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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隆韩德让 第13章 兄弟(上)

    澶州城内慕容英和秦小小、张巧儿在洗衣场洗衣,她们如今已经像姐妹般熟悉默契,先是秦小小取衣洗一遍交给慕容英,慕容英用棒槌敲打后交给张巧儿,张巧儿再洗一遍拧干后放入竹篮,她心情愉快不自不觉开口唱起戏文道:

    遂州有我六郎在,问声辽人谁敢来?

    小小六郎休逞强,我大刀无敌猛韩昌。

    韩昌汉贼莫猖狂,我钢枪将你刺马下。

    她唱歌声音虽然没有秦小小那样悦耳动听,但胜在字正腔圆声音时而低沉粗犷时而高亢明亮,尤其模仿两种男声惟妙惟肖,唱到这却突然停住。

    慕容英笑道:“想不到巧儿还会唱戏。”

    秦小小也笑道:“我听她之前就唱过,唱得可好了。”

    慕容英道:“巧儿,怎么不唱了?”

    张巧儿神情有些难过,道:“我们村里教我唱戏的周老爷子那次没能逃出来。”

    慕容英和秦小小互相看了眼脸上笑容也止住。

    秦小小道:“巧儿还带着些唱戏行头现在就放我那,我说这个时候巧儿唱的戏比我唱的那些曲有用的多。”

    慕容英点头道:“巧儿,要不你搭个小戏台吧?”

    张巧儿道:“我一个人不行。”

    秦小小道:“那我来帮你,敲板打锣我还是会的。”

    慕容英道:“那我出力气,搭台布景的事我来做。”

    张巧儿脸上这才又露出笑容,道:“有两位姐姐帮忙我就试下。”

    秦小小和慕容英相视一笑,张巧儿又道:“慕容姐姐,你有没有见到杨宗永将军?”

    慕容英心头一跳没出声。

    秦小小笑道:“你问这做啥?他们现在同住一屋,天天都见面。”

    慕容英脸更有些发红低声道:“小小你别乱说。”

    张巧儿还没有发现慕容英窘态,道:“我爹听说杨少将军在澶州城,就一直想去多谢他对我家的救命之恩,不过他进不了北城。”

    慕容英道:“这事我帮你说。”

    张巧儿嗯了声道:“多谢姐姐,其实戏文里唱的杨六郎将军,就是杨宗永少将军的父亲杨延昭将军,听说契丹人都很怕他。”

    秦小小点头道:“契丹人都说杨延昭将军是天上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星星六狼星下凡,那颗六郎星是契丹人克星,所以才叫他杨六郎。”

    张巧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杨宗永少将军也一定是天上星星下凡。”

    慕容英脸上也露出笑容,她见秦小小递来一件军衣脸上笑容有些古怪,道:“小小,你笑什么?”

    秦小小道:“我听说慕容姐姐也好厉害,把杨少将军的背旗都打下来了。”

    慕容英脸又有些发红,却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冯延赞和你说的?”

    秦小小一愣同样脸有些发红忙转过身继续洗衣。

    张巧儿道:“昨天我和秦姐姐回去在明月楼前见到冯少将军等在那,他确实是去找秦小小姐姐的。”

    听张巧儿这么说秦小小更是一声不敢出。

    慕容英嘻嘻笑道:“小小,你还好意思取笑我,你自己老实说,是不是冯延赞喜欢上你了?”

    秦小小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她不敢回头轻声道:“不是。”

    慕容英道:“那他找你做什么?”

    秦小小道:“那晚他送我回来,听到我有些咳嗽,来问我是否痊愈。”

    慕容英道:“那他就是关心你了。”

    秦小小默然片刻轻声叹了口气道:“他虽关心我,但我身份卑微如何配得上他。”

    慕容英道:“小小你放心,我找个机会和义父提,让义父为妹妹落籍从良。”

    张巧儿点头道:“是啊,小小姐姐,这两天城里有人传说那晚射杀辽军主帅萧挞凛,是李大帅让姐姐在城头歌舞,萧挞凛看得入神越走越近,才被李大帅用神机弩射杀,要这是真的,姐姐有这么大功劳,李大帅一定会帮姐姐的。”

    秦小小忍不住笑道:“你别听那些人胡说。”

    慕容英道:“小小,我真佩服你,这事你一直都没对人提起,我问义父为什么不褒扬你功劳,义父说这个时候说了反而会给你带来危险。”

    秦小小轻声道:“大帅想得周到。”

    她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李大帅身体还好吗?那晚在城楼上我听到他也时不时在咳嗽。”

    慕容英神色现出忧色,轻声道:“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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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三人洗了一上午军衣,整座洗衣场早已密密麻麻挂满各种衣物,甚至搭起一层层高杆犹如宝塔般,她们离开洗衣场走到一条道路岔口,秦小小看着一边的明月楼轻声道:“我回去了。”

    慕容英有些不舍,但记挂李继隆那边道:“我也得回去了。”

    张巧儿道:“下午我去做些缝补的事。”

    秦小小道:“我还得要帮巧儿找个地搭戏台。”

    张巧儿道:“姐姐是说真的吗?”

    秦小小道:“当然是真的。”

    张巧儿道:“唱戏真的有用吗?”

    秦小小点头道:“有用,不信你让慕容姐姐去问李大帅。”

    慕容英笑道:“好,我这就去问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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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小回到明月楼内见潘夫人独自坐在厅堂内,秦小小稍稍有些不安上前对潘夫人道福道:“夫人,我回来了。”

    潘夫人站起身看了眼秦小小,伸手帮秦小小整理了下散乱鬓角,又握住秦小小双手见她双手肌肤粗糙,叹道:“这么多姐妹,也就你会去做这些粗活。”

    秦小小道:“小小愿意这么做。”

    潘夫人又看着秦小小脸庞道:“你的心事我明白,当年你为葬母卖了自己,但你不会甘心永远留在这的。”

    秦小小道:“这些年多亏夫人照顾,教小小弹唱技艺,容忍小小任性,帮小小避免了许多麻烦,这些小小是非常感激的。”

    潘夫人微微一笑,道:“先去梳洗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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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小推开自己房间房门走进后转身将门关上,她低头看着眼前这道门静静站了会把门锁上轻声叹了口气。

    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香炉依然散发出阵阵桂花香味,秦小小闻到香味才感觉自己有些疲劳,她举起双手看了眼自己双手不禁脸上露出笑容,又见身上衣裙脏了多处忙走进内室,她掀起门帘双手刚解开衣襟不想内室门旁有人一把抓住她左侧肩膀,不等她发出声另一只大手已捂住她嘴巴。

    秦小小心中惊慌奋力挣扎,但来人双手力气太大,抓住她就像老鹰抓小鸡般令她丝毫动弹不得,内室光线很暗她看到抓着自己的人是个身着粗蓝布衫的青年,打扮和城里大街上普通运粮民夫一样,脸上涂抹着一层很淡的泥土让人看不清他真实长相,双目犹如狼一般闪烁凶光。

    蓝衫青年双臂孔武有力,他左手依然紧紧捂住秦小小嘴巴,出力将她的头牢牢按在墙壁上,右手放开她左肩又掐住她咽喉,秦小小看着蓝衫青年冷酷的双眼满是杀机,自己抬起双手用力扳动蓝衫青年右臂,但感觉蓝衫青年的右臂就像铁柱般难以撼动,而自己咽喉被对方掐得已有些透不过气。

    片刻过后蓝衫青年松开了捂住秦小小嘴巴的左手,秦小小想发声叫喊但咽喉被掐住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蓝衫青年左手又将秦小小的双手抓住慢慢扯开,秦小小再无半分挣扎气力,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落下两颗大颗泪珠。

    正当秦小小窒息得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突然感觉蓝衫青年掐住自己咽喉的手慢慢松弛下来,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濒临死亡而出现了幻觉,但过了一会她感觉到蓝衫青年竟然是真的松开了手,她胸膛剧烈起伏缓过口气睁开眼睛看向蓝衫青年,见蓝衫青年原先凶狠的目光变得满是疑惑,目光紧紧落在秦小小敞开衣襟裸露出的右侧锁骨处,那里锁骨和肩膀之间的肌肤赫然有个茶杯口大小的黑色牛头烙印。

    蓝衫青年左手依然紧紧抓住秦小小双手,右手按在秦小小颈部后面左侧墙壁上,轻声道:“为什么你身上有这个烙印?”

    秦小小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右锁骨处烙印,神色凄凉轻轻咬牙道:“这是耶律虎古的族印,我曾在他家为奴。”

    蓝衫青年目光也变色有些哀伤,他松开秦小小双手突然一把将自己右侧衣襟也扯开,在他右侧锁骨附近肌肤处也有个和秦小小一般的牛头烙印,他轻声道:“我是冯延辉,你是秦——秦淑儿——”

    说到这冯延辉嘴角轻轻抽搐了下。

    秦小小愕然张大嘴,过了片刻才轻声道:“我是秦淑儿,你真是延辉哥哥?”

    冯延辉点头道:“是。”

    他将自己衣襟掩上苦笑声又看了眼秦小小右锁骨处烙印,心有余悸道:“我差点害死你。”

    秦小小定下心神也忙掩好衣襟,又仔细看着眼前的冯延辉,轻声道:“十年了。”

    冯延辉嗯了声点头。

    秦小小道:“延辉哥哥,你怎么来这了?你为什么要杀我?”

    冯延辉轻声道:“害死萧大王的真是你吗?”

    秦小小吃惊道:“你在为辽贼做事?”

    冯延辉道:“我在韩德让大王麾下任职。”

    秦小小道:“那你来城里是——”

    冯延辉道:“我来找一个人,听说他昨天曾来这里——找你,我还听说射杀萧大王是你帮李继隆布下陷阱。”

    秦小小道:“所以你才来杀我?”

    冯延辉苦笑着低声道:“是。”

    秦小小还想说话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着外门,潘夫人在门外道:“小小,冯少将军找你,你见不见?”

    冯延辉连忙向秦小小点点头。

    秦小小低声道:“你就是要找他?”

    冯延辉道:“是。”

    他贴在秦小小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秦小小迟疑了下冲门口道:“请冯少将军进来吧,稍等下——我来开门。”

    潘夫人道了声好下了楼梯。

    秦小小稍稍整理了下头发衣装走出内室来到房门,过了片刻她听到门外脚步声连忙打开门,见门外果然站着冯延赞,他还是如同往日般穿着神情冷漠,只是看到秦小小目光才露出淡淡暖意。

    潘夫人没有跟着上来,秦小小打开门让冯延赞进来,随后又将门锁上道:“冯少将军今天也有空吗?”

    冯延赞道:“今日我向李大帅说城里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言,他担心有人会加害于你,让我来把你接去北城住。”

    秦小小心中感激道:“小小多谢李大帅和冯少将军关心——”

    她又迟疑了下看了眼内室,冯延赞也感觉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奇怪,他跟着看向内室手轻轻按住腰间长剑剑柄。

    冯延辉从内室中走出,他身上并没有带武器,看着冯延赞双目目光十分复杂。

    冯延赞大吃一惊,喝道:“你是谁?在这做什么?”

    冯延辉道:“几天前我们在战场打过个照面,你的箭射落了我的箭——”

    听他这么说冯延赞更是警惕,他看了眼秦小小神情也有些迷惑。

    秦小小心中也感到有些紧张,她看看冯延赞又看看冯延辉,突然发现他们的相貌有些相似不由得心中一紧。

    冯延辉紧盯着冯延赞,嘴角露出丝苦涩笑容,道:“我叫冯延辉,我娘临逝前告诉我我的父亲叫冯继言,我这名字是我还未出世前父亲帮我起的,只不过我一生下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冯延辉缓缓说出这番话,冯延赞全身一震握剑的手松了下来。

    冯延辉看在眼里又道:“你的母亲当年被辽人掳走,你该知道她当时还怀有四个月的身孕吧?”

    冯延赞眼圈忍不住一红轻轻点头,微微颤声道:“你是我兄弟?”

    冯延辉含泪点头,道:“是的,哥——”

    听冯延辉叫了声哥,冯延赞再也忍不住双眸流下眼泪,他大步上前双手抱住冯延辉双肩看着他,冯延辉也同样抱着冯延赞双肩流着泪笑道:“哥,昨天我在战场上看到你,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哥——”

    见他们这般情形秦小小也在旁落下眼泪,既为他们兄弟相认高兴,又为他们的境遇感到难过,她轻声道:“你们坐下来慢慢说话。”

    冯延赞和冯延辉都轻轻点头松开对方在圆凳处坐下,秦小小在旁为他们沏茶。

    冯延辉道:“我听说爹多年前就——”

    冯延赞双目又有泪珠涌出,道:“是,他临死前还——还让我想办法找到你和娘——娘呢?”

    冯延辉黯然道:“娘三年前过世了。”

    冯延赞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

    秦小小将沏好的茉莉花茶端来,帮冯延赞冯延辉两兄弟各斟了杯茶,看向冯延辉道:“你为什么要帮韩德让做事?”

    冯延辉看着秦小小道:“十年前你们秦家和其他一些汉人逃回中原,我娘因为身体有病我又年小怕跟不上就没和你们一起走,结果耶律虎古因此暴怒,他要把所有他的汉人奴隶屠杀,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杀人,每杀一个人都是用各种不同的残酷手段,杀了十多个人后就要杀我们母子——”

    说到这冯延辉目光现出恐惧,秦小小也忍不住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冯延辉道:“就在那时韩德让大王赶到救下我们,他以滥杀罪暴虐罪诛杀了耶律虎古,收养我做了义子。”

    冯延赞道:“所以你就为他做事了?”

    冯延辉沉默片刻喝了口茶苦笑道:“哥,我知道说不定你会唾骂我,但我还是想和你相认见上一面,就算你要去举报我杀了我我也不后悔,只不过我也决不会背叛韩大王。”

    秦小小听冯延辉这么说又有些紧张地看向冯延赞。

    冯延赞摇头道:“我不会在这害你,但到了疆场我的弓箭不会手下留情。”

    冯延辉点头笑道:“哥这么说我就好开心了,就算在疆场上死在哥哥箭下,我也不在乎。”

    他又看了眼秦小小道:“你还是快住去北城吧。”

    冯延赞道:“你们认识吧。”

    冯延辉道:“她一家和我母子都在耶律虎古家为奴,小时候我们没少在一起,刚才我还差点杀了她,现在想想都害怕。”

    冯延赞又吓了一跳看向秦小小,才发现她颈部有手指红印。

    秦小小轻声道:“没什么——”

    她看着冯延赞和冯延辉,又道:“有些事没发生是幸运,可真的发生了就只能后悔一辈子了。”

    冯延辉起身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们兄弟无法让这场战争停下来,也许几天后我们就会在战场上再见,到那时我们除了杀人和被杀,不会再有第三种结果,如果一定要死的话能死在自己兄弟手中,对我来说也是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