火盘旋成盾,抵住黑衣的同时,四、五道电刃激射回旋,分上中下三路自背后切向黑衣。

    沈的术力控制果然出众,这一战还算有些看头。轮烜微眯起眼,默默的解析着两人的能力。既然把这两把刀亮出来给人看了,就得有本事在这之后把他们磨得更锋利!沈不必说,攻守平衡,术力转换如教学范本一般的完美顺滑。成为随侍之后便可将封印之法传授给他,之后稳步提高是必然的。黑衣倒是要多花些心思。像他这样没有家族牵绊的,扶植起来就是自己的嫡系部属,封印之法虽不能传,给予更多的扶助与提点却是必要的。

    黑衣结实的长腿上暗紫色电芒闪烁,步伐变得愈发矫健,那是他自创的疾行术。没有持剑的左手暗色电芒如嗜血荆棘缭绕而上,修长的指尖仿佛萌出寸长电爪,一爪抓碎了散射的森白电刃,这是他自创的锋锐术。黑衣没受过什么正规的术法调丨教,所会之术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而且基本上都是更适合他体质的力法。高明或许还说不上,但自创术技与施术者的契合度惊人,实战效果和传承术法相较各有优劣,最终还是要取决于施术者本身。因此看上去仿佛黑衣更加狼狈些,事实上两人却是势均力敌,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

    黑衣很清楚自己这种靠肉丨体拼杀的战斗方式,若不能近身便只能成为沈的活靶子,怎奈几次欺身都被沈灵动的电芒逼了回来。

    ‘沈家的术法果然精妙,若是当年的自己也有机会修习个一分两分的……多好……’黑衣不禁暗自叹息,胸口隐隐的泛出几丝酸苦疼痛。

    刚刚晋升高阶那会儿,黑衣也曾偷偷溜进沈氏幼学所学习基础术法,  ...

    只是被发现后遭受的处罚与折辱让尚在懵懂的他明白了,就算资质再好,他也依旧是那个不被沈家承认的杂种,根本没资格触碰属于沈家的独特术法。那一天,稚幼的男孩学会了将那份浓烈的殷羡与渴望拌着满口的腥甜咽进肚里,任凭其在心底腐烂发酵。本以为早已湮灭在时光中的念头,竟被这个俊极却也厉害之极的男人从心底勾了起来。黑衣的心思浮动,却不知向来鄙夷他血脉浑浊、术法糙陋的沈,此刻同样惊讶于黑衣的坚韧与矫捷。

    这杂种的实战能力竟然不在我之下?怎么可能?沈剑眉紧锁,原本平静的心湖渐渐泛起躁郁的波纹。被选为族长随侍后,沈便没有片刻的懈怠。加之他天资出众,无论是谋略还是战力都是家族中的佼佼者。这些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也是他自信的来源。可如今他竟无法压制这个只能习练些低下粗鄙的野路子的家伙。

    不该是这样!

    星芒纱的颜色开始变深,沈指间挥出的电芒不再直指黑衣的要害,而是化为绵密却又锋利的芒丝,忽而紧束成鞭,忽而纠结化网。明明攻击放缓了,黑衣却感觉到沈给他的压力加大了,更让他不安的是自己像是一只落在粘稠蛛网中的刺蜂,不断的左冲右突,在台上自由活动的范围却正在逐渐缩小,这对他非常不利。

    黑衣并不精通防御的术法,除了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坚实更抗揍以外,他惯于依靠灵活的步伐躲避攻击。这种战斗方法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黑衣的生存状况决定的。他没有帮手,更没有获得药品及治疗的途径。不想死就要学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这样的觉悟并不能说是错的,但就在黑衣意识到自己正逐渐陷入被动的时刻,轮烜的话却如一簇簇灼烫的焰火接连跳入他的脑海:‘别这么依赖速度和技巧,否则下一次风依然可以扒光你……战斗不仅靠身体,也要动脑子……不是不可以受伤,而是要看伤的值不值得……学着相信我一点,你不再是一头独狼了……’

    不是独……狼了?

    黑衣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持剑的手腕一沉,斩向沈的电网,电网不出意料的在被撕开的瞬间缠卷而上,但这次黑衣没有撤剑,任由森白芒丝将长剑捆实后,运力将长剑击向天空。黑衣弃剑弃得实在太过突兀而干脆,沈一时不及反应,大片芒丝被长剑带着向上荡起,生生被黑衣扯出一个空挡。黑衣体内术力急转,身影暴掠而上,同时施加锋锐术的双手上暗紫色电芒涌动,坚利荆棘狠狠抓向沈的胸腹之间。

    “给我退!”沈双目圆睁,顾不得理会黑衣的长剑,强行切断了束缚长剑的芒丝。即便损失了几成的力量,但却能瞬间凝出一道电刃直刺向黑衣。黑衣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一手抓向电刃。荆芒缠缚的左手被电刃划出淋漓血痕,但终是被他卸掉了部分冲力,同时将电刃略微引偏了些许。原本刺向胸口的电刃将黑衣的肩窝穿透,鲜血喷溅的同时,右手的荆芒也挨上了沈的胸腹。沈没料到黑衣竟狠辣至此,再想抵挡已是不及,皮肤上隐隐的刺痛令沈惊怒万分,体内术力狂涌,手掌处电芒急聚,凝成一道手印。

    “星芒爆!”

    笼住全身的光雾突然抽卷在身前,内中细碎电火相互挤撞爆裂开来,紊乱的电芒碎片如同暴雨一般射向黑衣。

    作为极稀少的纯辅助性秘术,沈家的星芒纱只有这一种攻击方式,且更注重冲击力,实际的杀伤力并不太大,反而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星芒纱一旦爆开,没有特殊且珍贵的药物调养,即便是沈也休想再使用此项术法。不过这看似破釜沉舟的举动却让台下的轮烜眼底闪过一丝认同的笑意。沈的攻防平衡、术法娴熟,黑衣若非拼着受创,很难有机会切进沈的身前。如果这次仍被沈逼退的话,这场比斗的结果基本也就定了。当断则断,沈的战斗意识也很不错,不愧是大家族培养出的精英。

    就当黑衣错步后退,众人都认为结局已定的时候,黑衣一贯冷峻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极淡的笑意,如一缕破开冰壁的阳光,反射出夺目的光芒。沈的心头一紧,隐约间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就在此时,半空中一柄精光闪烁的长剑直落到黑衣面前,黑衣缠着暗紫电芒的长腿如同钢鞭,将剑锋抽射向星芒爆开后的瞬间术力防御全无的沈。

    “不好!”轮烜神色大变,心念急转,催动鹰断的同时整个人向台上冲去。

    沈万没料到从弃剑开始他就落入了黑衣的计算,一时间悔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寒光直刺向心口。生命即将消逝的恐惧如同一张混合了寒冰与烈火的网,将沈的肢体乃至心魂牢牢捆住。异样的麻痛迅速扩散开来。

    就在剑锋及体之时,沈的怀中一道暗色流光闪过。比斗前塞入怀中的暗金圆牌竟突然化成一片软韧绢帛,将刺向他心口的剑锋包裹起来。下一瞬,沈便觉心口剧痛,整个人被剑锋撞退了数步。

    撞退?沈讶然垂首,却见那剑锋竟然诡异的没能刺穿那薄软的绢帛,入体尚不足寸许的伤势实在不能说重。

    这样的变故令沈和黑衣都愣了一瞬,但本就已经跟着剑势冲上前来的黑衣顺势将长剑抄入手中,毫不犹豫的抹向沈的咽喉。反而是沈,极度的恐惧与绝望麻木了他的身体,竟然没能顺利调用起防御术法。

    完了!沈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将死前最后一幕深深的镂刻在魂魄之中。然后,一个挺拔的身影突然闯入他的眼底,夹带着暗金光芒的修长手指将黑衣的剑刃死死扣在手里,迸溅在沈脸上的鲜血是裁决者拦阻其擅闯演武台时付出的代价。

    “黑衣住手!结束了!”轮烜沉稳平和的语声响起,回过神的沈终于发现自己竟被轮烜牢牢的护在了身后,严密得甚至无法看到黑衣的身影。划过脸颊的血液流进沈无法紧闭的唇间,铁锈般腥涩的味道自舌根弥漫开来,如同最上等的迷药,迷乱了沈的心魂。

    “为什么?”浑噩中听到同样的声音从黑衣的口中响起。

    “有什么可问的,我跟你们说过我认为必要时就会插手。”轮烜毫不在意的弹开指间的长剑,将手中代表族长的买命木牌丢给裁决者进行记录,心中一阵隐隐的后怕。幸亏他提前把买命的牌子拿在了手里,不然若是被裁决者多拦上那么一下子,沈就死定了。

    “如果陷入死境的是我,你也会冲上来么?”黑衣的长剑在手,整个人却像泥雕木塑一般,木着脸硬邦邦的开口问道。

    “废话,当然会。”轮烜翻了个白眼,心道:本来这买命的牌子就是打算给你用的。按照风的分析,沈的赢面明显大多了,谁知道黑衣会突然玩出个逆袭,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差点儿真让黑衣把沈给剁了。

    听到轮烜的回答,黑衣的神色冷硬依旧,但不知怎的,收剑入鞘默默走到一边的黑衣整个人突然显得灵动了起来。

    “武斗会最后一场,一百六十二号胜!为武斗会魁首,可从红色木牌中选取奖励。其余十勇士可从白色木牌中选取奖励。明日午时神禁复起,癸子年武斗会即时结幕。”随着裁决者高扬的语声,轮烜终于沉下了脸色,转回头低声对沈说  ...

    道:“我不怪你方才输给黑衣,但等你成为我的随侍之后,如果还会在将死之前恐惧到动弹不得,你别怪我直接把你养在床上,让你好好体会死前的恐惧,直到你学会挣扎求生为止。”

    “……什么?”轮烜的教训让沈略微茫然了片刻,随即便意识到他话语中最关键的部分。

    “等我成为你的随侍?你……族长!”俊秀的大眼骇然瞪起,往日那些猜不出想不透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浮出脑海。何长老的古怪态度;风的诡秘行踪;那人莫名其妙的亲近与维护等等……可如果这个人就是族长,自己一路上也暴露了太多不该让主人知道的事情,甚至包括……柳颜!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