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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多种使用方式 第4章 梦醒4

    允棠确实恨过侯涅生。

    大临朝建立后,允棠被碧虚带到启神殿,后来也是因碧虚死战的事而恨侯涅生。

    她恨侯涅生为什么不能早点恢复,在最关键的时刻必须要其他人用命来帮他拖延时间。

    她也恨过【孤命】,这些人当年既然要屠神为什么不当场屠干净了,非要弄个封印慢慢消弭。

    她还恨过端木端,这人怎么可以狂妄到用自己全部力量为传承,害得后世的叛徒能轻易打开封印。

    尤其是前世的许明渊死后,虽说是她单方面恨,侯涅生压根就不理她,可两人的关系依旧僵到了极点。

    直到近百年后,临泉开始利用启神殿满足自己想要长生的私心,单靠允棠和新一批的神司解决不了这件事。

    侯涅生要保启神殿,开口要求允棠配合她,而允棠同样要保启神殿。

    在共同的目的下,她短暂放下仇恨去跟侯涅生合作,这才有了现世所知的遮天案。

    后来,启神殿成功更名天衡山,侯涅生着手建设山顶藏书阁,又从神殿弄来石墙壁画。

    看完这些壁画,允棠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将错全部怪到侯涅生身上。

    她扪心自问换做自己经历这些事,能比侯涅生做的更好吗?

    她肯定自己不能。

    换做是她,她会想方设法地报复这个世界。

    也是因为这点,她和侯涅生的关系慢慢缓和起来。

    虽说最开始,侯涅生对她态度的转变毫不在意,毕竟无论关系好坏,她都会忠于天衡山。

    可千年的岁月间,他们是唯一能和彼此有共同话题的人,重新熟络起来后,便有了现在汪宇航看到的互揭伤口型的聊天方式。

    允棠是恨过侯涅生,可她没有任何资格去恨侯涅生。

    事实上,侯涅生才是最有资格,最该去恨的那个,他可以理所应当地憎恶整个世界。

    “这点你说中了。”允棠如实回道,“我确实是恨过他,可......”

    话音一转,她又道:“看到壁画上的这些往昔后我无法、也没资格再去恨他,再经历这一千年的漫长岁月,我又能理解他的感受。”

    “汪宇航,我的异能你是知道的,每到二十四岁我都会立刻死亡,死后我会带着记忆立刻转世。”

    “转世重生后,我能短暂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获得几年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时光,让我可以稍微喘口气。”

    “可即使是这样,没有这个东西我早就已经被逼疯了。”

    允棠摸了摸悬在左侧耳垂下方的晶莹圆珠,“那么侯涅生呢?”

    “他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更没有使用一丝善念,我甚至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走过这一千年的。”

    “总有人追寻永生,他们以为这是极致的美好,我刚拥有这异能的前两百年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实上......”

    允棠青涩的脸上满是沧桑,少女的身体装的是一个苍老的灵魂。

    她苦笑着,无比疲倦地说道:“永生啊,是最极致的惩罚,能带来的也只有永恒的绝望。”

    “我知道。”汪宇航强颜做笑地回道,“我小时候棠姐你总逗我说想不想知道自己前世是个怎样的人,而我一直回答不想。”

    “于棠姐你来说,我是相识了很久,很多世的故人;可对我而言,你只是陌生人,我们要重新相识、相知。”

    他想起后山墓园中属于自己的密密麻麻的墓碑,补充道:“这种事我觉得我最多三四次就受不了了,可你跟府君经历过几十次。”

    “至于府君的这件事......”汪宇航再次低下头去,“棠姐,我想先自己好好想想。”

    允棠没有逼他,无奈说了声“好”。

    汪宇航转身离开,走到六和五层的台阶中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问:“棠姐,既然避不开府君的这件事,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关于异能者的真相?”

    “我一开始不也说过,我都已经当你之前那时是随口敷衍我的了。”

    “因为不一样。”允棠的声音从第六层传来,”这一千多年来,你的每一世都会来天衡山,可只有今生的你发现了这个秘密。”

    “离去的故人在今生相逢,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这些变化我敢肯定绝对和那家伙有关,所以我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些事。”

    “至少现在知晓一切,总比以后被人钻了空子,心生间隙来的好。”

    汪宇航又问:“即使知晓后可能会让我恨府君也一样?”

    “是的,不过.....”允棠纠正道,“你恨我就够了,因为这些都是我的擅作主张。”

    汪宇航张了张嘴,想说却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继续下楼。

    片刻后,他走出山顶藏书阁,小檀立马跑了过来。

    “小檀,抱歉,让你久等了。”汪宇航笑着给小檀道歉,又在它身上快速摸了摸,似乎在找些什么。

    果不其然,他到了一些有细微凹陷的龙鳞。

    小檀是火龙,可以让全身都燃烧灼热的火焰,即使平时不烧,身上也亮着红色的火光。

    因此,不近距离仔细观看,其实很难看清身上小檀的鳞片具体是什么样。

    汪宇航盯着看了快半分钟才确定这些凹陷都是细小的裂痕,大概率是以前受过什么伤造成的。

    小檀从有意识起一直就呆在山上,几乎没有受伤的可能,除了......

    “这个。”汪宇航摸着一块有凹陷的龙鳞问道,“小檀,这个伤是二十三年前造成的吗?”

    小檀歪着头回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汪宇航又问:“当时是因为府君的事,对吗?”

    小檀的心智成长较慢,现在是十五六岁,二十三年前莫约十岁。

    那似乎是它记忆里最痛苦的时刻,以至于现在再提起还是会难过。

    它无力地拉拢下脑袋,本是欢悦的龙吟变得压抑起来,听着让人心难受。

    “对不起,小檀,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事的。”汪宇航摸着小檀安慰道,“别难过了,好不好?”

    小檀虽然是龙,可习性却和寻常动物没有区别,喜欢打滚,喜欢翻肚皮,即使是火龙也喜欢玩水。

    它还非常喜欢摸摸,尤其是摸下巴,不管是难过,还是生气,摸上几下就好了。

    可这一次,小檀大抵是非常难过,汪宇航摸了好一阵它还是蔫了吧唧的。

    他无奈地继续安慰道:“小檀,是我的错,我们往开心点的地方想,至少府君现在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小檀低吟几声,像是在反驳汪宇航,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认同地点了点头。

    可汪宇航听不懂小檀的话,只能自顾自地安慰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檀轻轻蹭了蹭汪宇航,可算是被安慰好了。

    “小檀,今晚的事我很抱歉。”汪宇航再次摸了摸小檀,“还有.....”

    他想了下,悄咪咪地问:“棠姐一会出来的时候,你多蹭蹭她好不好?”

    小檀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汪宇航跟小檀告别,“我先回去休息了。”

    下山下到一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上方的山顶藏书阁。

    深秋寒凉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和发丝,他不觉得冷,可就是心里有些堵,想哭又想笑,纠结得厉害。

    他在山间站了好一阵,以为只要静上足够长的时间自己就能想清楚。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这股郁气依旧没有散去,甚至堵得他心慌,堵得他迷茫了。

    他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需要找个人好好聊聊,低声自嘲起来,“谁能想到我这个专门开导别人的妇女之友居然也有需要别人开导的一天。”

    走着走着,他走到中殿藏书阁附近。

    因为涉及很多隐秘的话题,山上大部分人都不适合聊天,知晓一部分内情的人里,勒无终又是最佳人选。

    汪宇航走进中殿藏书阁,找到勒无终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悠哉地看着电影。

    “来了。”勒无终听到动静稍稍扭头,半眯着眼睛嫌弃道:“真慢,我第二部电影都要放完了。”

    “本来没这么慢,中间突然出了点问题。”汪宇航走到勒无终旁边坐下,“你先别看电影了,陪我聊聊天。”

    “没看,一直都是听声音而已。”勒无终闭着眼回道,“你把电影声音关了直接说就行。”

    汪宇航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按下静音键,思索片刻,略显严肃地问:“我先问你个问题啊。”

    “假设一下,如果有天你突然知道你最重要的人害死了你的父母,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勒无终笑了笑,玩味地问:“怎么,府君间接害死了你爸妈啊?”

    汪宇航:“!?”

    这个死变态直接说出来干嘛?

    “呀呀呀,瞧你这表情。”勒无终睁眼看向汪宇航,浑浊的眼眸中亮了亮,像在兴奋,“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其实也不算。”汪宇航轻叹一口气,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肯定府君是间接害死的?”

    “肯定的理由多着了。”勒无终解释道,“府君不屑于杀人,或者说是厌倦了杀人,还可能是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

    “反正除非是必要情况,否则府君不会轻易动手,更不会随意杀下手,你的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府君不会去杀他们的。”

    “再者,如果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你父母是府君刻意杀的,那么你不会查到任何证据,府君能让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事。”

    “事实归事实,但你这话真的很伤人。”汪宇航肯定地回道,“府君确实是无意造成的,而且他没别的路可选,不过具体的棠姐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勒无终没过多好奇地“哦”一声,拿起放在桌上石榴汁喝了一口,懒洋洋地问:“所以你现在这是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府君了?”

    “是啊,不然我没事找你聊天干嘛。”汪宇航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勒无终,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啊......”勒无终拖了个长音,“汪宇航,你问错人了。”

    他苍老而沙哑的嗓音里有种异样的兴奋,回荡在被电影荧幕映得血腥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极端诡异,胆子稍小的人怕是会当场被吓晕过去。

    汪宇航无视勒无终的突然发疯,平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只听勒无终笑着回道:“我的父母将我献给教派成为了核心成员,而哥哥是将这个教派屠干净才将我救出来的。”

    “如此说来,哥哥是我的杀亲仇人,可我又是被哥哥养大的,甚至还喜欢哥哥,我不应该比你更纠结吗?”

    汪宇航:“......”

    把这变态的身世给忘了。

    “你这是特殊情况。”他反驳道,“假设一下,你父母脑子正常,你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里。”

    勒无终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没体验过正常的家庭,假如能有这个机会我确实很想体验一下,可......”

    话音一转,他的声音冷了起来,“这个机会是用与哥哥的相遇换的,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在现在的我看来哥哥胜过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胜过他,如果幼时的我留恋正常的家庭不选哥哥,那么我就回到过去亲手毁了这个家庭,让幼时的我只能选哥哥。”

    “如果还不选......”勒无终的语气是近乎残忍的决绝,“那我就杀了幼时的自己,然后变回小时候的模样,代替幼时的自己重新与哥哥相遇。”

    “汪宇航,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但你的这种情况在我这里绝不存在。”

    “我不管哥哥曾经杀过谁,又犯过什么错,在我这里他无可替代,我的选择永远只有他一个。”

    “关于这点,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改变我,即使是府君也不行。”

    汪宇航:“.......”

    越说越惊悚了,这变态的思维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找你开导我真的是......”他无奈扶了扶额,“我真是脑子不正常了。”

    勒无终喝了口石榴汁,见汪宇航反而更郁闷了,随口建议道:“你觉得我的话有病不可取,要不让我让哥哥跟你聊聊?”

    “你确定?”汪宇航纳闷道,“你怎么这次这么好心,平时不是我插句话你都嫌我碍事吗?”

    “你是挺碍事的,不过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跟府君和明渊闹矛盾。”勒无终摸出手机给哥哥发信息。

    “你这话大可不必.....”汪宇航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震惊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事和许明渊有关的?!我好像只提到过府君吧?!”

    “这还用想吗?”勒无终边发信息边解释道,“你爸妈是因二十三年前的大灾害死的,这表明当年的灾害和府君有关,或者说就是府君造成的。”

    “府君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明渊。”

    “府君和明渊在我这里的位置仅次于哥哥,我不想你和他们闹矛盾,哥哥肯定也不希望。”

    “还有,山上这么多正常人你非要找我这个有病的聊天就证明这事还和山顶藏书阁有关。”

    “目前在山上的,知道蜕变时期这些事的也就我,老师,大少爷。”

    “大少爷和薄栖寒出去了,老师不适合开导你,不管你想不想,你只能来找我。”

    “剩下在外面的人里端木随绝对偏向府君,如果真闹出矛盾,卡在中间最难受的是哥哥,会处理这事的也是哥哥。”

    “因此,现在让哥哥开导你肯定比以后再开导容易很多。”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棠姐跟你说了多少,但如果没说的话,你千万别告诉棠姐,不然她一生气给我手机没收就糟了。”

    “我刚来天衡山那几年闲着无聊老用逆时看过去的事,偶然间见过三十年前的府君。”

    “那年的府君跟你现在熟知的这个有点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出尘、清冷,或者可以用仙来形容,反正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跟感情,外貌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谁,只要见了那年的府君都会移不开眼的,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将视线永远定格在他身上。”

    “因为那个教派,我听过最多的字样就是主和神,而那年的府君满足了我对世俗定义里关于神明的所有想象,如果世上真的有神就该是那年的府君。”

    “在我看来,府君那年会叫府君是因为只有这个称呼配得上他,而现在,他叫府君只是因为天衡山的主人叫府君。”

    有句话说得好,变态不可怕,可怕的是聪明的变态。

    汪宇航今晚才被告知的事,勒无终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自己猜到了。

    “你......”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缓了两秒才试探道:“勒无终,你觉得世上真的有神吗?”

    “你会这么问就证明是有的。”勒无终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除了府君还能是谁,我说了只有府君配得上这个定义。”

    “你真是......”汪宇航认输似地低了低头,“勒无终,你以前猜到这些事的时候一点不惊讶吗?”

    “为什么要惊讶?”勒无终反问道,“世上都有异能者了,再多个神不是很正常的事?”

    汪宇航:“......”

    这家伙对正常的定义也太宽了吧。

    他又问:“勒无终,难道没有你觉得难以接受的事吗?”

    “有啊。”勒无终回道,“哥哥不要我了。”

    汪宇航沉默一瞬,“别的呢?”

    “没了,只有这一件事我无法接受。”勒无终将手机放到旁边,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哥哥现在有点忙,他晚点忙完了会回电话过来的。”

    伸完懒腰,他又摸出遥控器,将电影音量重新打开。

    一瞬间,恐惧绝望又痛苦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汪宇航饶是陪着看了很多类似的电影,乍然听到这声音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他又扭头看了下勒无终,这人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石榴汁,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戏谑,眼睛也微微眯了眯,似乎在听什么动听的乐章。

    汪宇航:“......”

    我找这变态谈心果然就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