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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图 第58章 落子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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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回 围炉夜话四象觥筹 童男童女齐闹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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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相留和凉曜回来杏枝观的时候,司徒苑正巧经过,她刚从远处瞥到一眼木相留,马上避开了目光,从另一条路绕行。

    司徒苑来到一处归心客栈,与王兰仙和老石头密会见面。

    父亲司徒礼也随后赶到。

    自老石头与王家合谋后,他们三家已经陆续商量着在「万年春」蛊里渐次加入土币与金币。

    石家、司徒家和王家,他们要把这个蛊彻底发扬光大,锤炼制作成能够操控人心的奇毒。

    再次加入两枚五帝钱的「万年春」情蛊干扰力度更强,甚至可以下在男性身上而同样起效了。

    只不过,男子也熬不住它,他们也是扛不下经由四枚“五帝钱”叠加入药效的威力,容易和之前的女孩儿一样非死即残,沦为废人。

    幸好只需身上带有部分情蛊的效果即可,稍微控制每个人使用的剂量和浓度,便可以让任何人愿意同「容器」交谊往来,使得家业顺滑,在人际场与各种谈判的场合如鱼得水。

    王兰仙他们用万年春蛊和‘百日穿心’蛊相结合,来制作自己手下的亲信,为石家和王家扩大了家业地产与各行生意往来,包括同官府的复杂交汇,黑白两道来回忙。

    杏倚楼完完全全受到「万年春」蛊和这些人的照拂,安饶也争气,在外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滴水不漏,完全就像石榴红本人。

    她顶着「石榴红」的名头,无惧五湖四海的模仿者,声势浩大,名声越来越响亮。

    司徒苑其实心中是有着隐隐忧虑的。

    她早已对父亲表示,这个蛊毒,自从接连加入火币、水币之后,后面的情况就愈演愈烈,蛊毒目前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她本人也是没办法解开的。

    父亲司徒礼和王兰仙他们却并未说什么,只安慰道:“无碍,我们注意用量便是,它能起效就好。”

    “火币,虽然还在医斗大会那轮管着,咱家须臾派只需稍稍动辄手段,便可随时取来。”司徒礼对他二人道。

    “最难的便是木币了,究竟如何才能得手?”老石头仍在皱着眉头思索。

    他们想把「木币」也拿过来,加入这个蛊中,或许「容器」们就可以不必遭受那些非死即残的反噬和自身短命的副作用了。

    当然,他们三位对「木币」和五帝钱恐怕也各有打算,王兰仙扇着扇子掩嘴儿笑,司徒礼神色肃穆微微皱眉,老石头不住地倒茶饮茶。

    司徒苑稍微看了几个长辈一圈儿,默默无话,她早已经思绪飘远了。

    她在想着仍躺在杏倚楼里的那具石榴红身体的事。

    白师兄——白师姐能解得开「万年春」蛊吗?

    不,她不能解开。石榴红是精妙绝伦的作品,是完美的容器和蛊毒的结合。

    倘若白长庚她要是解开了呢?

    司徒苑听着三个长辈侃侃而谈,表情呆呆的,只留一边耳朵在听着,时而在一些需要自己发言的地方点头应和。

    几人密谈结束。

    王兰仙眼含笑意地斜倚在老石头身上,老石头一手将自己的貂皮大氅盖在她肩头,揽着她款款离去。

    “咳咳——咳——”

    父亲司徒礼又开始咳嗽,他赶紧避开司徒苑去一边咳,不一会儿他也走了,司徒礼还要回杏枝观忙活上元医斗大会的事情。

    他总是看顾忙碌着太多事宜,近日身体欠安,有些虚弱得紧,还晕倒过几次。尤其是到了这春节时候,地上和外头都寒气逼人,偶尔司徒礼还会咳出血丝来。

    司徒苑本身自从对父亲用了‘百日穿心’蛊后,就时而有些莫名的愧疚,虽然,她一次都没有对父亲吹哨音、制造幻痛来控制他,她并未想过让他痛苦。

    她想着,不妨趁最近赋闲,去趟白山黑水之地,给父亲采个野人参补补身子。

    杏历丙午年(1606年),正月初五,花神节后。

    安饶游街回来,有些不自觉地想念白长庚。

    自从安饶将手帕赠给白长庚作解药后,白长庚每隔一个月的白天,也会来找安饶,主要是替她把脉,开一些药方,控制身上偶尔浮现的情蛊的副作用。

    她总隐瞒着司徒苑和王兰仙,心中悄悄期待白长庚来。

    她心中有数,白长庚这般丰神俊朗、气度非凡的男子世间罕有,若是得到他的垂青或一二分爱怜,将来能去白家做个妾或婢女也好,还不知是攀上了怎样的高枝呢。

    白家的家世与内门的种种传闻她是隐约晓得的,却也不敢揣测太多,反正,就知道白长庚他属于内门,身份尊贵便是了。

    好巧不巧,安饶正想着白长庚,却在杏倚楼撞见了刚从石榴红房间下来的司徒苑。

    “哟,往妈妈那里跑得这么勤呀~”

    安饶装没看见她来的方向,她今天心情不错,眼珠一转对司徒苑调笑道,

    “毕竟你也是她半个女儿了。”

    司徒苑淡淡地朝她颔首,显得懒懒的,她最近忧心「万年春」蛊会出现不受控的倾向,同她并没什么可说的。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五。

    石榴红这边魂魄这几天比较稳定,加之带着先前脚上就有的无形符箓,也可如同生人般在大街小巷行走了。

    虽然时不时会经常出现五感消融的情况,还是得偶尔带她下来走走的,否则人会闷坏。

    木相留和凉曜在山脚下的杏安堂等着她俩,她们最近都在协助白长庚带着那两个小孩儿的魂魄,好替他们早日实现愿望。

    两个孩子可能由于是魂魄、现在也失去了身体的缘故,因此,似乎不太受世间常识限制,成长速度比一般孩子快得多,也很聪慧的样子,能够隐约听懂白长庚他们说的东西。

    只不过冬至到元宵几个月,他俩口里已经能咿咿呀呀叫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字句了。

    石榴红在道观里的时候养着身体,暂且无聊,先教会了他俩喊“爸爸”和“妈妈”。

    可是,他们俩目前也只会喊爸爸和妈妈,经常看到人就乱喊——这不,他们现在在山下,望着这么多人,也是懵懂又兴奋地喊“爸爸”“妈妈”,偶尔引得几个路人侧目,石榴红很头痛。

    “爸爸,爸爸!”

    “不能对每个人都这样喊。”

    第一次听到他俩吐字清晰地朝白长庚喊“爸爸”的时候,石榴红很无奈地扶着额头,对孩子们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

    “妈妈,妈妈……”

    俩小孩误解了石榴红的意思,又开始试探着瞟着白长庚叫妈妈。

    “听好了。”

    石榴红正色蹲在两个小孩儿面前,拢着他俩的肩膀道,

    “爸爸和妈妈是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的人,爸爸是比较帅气的,俊的,妈妈是比较漂亮的,温柔的……”

    “每个人只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

    两个孩子坐在石榴红对面的小鼓凳上乖乖听完了,一个漫不经心吮着手指,一个嘟嘴皱眉,似懂非懂。

    “他,是长庚哥哥。不叫爸爸,也不叫妈妈。”

    石榴红指着灯下在一旁看卷轴的白长庚,耐心对二人哄着道,

    “跟我念,长,庚,哥,哥。”

    “茶、茶,常——嗯!嗯……嗯!”

    “茶,跟——喝……喝!”

    他们愣愣朝石榴红眨巴着眼睛,根本学不会叫‘长庚哥哥’,最后一副赌气的样子,还是对白长庚大声喊着“爸爸”。

    白长庚始终面无表情。

    最后,她走过来,抱过两个被石榴红说得昏昏欲睡的孩子放到床榻上,给他们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石榴红也累趴了,同样瘫倒在床上。

    走之前还不忘朝白长庚调侃一番,才回到后院的炼丹炉里头去睡觉。

    石榴红身上的第七味药——男女婴孩,目前不算完全解开。

    白长庚推测,王兰仙恐怕当初选择他俩入情蛊的时候,是刻意配过姻缘的。

    他们二人的命格一个纯阳,一个纯阴,特殊得紧,神色间也自然带着些和别的孩子不同的风貌。

    即便这两个孩子的魂魄引出来了,却依旧牵连着「万年春」蛊自始至终的解毒过程,恐怕,将要陪伴她们度过挺久一段时日。

    自然,此时此刻有些疲倦的她,还不知道这俩孩子将来会给她与伙伴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白长庚思绪回来到此刻,还是上元灯会的街景。

    此时,两个小孩儿正好奇地打量着山下曲曲折折的灯市,他们的小手牵着木相留和凉曜的手——仅仅只能攥住手指,在原地蹦蹦跳跳。

    白长庚带石榴红出道观下山,她好久没见着人潮了,神色无比兴奋,表情恍如隔世。

    经过一处算卦的摊铺,白长庚忽而站定,对石榴红道:

    “你活过二十了。”

    石榴红望着白长庚,神色微微凝滞,而后绽出一个绚烂的笑脸。

    这时,两个孩子忽然叫着疯跑起来,他俩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爱有趣的玩艺儿,拽着凉曜她们就走。

    木相留和凉曜不得不被拽着跟过去:“小麻团!小汤圆!等等啊。”

    小麻团是那个脸儿上长着淡淡麻子的爽朗男孩儿,小汤圆是那个古灵精怪像小兔子的女孩儿。

    忽然,小麻团愣住了。

    他甩开木相留的手,也不再发出咿呀的叫音,只是死死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木相留和凉曜慌了,赶紧先把小汤团拉回来交给白长庚和石榴红,然后飞速跟着小麻团跑去。

    白长庚她们在原地先等着木相留和凉曜。

    小麻团被挤来挤去,在人群的腿缝间穿梭。

    不一会儿,木相留和凉曜就牵着小麻团回来了,她俩的脸色都带着些微微的沉重。

    小麻团眼睛红红的,正在自个儿擦眼泪。

    “爸爸……爸爸,妈妈、妈妈。”

    他呆呆地喃喃自语。

    石榴红有些纳闷儿,蹲下来掏出手帕给小麻团擦脸。

    小汤圆正抱着白长庚的腿,眼睛眨巴着看向小麻团。

    木相留和凉曜轻声对好友们道,刚刚在人群中,小麻团他见到了自己的生父生母,只不过,他们正拉着另外一个孩子在逛灯会,那个孩子手上拿着串糖葫芦,吃得很开心。

    “小麻团一跑近他们,就不再喊了,然后哭着走回来……”

    木相留低低道。

    白长庚和石榴红听罢,也不言语了。

    白长庚闷不吭声地转身,在后头不远的摊铺里,给小麻团买了三串糖葫芦,塞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