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剡州山吉镇 第96章 萧定恒之醒

    来者正是鄱阳公子宁无阙。

    宁无阙对他的回答不忧不喜,他问道:“你是何时醒来的。”

    他敢确断定,原本的萧定恒这会已醒了,前期没有显山露水,是在隐藏罢了。

    “我在这,替你守了很久。我们……都在等你归来。”他的我们,颇具深意。

    萧定恒拧了拧眉尖,那些漫长的等待,那些牵肠挂肚,那些期许与期盼,那些与岁月相争斗的时光……

    如果说还有一种意义,那必然是无数个黑暗中等待他的觉醒。

    而这,萧定恒不用深思亦会懂得其中的辛酸。

    未知前路的等待才是最考验人心的。

    可这一切,均已成了过去,熬过来了,不是吗。

    他,看见了他的归来。

    萧定恒望向他,长久时间未见,记忆中他还是如此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他明白这番表象下,他的真实面目并不人畜无害。

    他笑起来时,能明显感受到风声带来的呜咽,因为长久的分别,见面的欢喜被心中的抱怨占据了上风,宁无阙说道:“聊一聊大事,你应是会关心这边的情况。”

    萧定恒说道:“这一切非是出自我的意愿。”

    宁无阙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淡淡地说道:“我无需知晓这些,你的解释——乃是多余,庄尔或许是无时无刻不在期待。”

    “而今你既已醒,这世间局势,料想你应也看见了——”

    “大熙帝国国君昏庸无道,各州并立,征伐不断。”

    “北方诸国战乱四起,不死不休。”

    “南国与齐国暗怀鬼胎,新的危机已在酝酿之时。”

    “境外碧水寒宫,悄然入世多年,布局谋划,一个不少。”

    “这些……明面上的混局,我看你也不放在眼里。”宁无阙是知道他的,多余的动作未有,继续说起来:“暗中……魑魅魍魉各自出动,有些……是连我都不能察觉的存在。”

    “虽是时机纪元轮换时所要经历的必然过程,可痛苦会传递出来,我想你明白这其中的痛苦,无需我再明言了。”宁无阙闭上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眸,声音略有低沉,他比世人都更能体悟到这种痛苦。

    “世人皆以为我有通天本领,殊不知……我能预知未来,却改不了时局走向。”

    “我等你醒来,看看你有何方法,能换人间之不能。”

    在这一片幽黑的四方天地中,宁无阙简述了而今这副乱局,萧定恒听了,连连苦笑地摇头,说道:“你太瞧得起我,不说我今番身体尚未痊愈,就是完全好了,你说的事,我也无力去做。”

    “世人皆有命数,该怎么做,何时做,可是我们能轻易更改的?路靠自己走才踏实,不是吗。”

    “……”宁无阙无法辩驳,话虽如此,真让他袖手旁观,只怕也做不到吧?何况,冥冥之中,越想躲清静反而越不得清静。

    宁无阙预感到她的靠近,忙拣了重要的话道:“日后再谈,我先回了,她……过来了。”话毕,他目光朝向了深黑中的一条小路,片刻,人影消失无踪。

    萧定恒自然是听到了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而他洞悉到,这个人,不出意外便会是庄尔。

    庄尔右手提了一盏竹质精雕的鱼笼灯,灯光昏幽,仅可照亮咫尺距离。

    无需用它来照明前路,提在手心,更多的是,提醒他人,她的到来。

    庄尔走近他,四周寂寂无声,她却问他道:“他方才来了,是吗。”

    她的所问,萧定恒自然明白,在他沉睡未醒的时光里,庄尔是怎样过来的呢?

    一念及此,心便异常难受。

    他说道:“他在躲你,怕你怪罪。”

    庄尔笑道:“我怎会那么小气?是他一直以为我在怪他,当年也不过说的气话,谁想他较真至此……”她无可奈何地摇头,转眸看他道:“在你昏睡的日子里,你未醒时,这世间,我还知道他的存在,于我而言,并不觉得孤独。”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被困于当下呢。”

    鱼笼灯被她搁上青石桌上,略微泛黄的灯芯点燃了方寸之间,借助灯光的照射,庄尔察看了一番他如晶光闪烁的眸子,与曾经的清明之光相比,如今,瞳仁中,似幽似暗的样子……无可置疑地令她明白,他是真的,醒了过来。

    仅仅一小会的对视,萧定恒的心止不住地慌颤了起来,他随意扯了一个话题,与她说道:“面对今日这番局势,庄尔你可有紧张。”

    庄尔撤去了审夺的碎目,往昔与过往从脑海中一一抛却,她张眼在星空不见的上方,语带怅然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在筹备,可就算如此,我亦明白,我们真正的敌人,尚未有所行动。”

    “但涉及到人命攸关的事,也不能小觑了。”

    萧定恒借着幽光,认真而沉默地聆听着,他或许,亏欠了庄尔,以至……现在面对她,没了此前的勇气与从容……

    今夜,本不想让她这么快瞧见的。

    “庄尔……”萧定恒的声音略有沙哑,在这处空地,如旷古中传来一般,他真挚而紧张地说道:“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庄尔勾勾色彩夺目的唇畔,笑弯成一个月牙形,她恍然间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因为他还是他,从没变过。

    这才是异常珍贵的,不是吗。

    “我怎会怪你,又不是你的缘故。”庄尔收敛着笑容,假装隐藏了情绪,片刻又笑道:“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发生的事,再去说原谅也无意义。”

    萧定恒明白她已原谅了她。

    头痛袭来,他的恢复仍未彻底,他强忍着不适,说道:“总之,让你担心了。”他不停地咳嗽起来。

    “我送你回去,夜晚风大,不宜在这久待。”庄尔起身后,递去了右臂。

    萧定恒牵过她的手,心中溢荡,两人缓慢地走着,像极了久别重逢后的情人。

    尽管有许多关切的话憋在心里,可因为此情此景,谁也没有出声阻止。

    凉风吹荡在他稀碎的发丝间,他的眸光能看清那条幽径小路,身体仍有恙,可醒来后的效果逐渐在显现,譬如,这宁静的周围外,萦绕着诸多细碎之语,若他想的话,整个山吉镇的动态,他也能一一察觉到。

    难怪宁无阙出现后,庄尔能如此之快的知晓。

    可即便听觉、视觉能迅速恢复,身体却不能大动干戈,不能肆意穿梭。

    并排在深夜中走着,两颗心隐隐靠近着,庄尔不易察觉地看向他,暗暗露笑,道:“其实,若没有那些被身份困束的事,没有过往的仇恨,我们可以轻轻松松地活在这山吉镇,隐姓埋名,不被真正地打扰。”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所以,放弃优越与安逸,对未来做全力准备,尽管很累,却势在必行。”

    “待事件有真正了结的一天,我们再一同好好地散步。”

    这像是个明日之约,因为不知道何年马月才是事件真正了结的一日。

    萧定恒启口,应她道:“会有那一日的,庄尔。”

    庄尔的担忧,他明白。

    宁无阙的担忧,他亦明白。

    而他自己呢,可有担忧?只怕他现下也答不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