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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庚离 第16章 三两三(6)

    长情缕缕她的乱发,忧愁入眼:“你又一人出门,可知我们很担心你。”

    粉衣女子被他柔软的手指触摸,浑身震了一下,匆匆躲开:“是我闯下的祸,我应该承担。”

    长情苦笑一声,收回手,背在身后:“我现在送送客人,等我回来,一同去罢。”他的样子清逸俊朗,受过重伤之后更多了一分倦怠的情绪,却是这样的面容,令天上地下的妖魔鬼怪趋之若鹜,就连地府的魔君,也为了这么个男人,发暴怒吼,搞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尾鱼想问,万年之前,在自己有灵智之前,或者,在小乌蛇诞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这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日暮下的扬州城,笼罩着一层灰淡的光芒,缕缕青烟从各家各户飘起,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网散发一股死尸的臭味,久久不散。

    在乌衣巷口,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着粉衣,模样俏丽,如盛夏开放的芙蓉花;男人一身白衣,相貌清朗,有一股出尘之气,仿佛他不属于人间,不该沾染这尘世的泥土般,即便王宫贵胄,也无法与其相比。

    “公子,他在里面。”粉衣人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肯定地说。

    “进去罢。”白衣男子说到,补了一句:“你跟在我身后,别让他伤你。”

    鉴于之前几次经历,长情很确定尾鱼没有自保能力,即便她前世是天上最重要的神,依旧没能留住强大的灵力,索性长情将尾鱼置于身后,将她保护好,二人才踏进乌衣巷。

    青石板上布满青苔,青苔上爬了一层白霜,本是炎热的夏季,这满地的青苔仿佛久不经人走,厚厚的一层,一踩就碎,青苔旺盛的生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覆盖被踩碎的部分,尾鱼瞧着自己脚下,惊讶地说:“好奇怪。”

    长情回头看她:“这是死气引来的苔,这巷子里,恐怕已无活人。”

    尾鱼说:“昨日来,那罪囚只是躲在前面那处废院,未伤人.......”

    长情的目光投向面前不远一处破败院落,一树桃子伸出院落,除了这桃树,其余花草全部凋零,这景象、好奇怪。

    院子的门倒在一边,长情推开,让尾鱼入内,他们面前是三间瓦房,黑漆漆的,好似三只眼睛洞悉着来人。

    长情对着空屋子说:“你要什么?”

    漆黑的屋子没有声音。

    忽然“吱呀”一声,有东西蹿出,直奔尾鱼而来。

    “躲开!”长情喝一声,快步走到尾鱼面前,挡住危险,他手中精光一现,两根银针刺入面前的黑猫体内,“喵呜”一后,突然蹿出的黑猫落地,双眼流血,已是失明,再不能作妖。

    “留你一条命,放下恶念,好生修练。”

    长情对着地上的黑猫说,同时看向空荡荡的瓦房中,他希望罪囚自己出来,不要逼他动手。

    许久,里面出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浑身如墨般黑,没有五官,就像个影子,默默走出来,此时太阳落山,启明星初现,尾鱼听那人说:“帮我找一个人。”

    大概所有的恶,都来自爱。

    他原名盈苍,是百年前,那个混乱时代最出名的武将,平定海寇、赶走苍狼、收复北方三十万里失地,那个时代再没出过比他更优秀的将军,可惜只活了四十载。

    故事从遥远的记忆中缓缓展开一幅画轴,盈苍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过去给这两位看,人世间的灼日融化了盈苍的五官,他浑身湿漉漉,好似被人泼了一身墨,墨汁化开,一层层往下落。

    长情瞧他坚持不了多久,说:“你坚持不了多久,快入我手心。”

    盈苍迟疑了一下,化为一道光,窜入长情摊开的手掌,长情用另一只手牵起尾鱼:“我们一同去罢。”

    他的手掌大而宽,将人裹住,给人安心。

    某一年的春天,桃花满开的时候,将军府的小公子盈苍,牵着御史之女沈丁的手,在城墙下依依作别。

    那时的盈苍,面容清秀,是个初上战场的后起之秀,沈丁长发飘飘、温柔端庄。

    “我去一年,一年之内必定回来,那时我有了功勋,就向你家提亲,一定要等我回来。”

    盈苍信誓旦旦。

    沈丁娇羞地别开头,脸上爬上两坨红晕,如桃花般好看:“我会等你。”

    只是那一句,成了永久的誓言,二人从未忘记对方,不管峻岭平川,都要找到。

    这一去三年,东海的战事不稳定,海寇时有骚扰,已大战十次,两败俱伤,无奈海寇来自东海深处的一个岛屿,总有源源不断的海寇前来烧杀抢掠,盈苍是副将,跟着父亲的好友张越,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身上的伤堆了一层又一层,他只想早日结束战事,回家娶沈丁,可是一别三年,除了偶尔的书信,他们再没见过面,谁知道对方、到底怎样了。

    在第三年的初秋,海寇万余人大举进攻,一路杀到了扬州城,张将军被乱箭射死,盈苍接任正职,率残余部众抵死守城。

    这批残余部众之间,有一位唤魏精之人,是已故张将军的参将,出身卑微,十六岁自荐为官,从一名小书吏到军中参将,颇受帝王看重。魏精此人生的矮小精瘦,除了张悦与其沟通战事,他鲜少主动和人打交道,是个略微沉闷的人。

    长情携尾鱼,站在军营外,看着来来去去的士兵,一波一波的尸体被倒入土坑中焚烧,天空中狼烟密布,腥臭的味道难挡。

    那日宫中来信,十万援军在途,请盈苍将军坚持十日。

    还有十日。

    盈苍看着空掉的粮库,死去的战士,和剩下的残兵败将,他年仅二十岁的脸庞长出灰白的胡茬,愁绪萦绕着整个人,他感到束手无策。

    画面中出现一个人,那人身段矮小,眼露精光,手中拎来酒壶两盏:“将军,我从敌寇手中收缴好酒两盏,如今战事紧张,在下也知道将军身心俱疲,今日城门外海寇动静少,不如稍喝几口,以解忧虑。”

    魏精好似一个闲人,摇摇晃晃拎着酒壶,出现在长情和尾鱼的眼前,此时盈苍从尾鱼身体间穿过,对魏精抱拳:“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