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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莫斯科 第2588章 排雷(下)

    “没错,将军同志,您说的没错。”对索科夫的这种说法,瓦谢里果夫及时地予以了符合:“我曾经和工兵搞过交道,听他们说,宁可冒着敌机的轰炸或者大炮的轰击,在河上架设浮桥,也不愿意去参与排雷工作。”

    瓦谢里果夫的话刚说完,那位假总统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少校,为什么呢?”

    “这位先生,”瓦谢里果夫虽然不知道假总统的身份,但既然别人虚心请教,他自然向对方解释一番:“地雷所使用的材质,不仅仅是你所知晓的金属,也会有塑料或者木头地雷,探雷用的扫雷仪是根本探查不出来的,而只要一不小心踩上去,就会发生爆炸,从而给扫雷人员造成不小的伤亡。”

    听完瓦谢里果夫的解释,假总统缓缓地点点头,随后说道:“原来是这样,工兵真是一个危险的职业。”

    “在战场上,任何兵种都是危险的。”索科夫插了一句:“除非你不上战场,否则随时有牺牲或者负伤的可能。”

    “将军同志,”假总统盯着索科夫,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您在战场上负过伤没有?”

    “当然负过伤。”索科夫表情如常地回答说:“光是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我就先后两次负伤,其中一次负伤后,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1944年,我在第聂伯河附近指挥作战时负了重伤,差点没有抢救过来。”

    瓦谢里果夫对索科夫的履历多少知晓一些,因此听他讲述这些内容时,神情还比较淡定。但假总统的脸上却写满了震惊:“什么,您曾经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两次负伤?我听说进入斯大林格勒的指战员,战士的存活时间是24小时,军官是72小时,您能活下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索科夫淡淡一笑,“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所以今天能坐在你的对面。”说完这话,索科夫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继续观察远处排雷的那些妇女,心里暗暗祈祷,她们千万不要出事。

    但有些事情越是怕发生,却偏偏要发生。就在索科夫盯着那群扫雷的妇女时,人群中忽然腾起了一团火光和黑色烟雾,隐约可以见到火光中有人体的残肢。接着,坐在包厢里的众人听到了巨响,同时车窗玻璃也被震得哗哗作响。

    “不好,出事了。”索科夫见到这种情况,猛地从卧铺上站起身,本能地想跑出去处理此事。但他刚往门口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他想起自己的职责,是看管面前的这位假总统,到达莫斯科之前,是绝对不能离开他半步的。

    没办法,他只能重新坐下,一脸焦急地望向了远处。

    正如索科夫所判断的那样,一名排雷的妇女被地雷炸死之后,周围的妇女们在短暂的失神之后,都尖叫着四处奔逃,不管那些带队的战士们如何大喊,但她们根本听不进去,就像一只只没头的苍蝇,在雷区里乱窜。也许跑几步,不会踩上地雷,但连着跑上四五十米,还没有踩上地雷的可能几乎为零。

    就这样,那片雷区里不时地腾起火光和硝烟,每次火光出现,就意味着有一名或者几名妇女被死神所带走。短短几分钟之后,雷区方向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两三名带队的战士还站立着,其余的人都倒在了这片雷区之中。

    “我的上帝啊!”假总统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喃喃地说道:“原以为她们能顺利地完成这项排雷的工作,谁知仅仅几分钟时间,她们基本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将军同志,”看到雷场里所发生的一切,瓦谢里果夫焦急地问索科夫:“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还能怎么办。”索科夫把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道:“我们就只能坐着看。根据上级的命令,在到达莫斯科之前,我们两人是不能离开这节包厢的。”

    “将军同志,”听索科夫这么说,坐在他对面的假总统开口说道:“难道你们担心我会逃跑吗?”

    索科夫不想让瓦谢里果夫知道假总统的身份,便改用英语说道:“是的,朱可夫元帅安排我在这里负责看管,就是担心你逃跑。哪怕你不逃跑,但只要有人看到了你的脸,也有可能引起极大的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到索科夫能说出如此流利的英语,假总统不由惊呆了。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道:“将军同志,真是没想到,你的英语说得如此地道。”

    “我以前曾经学过,会说一点点。”索科夫说这话时,看了一眼旁边的瓦谢里果夫,继续说道:“由于你的身份比较敏感,哪怕是我信任的警卫,我也不能让他知晓。”

    “他听不懂英语吗?”

    “听不懂,”索科夫摇着头说:“我曾经带他去美军的战俘营参观,他全程都保持着沉默,说明他根本不懂英语。而你,要冒充的人是美方的一号人物,不会说英语可不行,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流,还是用英语比较方便。”

    “你的提议不错,我同意。”假总统点着头说:“这样我们之间说话时,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而瓦谢里果夫听到索科夫和假总统两人忽然说起了英语,他却一个单词都听不懂,不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索科夫停止了和假总统的交谈,吩咐瓦谢里果夫:“少校,去看看是谁?”

    瓦谢里果夫走到门口,打开了包厢的门,看清楚门口站的是朱可夫的副官后,客气地问:“副官同志,是不是朱可夫元帅有什么新的指示?”

    副官点点头,随后说道:“远处的雷区发生了一些事故,列车可能要在这个站台上多停靠一些时间。元帅同志让我过来通知你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离开这个包厢。”

    “明白。”

    副官交代完事情后,转身离开。

    瓦谢里果夫回到包厢,把朱可夫的新命令,向索科夫说了一遍。索科夫听后,微微颔首:“知道了。”

    当三人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时,看到车站方面派出了一群指战员,大概有三十多人,成散开队形,小心翼翼地进入雷区,开始收拾那里的残局。

    瓦谢里果夫见到去收拾参加的指战员,不禁嘟囔道:“不知那些妇女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这不好说。”索科夫的眼睛盯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道:“假如第一颗地雷不幸被引爆时,所有人都就地卧倒,不到处乱跑,那么就能把伤亡降到最低。但当时的场景,正如我所分析的那样,妇女们根本没有实际的排雷经验,一看到有地雷爆炸,自己的同伴被炸死,大脑里顿时就是一片空白,只想着快点逃离这片死亡地带。但没有想到,像她们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跑,反而会加快她们死亡的速度。”

    假总统此刻也插了一句:“根据我的观察,因为爆炸而倒下的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站起身。这说明,她们不是被炸死了,就负了重伤,以至于连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觉得应该给上级建议,”瓦谢里果夫说道:“让那些德军战俘来扫雷,这样就算不幸引爆了地雷,炸死的也是我们的敌人。”

    但假总统却不同意瓦谢里果夫的这种说法:“少校同志,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我们不能拿德军战俘的性命来冒险。”

    “这位先生,我不赞成你的这种说法。”瓦谢里果夫反驳道:“主动投降的敌人叫战俘,而如今战俘里关着的,不过是一帮暂时放下了武器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们还需要对他们仁慈吗?”

    索科夫听瓦谢里果夫这么说,心里不禁一惊,暗说这话听起来很耳熟,貌似是哪个大人物说的,没想到瓦谢里果夫也和那人有着同样的看法。

    “我曾经听人说,被关押在苏军控制区域的德军战俘,都是生活在地狱里。”假总统不服气地辩解说:“恐怕就是有太多的战俘营负责人,有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这位先生,你这话说得不多。”索科夫觉得假总统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便主动说道:“少校刚刚说的话,应该是美方的某位将军说的,他不过是转述而已。至于你说关押在我军战俘营里的德军战俘,是生活在地狱里,这一点我不能同意。”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假总统先生,”索科夫再次用英语对假总统说:“当我军攻入柏林之后,德军方面见到战败已经在所难免,很多部队都撤到了盟军的作战区域,选择向盟军投降,主要原因就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担心自己被关进战俘营之后,会生活得如同在地狱。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向盟军投降之后,所享受的待遇,和我们这里差不多。”

    “我听说我们这边的战俘营,每天都有不少的战俘死去。”假总统不服气地说:“盟军的战俘营里,恐怕不会出现在这种情况吧?”

    “我来到波兰后不久,就曾经作为朱可夫元帅的代表,参加了红十字组织的检查组,去美军所控制的战俘营,查看德国战俘的情况。”索科夫说道:“虽说我们看到的每一幕都非常和谐,但我却能察觉,这些都是美方想让我们看到的内容,而战俘营里的真相却被他们隐瞒了起来。”

    “将军同志,也许您的判断出错了也说不定。”

    “这么说吧,假总统先生。”索科夫继续说道:“我在视察时,曾经有一名德军少校向我提出请求,希望我能把他从美军的战俘营里解救出来,为此,他打算向我支付两公斤的黄金作为酬劳。”

    得知一名德军战俘为了能离开美军的战俘营,甚至打算向索科夫支付两公斤黄金作为报酬时,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将军同志,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我之间不熟悉,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吗?”

    “这倒不会。”假总统摇摇头说:“这么说来,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没错。”

    假总统沉默了一阵,问出了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将军同志,你知道上级打算如何处置我吗?”

    “不清楚。”别看索科夫如今奉命来看管假总统,但上级会如何处置此人,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也觉得,既然朱可夫不怕麻烦,愿意千里迢迢把此人带回莫斯科,说明上级没有让他人间蒸发的意图,而是把他关在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想到这里,他对假总统说:“如果上级打算灭口的话,恐怕你根本离不开柏林。既然如今你已经顺利地来到了波兰,那么在回到莫斯科之前,你的安全是有保障。至于到了莫斯科之后,会如何处置你,就不是我所能过问的。”

    接下来包厢里陷入了沉寂之中,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心情说话,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看着远处的那群战士在雷区里处理善后事宜。

    看到那些战士用担架将一具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从雷区里抬出来时,索科夫心里在默默地计数。担架队进入雷区两次,先后抬出了34具尸体,说明这个负责排雷的妇女小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真是可惜啊。”瓦谢里果夫叹着气说:“安排这些妇女排雷的人,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雷区里的地雷发生爆炸,他倒是没事,但却把这些未来的妈妈们送给了死神。”

    索科夫听瓦谢里果夫这么说,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吱声,他觉得能下达这样命令的人,至少是朱可夫级别的高级将领。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清除当年战争期间留下的地雷,伤亡多少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个冰凉的数字。

    雷区里的尸体和伤员都抬出来之后,又有一拨新的妇女进入了雷区,继续上一个小队没有完成的排雷任务。可能是担心再次出现刚刚的情况,这次带队的战士人数多出了许多,就算再发生类似事件,这些战士也能在短时间内控制局面。

    列车终于启程,朝着白俄罗斯的方向行进。看着窗外移动的风景,索科夫的心情不免激动起来,最多再过一天时间,他就能回到莫斯科,与阿西娅重逢。然后他就会安心地待在家里,静静地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