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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修道六十年,朕白日飞升 第57章 结交在相知

    杨一清看向面无表情的毛澄,眼中尽是戏谑之色,先前他吩咐管家,回毛澄的话说他日暮才归,其实就是婉绝拒毛澄的拜访。

    可今日,他处理完公务刚从车架上下来,毛澄就在他府邸的大门口迎了上来。

    这着实让杨一清受宠若惊,毛澄所研的是《礼记》,言行举止古旧刻板,如今却“屈尊降贵”,实在让人感到意外。

    “杨大人……”

    毛澄拱手一礼,杨一清也合手回礼,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错。

    “哈哈哈,毛大人来访,我这宅子也是蓬荜生辉呀!”

    说着,杨一清就用手拉住毛澄,往府里面走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多年好友。

    毛澄也有些错愕,冒然拜访,还有求于人,他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但现在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两人来到大堂,立即有侍女端上茶水,杨一清则热情地招呼毛澄。

    “毛大人,快请用茶,这是陛下御赐的龙井。”

    毛澄端起茶碗轻轻吹气,再用茶盖刮了几下,方才淡淡抿了一口。

    “好茶!”毛澄赞叹一声。

    茶水已经添了三次,杨一清笑哈哈地看着毛澄,心里面却在痛骂。

    这个毛澄,做事还推三阻四,哎哟,我那雨前龙井啊!

    毛澄端起茶碗,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了。

    “杨大人,我此来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方便”

    杨一清脸上笑哈哈,心里却在暗骂,方不方便?你倒是说干什么,啥都不说空口套白狼吗?

    “大家同朝为官,谈什么方便不方便,只要我能做的,你但说无妨!”

    毛澄缓缓开口:“杨大人也知道,出了这种丑事,老朽实在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但求杨大人,抹去我那两房小妾的记录。”

    杨一清目光一转,脸上的笑意却不变。

    “这等小事,何须毛大人亲自来,明日我就将户籍文书送到府上。”

    毛澄立刻起身,脸颊两侧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潮红,对着杨一清深深一揖。

    “如此,宪清就先行谢过了!”

    杨一清赶忙上前扶住对方,两人随即相视一笑。

    毛澄转身离开,杨一清就叫来自己的儿子。

    “明儿,你今夜再去报国寺一探,我料定此案背后还有触手没被牵出来!”

    “是,父亲”

    脚步声变得悠远,杨一清的目光也逐渐收了回来。

    …………

    次日清晨,太阳从东方跃升,光线斜斜地穿过疏疏的榆树枝叶,在地上倾洒出一地碎金。

    柳红和张炎跪在地上,眼眶中含着热泪,毛澄赶忙上前将二人扶起。

    他看着两人熟悉的面孔,不经意间眼角就湿润了。

    “好了,好了,事情办完,你们的父母也该安息了”

    “叔父!”张炎叫了一声。

    张炎紧紧地握着毛澄的手,言道:“只是苦了叔父,为我们损伤了名誉,我心实在难安。”

    毛澄缓缓摇头,语气坚定。

    “这也是我之所愿,怎么能责怪你呢?好友含冤而死,我却无能为力,如今你们能够手刃仇人,我仅仅损伤一点名誉,又有什么值得可惜?”

    他看一下脊梁板直的张炎,眼神中满是无奈和叹惋。

    张炎和柳红原本都应该姓赵,是昔年黄河清原县县令赵芳的儿女。

    而赵芳是毛澄的好友,二人情同手足,互为知音。

    五年前,黄河突发大水,张鹤龄奉旨前往赈灾,抗击洪水。

    彼时,他为了给儿子刷一刷功绩,替张伯言谋了一个监察修建防洪堤的职务。

    奈何烂泥扶不上墙,张伯言与刘瑾的干儿子刘虎狼狈为奸,互相勾结,在赈灾款中贪墨银两,原本百两银子修建的防洪堤,到达地方官手上就只变成了三十两。

    防洪堤成了豆腐渣,不出意外,洪水逼近清原县,县令赵芳带人没日没夜地抢修堤坝,最终保住了一方黎民,可附近百姓的田地却全部遭了殃。

    事后朝廷问罪,张伯言没有继承父亲的智慧,狠辣却学了个十成十,一番操作让赵芳背了黑锅,为了斩草除根,他还派人杀了赵方一家八口。

    当日是厨娘谨慎,用两个饿死乞儿的尸体,将柳红姐弟给救了出来。

    唯恐张伯言发现,姐弟二人一路乞讨,历尽千辛万苦最终来到了京城。

    可当时刘瑾当权,再加上张家势大,毛澄也无可奈何,为了保护姐弟二人,只能对外谎称娶了两房“美妾”。

    刘谨树倒猢狲散之后,刘虎也跟着一起赴了黄泉。

    毛澄多年来一直在搜集线索,希望有朝一日,好友的冤情能够沉冤昭雪,但奈何时间已久,张伯言又做得太绝,案件已经成了一桩死案。

    为了能够手刃仇人,再加上一些机缘巧合,多方共同发力,最终促成了张伯言的死。

    毛澄从袖子中,拿出两份户籍文书。

    对这两人说道:“原本是想让炎儿在朝廷判决之后,用妾室的身份假死脱身,可陛下天恩浩荡,现在却是用不到了,你们就用如今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吧。”

    他看向柳红,将手中的户藉文书递了过去。

    “我已经托人消了婚契的痕迹,从此天高海阔,你也就不必再背负那么多了!”

    他又看了一眼张炎。

    “因陀罗毒的事到此为止,我会设法遮掩过去,切记,不要误入歧途!”

    “叔父!”

    姐弟二人异口同声,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哽咽,再无他言。

    毛澄的妻子走了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柳红姐弟,做最后临别的嘱咐,毛澄则独自离开,到了院中的小亭里。

    石桌上布好了一桌酒席,奇怪的是四个方向却空无一人。

    毛澄拿起酒壶,将左右两个杯子灌满,又不停地用筷子向左边的碗里夹菜。

    最终他颓然的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柳红姐弟也来到了亭外,却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毛澄,没有言语。

    太阳升到半空,毛澄晃了晃酒壶,却连个响都没听到。

    他嗟叹一声,将酒壶摆放在桌子一侧,举着空杯,对着前方一礼,目光悠扬仿佛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