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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带不走的悲伤可以用爱抵消吗 番外:水族馆(二)

    她早早听说另一片海域的水母皇室要大办宴席,广邀各界海洋生物前来品尝美食,她甚至还收到了一封落款为水母皇室拉米瑞兹家族王子的邀请函,天杀的她从前只在新闻上见过水母皇室这位唯一的皇子,两个生物间根本没有交集,她哪里能料想到这会是一个专门为她编织的陷阱。

    总之,出于品尝美食的真诚目的,她来了,一头栽进阴谋家的罗网里。

    *

    过去的那场宴会当天。

    水獭阿德拉小姐为了这一天的宴席,提前准备好了一整套晚礼服与首饰,在这晚打扮好自己,提起手提包就欣然赴宴。

    她拿着邀请函顺利进入了会场,正中间华丽宽敞的舞池她是看也没看,目的明确地直奔餐饮区,毫不客气地捧起盘子就开始吃吃喝喝。

    舞曲是下酒菜,周围生物的闲聊声是背景音,因此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与周围的环境有多么格格不入。

    今夜的来宾要么是美丽的皇室水母,要么是位高权重的鲨鱼与鲸,或者是声名远扬的学者海豚,亦或者知名企业家章鱼和石斑鱼……反正不包括像水獭阿德拉这样的平民生物。

    当然,这里也不是没有水獭,但是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水獭大多数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压根不关她这种未成年水獭什么事儿。

    但是不会有生物没事找事地来给她添麻烦,越是地位高的生物在这样的场合里越忙,反而是她这样无生物在意的小水獭能乐得清净、耍得自在。

    伊瑞丝抱着盘子在角落里愉快地进食,丝毫没有注意到有道目光不知何时已紧紧黏在她的后背上。

    吃着吃着,伊瑞丝渐渐发现周围有些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迟疑地抬起头,与身前的美丽生物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只姿态优雅、神态矜贵的蓝色水母,此时正用触手端着酒杯注视着她,见她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夜安,阿德拉小姐。”

    蓝色水母虽面带笑容,但是一举一动间透露出的傲慢与脸上被藏得很好的淡漠不屑被自幼生活在贫富交界区的伊瑞丝看得明明白白,她不动声色地挂起礼貌的笑容:

    “夜安,这位……水母先生。”

    水母听了也不生气,略显成熟地点了点头,让长长的触手优雅地垂落伸展着,并道:

    “抱歉,忘了先自我介绍。我是厄尼斯特·拉米瑞兹,今晚宴会的主办方。”

    伊瑞丝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嘴角。

    好嘛,整场宴会可能只有她认不出主办方家的儿子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语带歉意的道:

    “是我该道歉,我的视力不太好,刚才眼花了,没有认出您。”

    吃人家喝人家的,客气一点也是应该的吧。

    水母先生笑了,他说:

    “不是把我认成食物就好。”

    伊瑞丝闻言,神情一滞,厄尼斯特的表情霎时意味深长起来。

    “您真会开玩笑……”

    小水獭满脸无辜地搓着手,缓缓道。

    她想了想,叉起一块生鱼片,放到嘴边,先道:

    “您放心,我一般喜欢吃鱼,不吃别的乱七八糟的食物。”

    她将叉子放进嘴里,嚼了嚼鱼肉,吞下了这滋味卓绝的一口:

    “这里的鱼肉意外地让獭喜爱呢。”

    放在平时,这两句已经足够把对面那样身份的生物得罪个透,但水母先生竟还能好脾气地笑着,说话敞亮,绝不阴阳:

    “喜欢就好,趁今晚多尝尝吧,以后就吃不到了。”

    见厄尼斯特只回这么一句,而没有丝毫动作,伊瑞丝霎时警惕起来。

    这么挑衅他都不生气,那他得图谋她多大的东西!

    不过她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图谋呢?

    她不解地歪了歪头,似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侍者再帮自己拿一盘生鱼片,看得厄尼斯特挑了挑眉:

    “未成年水獭吃这么多生鱼片是不是不太好?”

    伊瑞丝瞪圆了眼睛:

    “哪有主人家不让客人吃东西的道理?”

    还知道她是未成年水獭?调查得那么仔细?装都不装一下的吗?鄙视。

    厄尼斯特沉思片刻,抬头认真道:

    “不管有没有成年,吃太多生鱼片都不会健康的……这样吧,我有几个朋友在外面的花园里烤鱼片,你要不要一起?”

    伊瑞丝神色诡异地注视着对方。

    这可和新闻里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水母王子格外不一样啊。

    她不加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世间唯有爱与美食不可……爱还是算了,美食倒是真的不可辜负。

    她蹦蹦跳跳地跟着水母王子走了,脸上欢快神情真得不能再真。

    厄尼斯特动作平稳地在前方划水开路,伊瑞丝安稳地跟在后面摸鱼抓藻。

    前方的水母端庄大方,后方的水獭活泼开朗,两只生物各成一个世界互不干涉、又气氛融洽,诡异中透露出和谐,和谐中隐蕴着微妙。

    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份微妙,依旧该干嘛干嘛,水母安静宽和地在前方引路,水獭对水母满怀信任、对安全心不在焉地在后方玩闹,甚至没有注意到水母正引着她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游。

    水母先生在一个几近无光的僻静角落里停了下来,无知无觉的水獭小姐没有及时刹车,一头往前栽去,把轻飘飘的水母撞了个趔趄。

    伊瑞丝刚想对他道歉,刹那间眼前一花,几根蓝色触手卷着一张绣着花的手帕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扑腾了几下,没扑动,那只看着软软柔柔的水母下了死力气,她的位置愣是挪动不了一寸。

    没过多久,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倒下之前,她还想着:这只死水母还真是小心眼儿啊,不就是说了他一句不好吃吗,至于吗?

    再说她也没说假话啊,没处理过的活水母的确不好吃。

    难不成还要她夸他好吃?死水母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厄尼斯特得手的时候还处在一种心情迷惑的状态。

    就这?就这么简单?他苦苦筹谋这么久的计划……竟实现得轻而易举?

    这与他过去处理事情得到的经验大大不符,他想了想,只能归功于这只蠢水獭心思单纯,满脑子吃吃喝喝,连自己要成为别水母的盘中餐都不知道。

    厄尼斯特专门挑了条不会有其他生物经过的路线,艰难地拖着水獭前行。

    他们的体型差距实在是有些大,让他单独一只水母去拖一条皮实肉厚的水獭还是有些勉强。

    到达幽暗的密闭房间内后,厄尼斯特反触手锁上门,将水獭往屋里一扔,就开始喷火烧水了。

    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的水獭在海水中飘飘摇摇地四处晃悠,时不时被流动的海水往旁边一冲,撞撞墙擦擦地板,最后甚至一头撞上了水母用来烧水的大锅,才被撞醒。

    蓝色水母在她撞上来的那一刻头也没回,而是慢悠悠往一旁避让,然后侧头目睹水獭“哐”的一声撞上锅壁,见她有转醒的苗头,便懒懒散散地道一声:

    “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说罢,他一根触手卷起一把平底锅的锅柄,渐渐靠近水獭,对着她高高举起平底锅。

    伊瑞丝·阿德拉一睁开眼,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她急忙后退两步,再次贴到了滚烫的锅壁上,被高温灼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往前冲,看着自己离水母触手攥着的漆黑平底锅越来越近,一副要活生生把自己敲死的模样。

    紧急时刻,她发挥了自己生存至今前所未有的灵活身手,在狂乱的心跳声中往没有平底锅的方向拼命扭动身体,在离触手最近的地方往后缩着下巴,看着平底锅险险擦过自己的鼻尖,一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忽然感觉身前的水流速度猛然加快,带来一股冲击力,她只感觉脑袋一痛,“duang”的声响似乎能震散自己的魂魄,她无奈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平底锅把水獭敲晕的厄尼斯特松开触手,缓缓靠近了失力后身体被水流冲得四处晃荡的伊瑞丝,伸出几条触手攀上她的四肢和尾巴,然后慢慢加大缠绕的力道。

    没醒,很好,希望不要再醒了。

    他抛下水獭,游至角落里,接着卷出一团绳索。

    ……

    厄尼斯特看着被结结实实地绑在锅壁上的小水獭,触手捻起几片香叶往烧开了水的锅里扔,一边闻着诱人的香味,一边回想刚才小水獭撞上锅壁时发出的那一声尖叫。

    那种感觉有些奇怪,他从未经历过——身体由内而外的一颤,酸酸涨涨的感觉涌了上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如果他是人类,他想,那应该是心脏停跳一拍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呢?

    直到现在,他看着水獭后背紧贴着似乎可以把她烧红的灼热锅壁,那种酸酸涨涨、体内有什么地方被挖空的感觉仍然存在着,他动了动自己注满水的脑袋,猜测——

    这是因为,他觉得如果水獭死得太早,肉就不新鲜了。

    他卷起锅铲往汤里搅了搅,还没搅几下,就又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看向水獭被烫得隐隐发红的躯体。

    应该不会被烫醒吧?

    ……应该不会被烫死吧?

    他在想什么呢,她迟早会被烫死的,不然怎么吃?他又不爱吃生肉。

    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把绳子解开、让她的后背远离烫得发红的锅壁的冲动。

    没关系,这只是因为他怕她死得太快,会不新鲜。

    这很正常。

    这只是因为他还不够成熟,对于杀生还是不太适应,之后他应该……

    他应该什么?

    怎么思绪忽然卡住了呢。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忘了。

    厄尼斯特盯着水獭昏睡中因疼痛无意识蹙起的眉,思考的过程滞塞了一会儿。

    是他还不够勇敢,他应该……

    他应该——对,他应该增加历练次数,锻炼自己的心态……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没错,就是这样的,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杀掉一只水獭而已,这很简单,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就为了能满足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

    吃一只水獭。

    就和人类对自己没有接触过的食物产生向往一样,他也有自己平时吃不到但一直暗暗渴望的食物——有的生物想吃螃蟹,有的生物想吃蛤蜊,有的生物想吃草鱼,而他属于想吃水獭的那一类——仅此而已。

    可是他犯了个错,那就是对食物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悯——就和人类心疼鸡腿因而不舍得吃一样荒谬。

    厄尼斯特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告诉自己他想放开水獭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怕她死得早不新鲜。

    但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

    他用自己的一部分触手狠狠握住了另一部分触手,逼迫自己回过神来,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对了,这是他准备已久的计划——

    要吃一只水獭,首先要找到一只没有生物保护、也没有生物在意的未成年水獭——书上说未成年的水獭肉质比较鲜嫩。

    其次,要想办法设下一个陷阱,引诱目标水獭孤身前来,落入自己编织的罗网。

    最后,就是把猎物开膛取脏、剃毛清洗、下锅烹饪。

    伊瑞丝·阿德拉就是这样一只没有生物保护、没有生物在意且肉质应该鲜嫩的未成年水獭,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至于宴会——他当然不可能专门为她准备一场宴会,他只是在众多的由头里随便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然后给她发一封邀请函——

    王室的邀请函常常会以地位尊贵者之名落款,这样的宴会要么是以他父母的名义举办,要么是以他的——所以,在一众以他母亲的名字落款的邀请函里出现一封以他的名字落款的,并不会很突兀。

    万一这只水獭最终还是被发现失踪、有生物要找她,宴会也不会被追查到——他给水獭的邀请函由他私下发出,是没有被记录在册的。核验来宾身份的守卫只要认出了邀请函上的盖章就会放行,他不怕她进不来。

    不过按他调查到的资料来看,等这只水獭被他消化得一干二净,都不会有生物察觉得到她的失踪——或者是发现她失踪了也不会在意。

    计划理应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