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离20岁很远，离30岁很近 酒鬼阿英 （2）
阿英总在想：如果哥哥还在，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孩子，自己当姑姑了？如果哥哥还在，是不是自己就有人保护，从小到大就不会这样艰难？如果哥哥还在，是不是父母也会很努力的赚钱，她是不是就不用独自担负起如今养家的责任？
设想过那么多的如果，可是如果真的哥哥还在，阿英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愿意。
有的小孩子因为玩具坏掉了哭，有的小孩子因为不想去上学哭，有的小孩子想要吃雪糕父母不给买哭。小时候的阿英经常因为找不到哥哥哭，每次自己嚷着要找哥哥，爸妈也跟着开始落泪。
阿英的哥哥在九岁的时候和一群小伙伴在一条河里游泳的时候，哥哥和另外一个伙伴溺水而亡了。那个时候阿英只有五岁，什么都还不懂，只是觉得哥哥为什么一直不在家里了呢，她很想哥哥，父母那时候每天都哭，阿英也哭。
后来阿英开始习惯没有哥哥的日子，再后来也父母在外做点小生意常年不回家，她也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爷爷奶奶对阿英很好，总是尽最大可能的满足她的需要，但是两位老人毕竟年纪大了，挣不到什么钱，家里就靠那几亩田吃饭。阿英很懂事，她不要求爷爷奶奶做什么，爸妈有时候回家的时候就问她要不要买玩具买衣服，阿英知道父母根本没有怎么赚到钱，所以她都说不要。她看到妈妈过年的时候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她看到爸爸在抽那种最便宜的香烟，她知道父母一点都不容易。
小时候，家里没有了什么东西，奶奶都会忍着或者找可替代的东西，有一次家里灌油的漏斗出现了裂纹，奶奶就用邻居小孩子喝过的饮料瓶洗刷好了剪了一个漏斗；阿英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亲戚的孩子穿剩下的，鞋子都是奶奶做的，在集市上买来的鞋底和布料，奶奶给阿英做成棉鞋、单鞋和凉鞋，家里还有很多东西都是奶奶心灵手巧自己做出来的。
可是爸妈想要什么却没有的时候，就会差阿英去借，每次阿英去借来的几十块几百块爸妈都说等下次打工回来的时候还，可是他们下次回来都还要很久，只能是爷爷奶奶来还。人家来找爷爷奶奶还钱的时候，阿英看在眼里，等到后来爸妈再给阿英这样的差事，阿英便说她不去，“没钱我们可以不花，我们可以不买东西”。爸妈看着那么小的阿英说出来的话，也变的不好意思。有一年的夏天爸妈的小生意实在做不下去，妈妈去给人帮佣，爸爸就闲在家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那时候阿英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爷爷奶奶总是安慰爸爸说反正也赚不到钱的，就先在家歇歇，后面再找事情做。阿英不明白为何爸爸除了吸烟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奶奶看爸爸在家，就说了很多事情让爸爸做，家里坏掉的东西太多了，让爸爸正好在家修一修，但是爸爸总是不去做，一直在家睡觉、出门吸烟。有一晚，爸爸说带阿英出门遛弯，去村子外面的树林走走，阿英特别的兴奋，记忆力爸爸妈妈都没有带自己去逛逛街或者去溜达溜达。爸爸牵着阿英的手走，阿英觉得很快乐，她不必再去羡慕其他同学的父母都那么的关心自己的同学。不过爸爸带着阿英就走了几百米就折回来了，走到了村里的小卖部门口，给阿英说：“阿英听话，进去给爸爸买一包烟，就买那个xx就可以，告诉里面卖东西的那个阿姨，就说你是xx家的孩子，没带钱，先赊账。”阿英那么小，爸爸以为阿英会很听话，可是阿英给爸爸说“没有钱，爸爸可以不吸烟。以后我不会帮爸爸去借钱，也不会帮爸爸去赊账”，说完阿英就自己跑回家了。
过多的苦难让阿英早熟的不可思议，让爸妈知道阿英虽然很小但是已经有自己的主意。阿英知道，爷爷奶奶总会变老，而爸妈又指望不上，她知道自己必须学好习，必须上大学，必须找一份好的工作。可是爷爷奶奶都没等到阿英研究生毕业，那是阿英最痛苦的一年，尽管爸妈已经无事可做在家待着了，但是回到那个家，阿英感觉不到温暖，她想奶奶，特别想。父母偶尔做点事情赚点零花，也因为后来阿英工作了养活家里，所以总是什么都听阿英的。但阿英并不喜欢父母这样，这样的家一点都不像一个家。
从那之后，爸妈再也没让阿英去借过钱。阿英知道父母也曾尝试过再要一个孩子，因为小时候爸妈回家爷爷奶奶总是会问妈妈怀上了没，每次又叹气的说，算了算了。阿英认定父母的不努力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他们没有为了女儿去赚钱去吃苦的想法，他们只是觉得儿子没了，又没怀上新的孩子，总是垂头丧气，总是觉得小本生意难做，总是觉得赚不到钱。阿英明白父母并不把自己看的多重要，自己考大学时候父母就让自己不要去读大学因为家里没有钱，等到阿英申请到助学贷款去学习的时候又说上大学好，上大学可以找一份好工作赚钱多。阿英去读研究生的时候，爸妈更是生气，觉得读完大学就应该去工作去赚钱，那个时候父母都闲在家里了。奶奶支持阿英，阿英只说一句话“读完研究生，我找到的工作就会工资很高，才能养活的起爷爷奶奶和爸妈，我要是现在出去工作，一个月三千块钱，自己租房子吃饭花掉一千五，我自己就存五百，剩下的一千全部给你们，你们觉得够吗？”，父母便再也无话可说，一味的说好的好的。阿英说过父母，还是去找点事情做，阿英爸妈都觉得自己女儿心狠，怎么让年纪大了的父母去吃苦。
阿英苦笑，自己发小的爸爸六十多，为了让发小留在城市里，都去工地搬砖，只为多赚钱给孩子凑首付。自己的同学生活在县城里面，爸妈除了半天工作之外，晚上还在夜市摆摊，只为能给孩子多点嫁妆。阿英从未奢望过自己父母能像别的父母那样，从未想过父母可以为自己着想，她只是希望父母可以自食其力，至少至少可以养活自己，解决温饱。但是父母就想靠阿英养活，总说俩人花的不多，但是阿英提出每个月少给一些钱的时候，父母又说钱不够花，过的辛苦。现在的阿英对于父母已经麻木，她只想算了，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他们了，而且他们也越来越老，自己很多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只能盼望他们无病无灾，健康就好。
偶尔会想，如果哥哥阿存当年没有死，爸妈肯定会为了哥哥，为了这个儿子，努力的去赚钱，给他盖房子讨老婆。即使自己不受重视，她也愿意让哥哥回来，让哥哥不要死。偶尔也会想，如果父母当年再给自己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会怎样，但是这些都是如果，经历了太多的阿英，一有“如果”两个词出现在脑海，接着就会理智着删除，因为她知道，没有如果，自己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假设。
其实从上小学开始，阿英就听学校里四五年级的哥哥姐姐谈论过自己的哥哥。她差不多已经知道哥哥是跌入河中淹死的。记得有一次，两位五年级的学生在一次活动看到阿英之后就说：“哎哎，就是她，那个穿补丁裤子的，就是阿存的妹妹，阿存不听话去那个河里游泳淹死，不知道她妹妹知不知道”，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这时候阿英班主任过来，把两位学生叫走批评了一顿。后来班主任找阿英单独聊天，就问阿英说：“阿英你有兄弟姐妹吗？”阿英说：“没有，老师。我家就我一个孩子”。班主任就说：“好的，没事，阿英你家里有什么事情的话，有什么困难可以偷偷告诉老师，老师可以帮助你的一定帮，好不好。”阿英说“好”。
等到很后来，阿英上初中的时候，和同桌的女生特别要好。同桌周末经常来找阿英玩，还会带阿英去她家吃饭，也经常给阿英带她妈妈做的好吃的。阿英告诉过同桌自己哥哥的事情，同桌就说她是知道的，原来同桌的姐姐当年是阿存的同班同学，姐姐说阿英上小学的时候，阿英的班主任还去过他们班，告诉他们年纪小小的阿英并不知道自己哥哥的事情，希望大家可以保护她，不要再在学校里提起阿存的事情。阿英知道这件事之后，对班主任特别感激。她想班主任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因为老师总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关心人。直到现在，每年的教师节，她都会快递给班主任老师一束红色的康乃馨，表示自己的心意。
家里人提起哥哥，是在阿英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阿英同学校里的同学发生争执，学校里叫了奶奶去。回家之后，奶奶特别生气打了阿英，阿英大哭着说如果哥哥在哥哥肯定帮自己揍那个同学。那晚奶奶把阿英叫到跟前，说了哥哥的事情，提到了那条河，说阿英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知道了，说不准阿英随便去什么湖里河里游泳，说不准阿英再和同学打架，说不准阿英再提起哥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阿英骑上自行车飞奔到那条河边，望着那座长长的大石桥，望着宽阔的河面和急湍的流水，她不知道那时候哥哥是否已经学会游泳，她不知道哥哥知不知道那样做很危险，但是哥哥还是从这座桥上跳下去了，再也没有回家了。阿英从那开始对水一直很惧怕，后来长大了才明白，自己必须学会游泳，必须学会很多东西保护自己，因为自己总是一个人，就必须学好各种技能。大学的时候，阿英学会了游泳，后来又学习了防身术。如果哥哥在的话，阿英会和哥哥选择一个城市工作，会和哥哥住的近一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求助哥哥，而如今，她只能靠自己。
阿英好几次想在家翻找哥哥的照片，但是为数不多的哥哥的照片当年被父母藏起来或者带出去，已经一张都找不到。
日子越久，对于哥哥的记忆越模糊，到如今，哥哥只剩下一个名字留给阿英。
大学时候的阿英听过一个关于葡萄酒的讲座，她也曾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哪天自己可以有一片葡萄园，有一座酒庄，就要用自己和哥哥的名字来命名葡萄酒，就叫“英存”，或者“存英”。
如今在夜色下的阳台望着月亮星星喝酒，人年纪越大就会越实际，幻想就会越少，之前阿英还曾寄托人生有轮回，哥哥可以来生去投胎到好的人家。现在的阿英只会觉得活好此生才对得起哥哥，在回到家乡的时候偶尔去哥哥的坟墓前和他说说话，给他讲讲自己的事情：自己考上大学了，自己考上研究生了，自己表白失败了，自己工作了，自己升职了。阿英总给哥哥说：哎呀，我还是没有对象呢，我还是没有结婚呢，哥哥你要在肯定催我了。
阿英现在去墓地，看望爷爷奶奶和哥哥，她会带一瓶酒，给爷爷倒一杯，给奶奶倒一杯，再给哥哥倒一杯。阿英告诉爷爷奶奶，哥哥喝酒可是她教的呢。
如果人在去世之后真的可以变成星星就好了，那样阿英在晴朗的日子里便可抬头就能看到哥哥，看到哥哥的世界，知道哥哥并不寂寞。
工作后，阿英总是很忙，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拿出厚厚的笔记本写点日记，日记都是写给阿存的，开头总是：“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在日记里，阿英会和哥哥说很多话。每次写完一大本，阿英就会在去看哥哥的时候，烧给他。
阿英想过，如果自己将来结婚有了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叫阿存。
阿存，阿存，就这样存在妹妹的的心里吧。
设想过那么多的如果，可是如果真的哥哥还在，阿英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愿意。
有的小孩子因为玩具坏掉了哭，有的小孩子因为不想去上学哭，有的小孩子想要吃雪糕父母不给买哭。小时候的阿英经常因为找不到哥哥哭，每次自己嚷着要找哥哥，爸妈也跟着开始落泪。
阿英的哥哥在九岁的时候和一群小伙伴在一条河里游泳的时候，哥哥和另外一个伙伴溺水而亡了。那个时候阿英只有五岁，什么都还不懂，只是觉得哥哥为什么一直不在家里了呢，她很想哥哥，父母那时候每天都哭，阿英也哭。
后来阿英开始习惯没有哥哥的日子，再后来也父母在外做点小生意常年不回家，她也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爷爷奶奶对阿英很好，总是尽最大可能的满足她的需要，但是两位老人毕竟年纪大了，挣不到什么钱，家里就靠那几亩田吃饭。阿英很懂事，她不要求爷爷奶奶做什么，爸妈有时候回家的时候就问她要不要买玩具买衣服，阿英知道父母根本没有怎么赚到钱，所以她都说不要。她看到妈妈过年的时候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她看到爸爸在抽那种最便宜的香烟，她知道父母一点都不容易。
小时候，家里没有了什么东西，奶奶都会忍着或者找可替代的东西，有一次家里灌油的漏斗出现了裂纹，奶奶就用邻居小孩子喝过的饮料瓶洗刷好了剪了一个漏斗；阿英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亲戚的孩子穿剩下的，鞋子都是奶奶做的，在集市上买来的鞋底和布料，奶奶给阿英做成棉鞋、单鞋和凉鞋，家里还有很多东西都是奶奶心灵手巧自己做出来的。
可是爸妈想要什么却没有的时候，就会差阿英去借，每次阿英去借来的几十块几百块爸妈都说等下次打工回来的时候还，可是他们下次回来都还要很久，只能是爷爷奶奶来还。人家来找爷爷奶奶还钱的时候，阿英看在眼里，等到后来爸妈再给阿英这样的差事，阿英便说她不去，“没钱我们可以不花，我们可以不买东西”。爸妈看着那么小的阿英说出来的话，也变的不好意思。有一年的夏天爸妈的小生意实在做不下去，妈妈去给人帮佣，爸爸就闲在家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那时候阿英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爷爷奶奶总是安慰爸爸说反正也赚不到钱的，就先在家歇歇，后面再找事情做。阿英不明白为何爸爸除了吸烟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奶奶看爸爸在家，就说了很多事情让爸爸做，家里坏掉的东西太多了，让爸爸正好在家修一修，但是爸爸总是不去做，一直在家睡觉、出门吸烟。有一晚，爸爸说带阿英出门遛弯，去村子外面的树林走走，阿英特别的兴奋，记忆力爸爸妈妈都没有带自己去逛逛街或者去溜达溜达。爸爸牵着阿英的手走，阿英觉得很快乐，她不必再去羡慕其他同学的父母都那么的关心自己的同学。不过爸爸带着阿英就走了几百米就折回来了，走到了村里的小卖部门口，给阿英说：“阿英听话，进去给爸爸买一包烟，就买那个xx就可以，告诉里面卖东西的那个阿姨，就说你是xx家的孩子，没带钱，先赊账。”阿英那么小，爸爸以为阿英会很听话，可是阿英给爸爸说“没有钱，爸爸可以不吸烟。以后我不会帮爸爸去借钱，也不会帮爸爸去赊账”，说完阿英就自己跑回家了。
过多的苦难让阿英早熟的不可思议，让爸妈知道阿英虽然很小但是已经有自己的主意。阿英知道，爷爷奶奶总会变老，而爸妈又指望不上，她知道自己必须学好习，必须上大学，必须找一份好的工作。可是爷爷奶奶都没等到阿英研究生毕业，那是阿英最痛苦的一年，尽管爸妈已经无事可做在家待着了，但是回到那个家，阿英感觉不到温暖，她想奶奶，特别想。父母偶尔做点事情赚点零花，也因为后来阿英工作了养活家里，所以总是什么都听阿英的。但阿英并不喜欢父母这样，这样的家一点都不像一个家。
从那之后，爸妈再也没让阿英去借过钱。阿英知道父母也曾尝试过再要一个孩子，因为小时候爸妈回家爷爷奶奶总是会问妈妈怀上了没，每次又叹气的说，算了算了。阿英认定父母的不努力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他们没有为了女儿去赚钱去吃苦的想法，他们只是觉得儿子没了，又没怀上新的孩子，总是垂头丧气，总是觉得小本生意难做，总是觉得赚不到钱。阿英明白父母并不把自己看的多重要，自己考大学时候父母就让自己不要去读大学因为家里没有钱，等到阿英申请到助学贷款去学习的时候又说上大学好，上大学可以找一份好工作赚钱多。阿英去读研究生的时候，爸妈更是生气，觉得读完大学就应该去工作去赚钱，那个时候父母都闲在家里了。奶奶支持阿英，阿英只说一句话“读完研究生，我找到的工作就会工资很高，才能养活的起爷爷奶奶和爸妈，我要是现在出去工作，一个月三千块钱，自己租房子吃饭花掉一千五，我自己就存五百，剩下的一千全部给你们，你们觉得够吗？”，父母便再也无话可说，一味的说好的好的。阿英说过父母，还是去找点事情做，阿英爸妈都觉得自己女儿心狠，怎么让年纪大了的父母去吃苦。
阿英苦笑，自己发小的爸爸六十多，为了让发小留在城市里，都去工地搬砖，只为多赚钱给孩子凑首付。自己的同学生活在县城里面，爸妈除了半天工作之外，晚上还在夜市摆摊，只为能给孩子多点嫁妆。阿英从未奢望过自己父母能像别的父母那样，从未想过父母可以为自己着想，她只是希望父母可以自食其力，至少至少可以养活自己，解决温饱。但是父母就想靠阿英养活，总说俩人花的不多，但是阿英提出每个月少给一些钱的时候，父母又说钱不够花，过的辛苦。现在的阿英对于父母已经麻木，她只想算了，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他们了，而且他们也越来越老，自己很多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只能盼望他们无病无灾，健康就好。
偶尔会想，如果哥哥阿存当年没有死，爸妈肯定会为了哥哥，为了这个儿子，努力的去赚钱，给他盖房子讨老婆。即使自己不受重视，她也愿意让哥哥回来，让哥哥不要死。偶尔也会想，如果父母当年再给自己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会怎样，但是这些都是如果，经历了太多的阿英，一有“如果”两个词出现在脑海，接着就会理智着删除，因为她知道，没有如果，自己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假设。
其实从上小学开始，阿英就听学校里四五年级的哥哥姐姐谈论过自己的哥哥。她差不多已经知道哥哥是跌入河中淹死的。记得有一次，两位五年级的学生在一次活动看到阿英之后就说：“哎哎，就是她，那个穿补丁裤子的，就是阿存的妹妹，阿存不听话去那个河里游泳淹死，不知道她妹妹知不知道”，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这时候阿英班主任过来，把两位学生叫走批评了一顿。后来班主任找阿英单独聊天，就问阿英说：“阿英你有兄弟姐妹吗？”阿英说：“没有，老师。我家就我一个孩子”。班主任就说：“好的，没事，阿英你家里有什么事情的话，有什么困难可以偷偷告诉老师，老师可以帮助你的一定帮，好不好。”阿英说“好”。
等到很后来，阿英上初中的时候，和同桌的女生特别要好。同桌周末经常来找阿英玩，还会带阿英去她家吃饭，也经常给阿英带她妈妈做的好吃的。阿英告诉过同桌自己哥哥的事情，同桌就说她是知道的，原来同桌的姐姐当年是阿存的同班同学，姐姐说阿英上小学的时候，阿英的班主任还去过他们班，告诉他们年纪小小的阿英并不知道自己哥哥的事情，希望大家可以保护她，不要再在学校里提起阿存的事情。阿英知道这件事之后，对班主任特别感激。她想班主任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因为老师总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关心人。直到现在，每年的教师节，她都会快递给班主任老师一束红色的康乃馨，表示自己的心意。
家里人提起哥哥，是在阿英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阿英同学校里的同学发生争执，学校里叫了奶奶去。回家之后，奶奶特别生气打了阿英，阿英大哭着说如果哥哥在哥哥肯定帮自己揍那个同学。那晚奶奶把阿英叫到跟前，说了哥哥的事情，提到了那条河，说阿英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知道了，说不准阿英随便去什么湖里河里游泳，说不准阿英再和同学打架，说不准阿英再提起哥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阿英骑上自行车飞奔到那条河边，望着那座长长的大石桥，望着宽阔的河面和急湍的流水，她不知道那时候哥哥是否已经学会游泳，她不知道哥哥知不知道那样做很危险，但是哥哥还是从这座桥上跳下去了，再也没有回家了。阿英从那开始对水一直很惧怕，后来长大了才明白，自己必须学会游泳，必须学会很多东西保护自己，因为自己总是一个人，就必须学好各种技能。大学的时候，阿英学会了游泳，后来又学习了防身术。如果哥哥在的话，阿英会和哥哥选择一个城市工作，会和哥哥住的近一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求助哥哥，而如今，她只能靠自己。
阿英好几次想在家翻找哥哥的照片，但是为数不多的哥哥的照片当年被父母藏起来或者带出去，已经一张都找不到。
日子越久，对于哥哥的记忆越模糊，到如今，哥哥只剩下一个名字留给阿英。
大学时候的阿英听过一个关于葡萄酒的讲座，她也曾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哪天自己可以有一片葡萄园，有一座酒庄，就要用自己和哥哥的名字来命名葡萄酒，就叫“英存”，或者“存英”。
如今在夜色下的阳台望着月亮星星喝酒，人年纪越大就会越实际，幻想就会越少，之前阿英还曾寄托人生有轮回，哥哥可以来生去投胎到好的人家。现在的阿英只会觉得活好此生才对得起哥哥，在回到家乡的时候偶尔去哥哥的坟墓前和他说说话，给他讲讲自己的事情：自己考上大学了，自己考上研究生了，自己表白失败了，自己工作了，自己升职了。阿英总给哥哥说：哎呀，我还是没有对象呢，我还是没有结婚呢，哥哥你要在肯定催我了。
阿英现在去墓地，看望爷爷奶奶和哥哥，她会带一瓶酒，给爷爷倒一杯，给奶奶倒一杯，再给哥哥倒一杯。阿英告诉爷爷奶奶，哥哥喝酒可是她教的呢。
如果人在去世之后真的可以变成星星就好了，那样阿英在晴朗的日子里便可抬头就能看到哥哥，看到哥哥的世界，知道哥哥并不寂寞。
工作后，阿英总是很忙，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拿出厚厚的笔记本写点日记，日记都是写给阿存的，开头总是：“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在日记里，阿英会和哥哥说很多话。每次写完一大本，阿英就会在去看哥哥的时候，烧给他。
阿英想过，如果自己将来结婚有了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叫阿存。
阿存，阿存，就这样存在妹妹的的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