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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莉萱萱 游泳池

    郝维毕业于国内最优秀的外国语大学,他长得一脸英气,谈吐不凡,学业也非常的出色,所以毕业没多久便被派驻到B国担任秘书的职位。他在自己的岗位上比别的同事付出更多的努力,而这种努力也得到了最大的回报,他以火箭般的速度从三等秘书擢升到了二秘,然后是一秘,最后,他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驻外文化参赞。

    整个家庭都为他取得的成绩充满了自豪,亲戚间聚会的时候,无不在谈论他在海外工作的经历。有一天,郝维接到了他的堂弟打来的电话,说要乘着暑假的间隙到B国来玩。堂弟叫郝冉星,他比郝维小8岁,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他今年刚刚考上大学。堂兄郝维是他心中的偶像,他从小立志要想郝维一样当上驻外使节。所以一到暑假,他便缠着郝维,让他带他去B国游玩,同时也见识下驻外使节的日常工作。

    郝维和亲戚们的关系从小就非常的好,所以听到堂弟打来的电话,高兴的不得了,便一口答应下来。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郝维在机场迎接郝冉星,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见面了,这次隔了那么久,两人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一个考上了名牌大学,一个成为了最年轻的驻外使节,他们在机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互相祝福对方。然后,郝维一把拿起堂弟的行李,搂着他的肩膀就往停车场走去。一边走,郝维就把安排好的旅行计划告诉了冉星,为了尽地主之谊,郝维把当地能找到的最好的游玩项目都安排好了,其中包括市区刚刚落成的一个水上乐园。

    第二天早上,郝维早早的便在酒店门口等着冉星,过了一会儿,接到了堂弟后,他们驾着车带着愉悦的心情往水上乐园出发去了。到了水上乐园门口,这里人山人海,不同国家的人穿着暴露的夏日服装,有说有笑的一个接一个,从入口处巨大的做成大水桶倒水状的器具下走进了游乐园的大门。

    郝维带着冉星先坐着电瓶车在游乐园逛了一圈,他们一边激动的评论着游乐设施的惊险娱乐,一边聊着小时候大家在弄堂里玩耍的情景,说着说着,郝维有点感动了,他一个人在异乡拼搏,虽然事业有成,但是却也时常思念家人,现在堂弟从那么大老远过来玩,他的心头感觉热乎乎的。

    他们乘坐的电瓶车慢慢的往园区中央的人工小山坡上开去,在山顶上他们的电瓶车停了下来,郝维带着冉星走下了车。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而这个游泳池和平常所见与众不同,它建筑在山顶上,四周没有围栏,而底部是透明的,让人感觉身在其中好似在空中游泳。

    郝冉星靠在围栏边上,他看着里面嬉笑游乐的人群,显得很是兴奋。他一边拉着郝维的手,一边往入口处走去,边走边说,“这个游泳池看上去真好玩啊,最近刚开始跟着教练学会了蛙泳,今天终于可以试试身手了。”说完,还没等郝维反应过来,郝冉星就几个健步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先进去了哈,一会儿里面见。”郝维刚说了句,“等等我,小心点啊,我们一起进去。”郝冉星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郝维来到更衣室,正要换衣服,就看见冉星已经换好了游泳服。郝冉星的身材健美,浑身透露出青春的英气,郝冉星笑着说到,“今天我们比赛哦,看看谁游的快,我先去热身下。”说完,郝冉星对着郝维做出一个V字的手势,就往游泳池走了进去。郝维也来不及多嘱咐几句,看着堂弟的背影,郝维内心感到无比的自豪,他暗自感叹到,“从小一起玩大的堂弟,现在终于变成成人了,以为我要更加努力,给堂弟做个好的表率。”

    过了一会儿,郝维也换好了游泳装备,便往里面走去。突然,从游泳池的里面传来阵阵惊呼和喧嚣的声音,这种感觉极不寻常,绝不是平时游乐场人们的那种快乐的情绪,反而倒是充满了惊慌失措,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涌上郝维的心头,他加快几步到了游泳池的里面。一大群人围在游泳池边上,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脚对着郝维的方向,一动也不动。郝维拨开人群,往里看了看,他尖叫起来,原来郝冉星躺在地上,脸色紫青,嘴唇紧闭,整张脸扭曲成了极为恐怖的样子,似乎见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的眼睛睁开到极致,眼睛里的血丝根根爆裂开来,连瞳孔都是红色的。一个高大的游泳池安全救生员跪在他身旁,用力的做着人工呼吸。霎那间,一种急剧的自责和恐惧感蔓延到了全身,郝维的眼泪忍不住狂泻出来,他跪在郝冉星的头边,痛哭着哭喊他的名字,但是郝冉星好像进入一场永不醒来的梦,任凭郝维的呼喊和救生员的极力抢救,郝冉星再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几个高大的警察拨开人群,把郝维和人群挡在了架起的黄线外,两个医生模样的人抬着担架走过来,用专业仪器在已经冰凉的郝冉星的身体上测量,然后,他们互相对视了下,又摇了摇头,把郝冉星放在一个黑色的尸体袋子了,拉上拉链,就往外面的救护车上抬去。

    郝维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他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候,那个刚才极力抢救郝冉星的救生员走过来,碰了碰郝维的肩膀,用当地的语言安慰了几句,郝维回过神来,用力握了握救生员的手表示感谢。看着救生员离去的背影,郝维突然无意识的喃喃了几句,“他的手握起来真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救生员啊。”

    自从那以后,郝维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终日沉默寡言,容颜憔悴。而亲戚之间也开始慢慢传播出对郝维怨恨的话来,他的叔叔一家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经常会打国际长途电话来咒骂郝维…

    那天晚上,郝维喝了整整一瓶伏特加酒,他的手里拿着和郝冉星在游乐园里拍的照片,头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才刚入睡他就做起梦来。

    他仿佛看见郝冉星就在眼前,他带着郝冉星来到游乐园,冉星的脸上充满了兴奋的表情。他们在游乐园里好奇的东张西望,从远方,他们看到了山顶上的水上游泳池。郝维跟在奔跑着的堂弟后面,走入了游泳池的入口,又一起进到里面。他们两人你追我赶着,嬉笑地爬上了跳台,两人前后扑通一下,跳进了游泳池里。郝冉星在前面游,郝维在后面。

    突然,郝冉星停住了,然后他的手拼命挥动起来,他似乎遇到了极大的危险,他朝着水面游去,想要摆脱什么,就在快要到水面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他,一把把他拖到池水的最深处。郝维赶紧游过去,想要去救郝冉星,但是他的手好像穿过一个幻影的肥皂泡,怎么都抓不住郝冉星,他在水里拼命的想要拍打郝冉星,他大声呼喊着,但是郝冉星什么都听不见。正当郝维游到郝冉星身旁的时候,他和一个巨大的物体撞了个面。这是一个人,这个人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的穿着像一个救护人员,对了,这就是那个游泳池的救生员。这个人紧紧抓着郝冉星的脚,又狂怒般的用脚疯狂踩着郝冉星的脸,直到冉星整个脸上的骨头全部被踩踏成碎渣,冉星慢慢往水底沉没,那个救生员还不放过他,又把铁环套在手上,用足力气打他的肚子,一拳又一拳,郝冉星的内脏在重拳下变成了棉絮般的碎渣。看着郝冉星变成一具没有人形的尸体,救生员终于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他把郝冉星拖出水面,放在泳池边的地面上,然后跪在他身边,专业的给他做起人工呼吸来。他一边假装在抢救郝冉星,一边对周边的人呼喊让他们去报警。人群慢慢把他们包围起来,从快要闭合的人缝中,救生员突然抬起头来,对着郝维发出诡秘的笑容来,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郝冉星的尸体,似乎在炫耀着什么。

    郝维愤怒到了极点,他扑过去想要和救生员同归于尽。他拨开人群,看到蹲在地上的救生员的背影,他捡起地上的半截钢管,握在手里,他跳了起来,用力往救生员的后脑插进去。突然,他掉入一片白云中,然后他听到自己发出啊的嘶吼,然后浑身颤抖着醒了过来。眼泪在郝维的脸上流淌遍了,一种报仇的愤怒从郝维的心里升起,他的眼睛通红,拳头紧握,然后站起来一拳把身后的一块玻璃打的粉碎,“我要报仇,我要报仇…”,郝维狂怒的吼叫着。

    报仇的怒火像火山喷发般的在郝维心中燃烧,无论是躺在床上休息,还是工作的时候,复仇的怒火无时不刻不在他的心中和头脑中勾勒出鲜血四溅的幻景。慢慢的,愤怒已经把郝维彻底变成了自己的奴隶,他无法再安静的专注在工作上,他甚至无法安静入睡,他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处在战斗的状态…一天又一天,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郝维了,没有人敢接近他,因为他像一头随时会被激怒的棕熊。

    那天是一个罕见的阴霾天,这在阳光明媚的B国并不常见,乌云密布在天上,大地被黑暗所笼罩。郝维来到了水上乐园,他站在游泳池的门外看着里面,他看到了那个坐在高椅上的救生员,在最后勾勒了一遍复仇的场景后,郝维来到泳池边,然后跳入了水中。

    水里因为隔音,原本应该是一片寂静,但是今天的游泳池绝不一样,一阵阵哀吼从水底的深处传来,那些声音似乎发出死亡前痛苦的呼救,混杂着愤怒和绝望,在这些声音里隐约可以听到很多稚嫩的喊叫声,那些绝不是成年人的声音。郝维潜在水里游着,一张张极度凄惨的脸接连出现在他的四周,那些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他们看着郝维从他们的面前游过,争先恐后的张开了嘴,在控诉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刹那,郝维仿佛感觉这全世界的恶事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形,溅起水花,出现在郝维的面前。救生员对着郝维露出征服者般的笑容,然后他伸出双手,往郝维的喉咙上掐去。体内的氧气在迅速的减少,郝维的脸变得赤红,脖子上的青筋暴露出来,救生员的脸无比清晰的展露在近在咫尺的眼前,透过救生员的眼睛,他看到了一副从未见过的景象,那是一种无边的愤怒,好似黑洞,永远在扩大再扩大,连时间都被这种极度的咒怨所融化。

    郝维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对着救生员吼到,“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的亲人?”一张脸皮从救生员的脸上退了下来,一张完全被毁容的脸出现在郝维的面前,这张脸上已经见不到半点人的感觉,恐怖的感觉出现在郝维的心中,那就好像在一个深寒的密闭窑洞里,遇见一群饿极了的狼。

    “那个该死的救生员夺走了我唯一的孩子和爱人,”救生员喊到,“我要报仇…我杀了他,但是依然无法熄灭我的愤怒,所以我把他的脸皮割下来,变成他的样子。每当我杀死一条别的生命,我就感觉愤怒好了一些。我并不想杀死你们,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那我只能把你们变成我愤怒的祭物了。”说完,救生员死命的掐住郝维的脖子。

    郝维不再挣扎了,他的眼睛和嘴巴紧闭。救生员松开了他,郝维的身体慢慢往水底沉去,救生员笑了笑,游到了他的身前,把郝维的身体放在自己的背上,拉着他的一条手臂就往水面游去。

    突然,救生员停了下来,他的嘴巴极大的张开,一滴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然后又是一滴血从鼻子里冒出来,血滴在水中漂浮起来,在水面上散开,慢慢的变成了一片红色薄雾。一根发丝般细,但是钻石般坚硬的钢丝从救生员的耳朵里扎进去,穿过了他的脑子,又从另外一侧眼睛的后面穿了出来。

    郝维的手紧紧握着钢丝的一端,然后猛地从救生员的脑子里拔了出来,脑浆像喷泉般的从救生员的耳朵里喷涌出来。救生员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吃惊,然后他往水底沉没去,一张脸皮漂浮着,救生员想伸手抓住它,手刚触摸到,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手指在瞬间变得僵硬,然后是手臂,身体,他的肢体好像一块石头,往水底的深处沉没了。

    郝维拿起漂浮着的脸皮,他的心里似乎感觉轻松了很多,因为一个仇人成为了他愤怒的献祭,郝维把脸皮套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由愤怒之花浇灌而成的人。在这张新的脸皮的伪装下,他终于找到了最恰当的方式,让一条条新鲜的生命成为他狂怒之火的牺牲品,他别无选择,堂弟郝冉星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他无法不想起他,这种自责只有用折磨和消灭别的生命才能得以减轻。

    郝维浮到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潜到水底,背起沉没在水底的救生员的尸体,往水面游去。郝维把救生员的尸体放在泳池边,然后跪在他的身边做起急救的动作来,又带着焦虑的眼神让周围的人立刻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接近,然后,声音戛然而止,从车上下来几个医生摸样的人,在测量了躺在地上的救生员的生命体征后,他们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把他的尸体放进了黑色的尸袋中,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的警报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越传越远…

    郝维爬上救生员专用的高椅,看着在游泳池里面慢慢又开始嬉闹的人群,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暗自说到,“这些人够满足我的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