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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散记 第41章 吉祥

    顺着苏瑾的目光看去,那盏荷花灯格外精致而自然,硕大的荷叶连经脉都根根分明,荷叶、花瓣和花苞一层层、一叠叠,栩栩如生,中间一点花心上点了烛火,外面的罩子将烛火笼罩在花心上,微微灯光透过纱罩折射出来,格外明亮温暖。

    摊贩见这场景,忙满脸堆笑道:“二位贵人好眼光,这荷花灯又叫‘和’灯,寓意圆满和美,正适合二位啊!”

    谁叫他眼尖,这位姑娘刚才过来的时候,旁边那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一边帮她挡住人流,一边伸出手虚虚将她护着,一看就是互生情愫的青年男女,他还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苏瑾有些诧异,“荷花灯还有这个寓意?”

    她之所以多看了一眼这盏花灯,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起来当年在燕国时,卫衍也曾送过她一盏荷花灯。

    当时他从宫外回来已经很晚了,苏瑾从他手中接过那盏花灯,提绳上似乎还带着他残留的体温。

    那盏花灯并不如这盏工艺繁琐、精美绝伦,但那是苏瑾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见荷花灯,她也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至于团圆和美,她连家人都没了,还团圆什么?

    苏瑾转过头问楚云琛:“您要给夫人买一盏吗?”

    在外面,她省去了暴露楚云琛身份的称呼。

    再过几日她要同楚云琛去庄子上看昭夫人,楚云琛和昭夫人感情很好,这盏花灯带给昭夫人,想必她会很开心。

    楚云琛神情微顿,“也好。”

    苏瑾看着楚云琛提着花灯的样子,和平日里冷淡的样子大相径庭,“要不还是我拿着吧,这样好像有损您的形象。”

    “我什么形象?”楚云琛把花灯递给她。

    苏瑾接过花灯,“您不是素有‘玉面杀神’之称吗?”

    楚云琛经她提醒,也想起来这个称呼的来历,之前与秦国的一场交战中,他带军将秦军围困在山谷里三天三夜,硬是把对方主将逼到自尽,那一场仗秦军大败,但楚军也损失惨重。自此便得了那个名号。

    他淡淡道:“那后面是否还要加一句‘能止小儿夜啼’?”

    “怎么会?您是守护楚国百姓之人,他们在心中敬畏您还来不及,又怎会这样编排您。”

    苏瑾微笑着与他缓步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楚国每逢这种时节,宵禁制度便形同虚设,如今虽然华灯初上,但街上人潮涌动,周边的摊贩也壮着胆子继续摆摊,那天苏瑾和楚云琛去过的那家馄饨摊,也依然开门迎客。

    苏瑾正左顾右盼,忽然动作一顿,转身回看,目含思索。

    楚云琛见她神情,问道:“怎么了?”

    苏瑾思索片刻,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像碰到了别院里的那个人。”

    楚云琛目光一凝,看了看身后川流不息的人群,“可记得他的衣着打扮?”

    苏瑾摇头,“完全没有留意。是他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一股极淡的草药味,和那天我在卢玉安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寻常人只知道常年和医药打交道的身上都带着一股草药的气味,但苏瑾却能闻出不同草药的区别。这也多亏了她师父的悉心教导。

    既如此,再去找恐怕也来不及。楚云琛示意飞云继续跟着,回过头对苏瑾道:“无妨,他既然敢在京城待着,就必然有现身的时候。”

    苏瑾点点头。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买了两盏吉祥灯——楚云琛告诉她,和其他的花灯不同,吉祥灯是楚国特有的一种灯,以楚国颍州出产的纸制成,这种纸遇水不湿,不易被点燃,正适合放花灯时用。

    不论今日买不买别的灯,大多数人都会买上一盏吉祥灯,到城中最大的护城河畔放花灯,只为图个好兆头。

    苏瑾自然也入乡随俗。

    “您要买吗?”

    “都可,到时候你帮我一并放了最好。”

    待到了护城河,才看见河面上已经有数十盏吉祥灯顺水漂流,一时间湖面波光粼粼,光斑点点,水波荡漾,月影轻摇。

    吉祥灯在水面上映照出朦胧的影子,河的中间是一条挂满纱灯的船,将整个河畔照得恍如白日。

    飞云对这些不感兴趣,远远地看着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爷帮着苏瑾提起那个跟他的杀神气质丝毫不符的花灯。

    “真的要我来啊?”苏瑾蹲在岸边,手里拿着楚云琛和自己的两盏吉祥灯。

    她的那些传闻楚云琛未必没有听过,一个不祥之人给他放的花灯,他真的不怕祈福不成反招来祸端吗?

    楚云琛颔首,“不愿意?”

    苏瑾不言,伸出了手,将自己和楚云琛的吉祥灯小心翼翼地捧到水面上,目送它们并肩着、相携着越飘越远,最后涌入河中心的那片灯海。

    “吉祥灯,是否真的如此灵验啊?”

    苏瑾直起身子,好奇地看着络绎不绝来放灯的人,他们或身披锦绣,或粗布麻衣,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有的则独自一人。

    苏瑾看向身边的楚云琛,心想如果不是他,或许自己也会是孤身一人来此。

    不,不是,如果他没有带自己来看灯,她也不会融入这样热闹而欢欣的人间烟火里。

    “不知道,我从前也未曾做过这些。不过我想,人们愿意用这些东西来求一个心安。”

    说罢,他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不知你现在,是否心安?”

    苏瑾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她有些失神地说:“是,我今天曾因为卫询的话而险些失控,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冷静下来。”

    尽管她已经在进雅间前将情绪掩饰得很好,楚云琛却如此敏锐。

    “当时为何不让阿芙随你一同进去?”

    “阿芙是您的人,我不能因为自己将她置于危险中。”

    “那你自己呢?你对自己的安危,就这般不在意?”

    “我在意,可......有些事,即使在意也不得不做,这是我的过往,我避无可避。”

    楚云琛刚欲说什么,就看见桥上某个穿得像只开屏孔雀的人,见了鬼一般地看着他,目瞪口呆地喊了一声——

    “阿,阿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