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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7章 《传统》

    阴雨渐散,大江两岸复现。

    日头渐中,江畔伙房喧声未绝,说好的庆功宴,却因青云人的出现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小小酌两杯,变成接待席,死要面子的张扬大手一挥,让人把使团成员全请来。人一多,场面就乱了,席间,掐架、对喷、拍桌子、划拳、打牌、扳手腕…诸多斗酒方式一一上演。刚开始,青云使团因人生地不熟,成员多还放不开,可酒过三巡后,就不一样了!没多久,这帮敢把命别裤腰带上的汉子,就和没大没小们的同盟人闹在了一起。青云人操着生硬不太熟悉的同盟语,同盟人嬉皮笑脸,双方人员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听不懂无所谓,要的是一个氛围。

    酒不醉人,人自醉,始作俑者张扬,在填饱肚子后,例行和使团成员们见了个面,酒没喝几杯,便趁着客人不注意偷溜了。楚辞带着翻译程勇和几个到场同盟统领敬酒,几人客气寒暄喝几杯,没过多久,这一回头,他俩就找不到正主了!好在,陪同的几个同盟统领主动解释调侃,说张扬临时溜号是常态,还说他是人菜瘾大怕婆娘,要是多喝几杯还会发酒疯。

    厅内,闹闹腾腾。厅外,陆虎晒着太阳守门,只要有人想往里进,他便起身拦路收入场费,收得也不多,每人就十钱,理由充份且霸气不讲理,这一句:“想喝酒就得交钱!不喝酒滚蛋,去别的伙房吃!”

    “一、两、三、四……”左看无人来,右看无人聊天,躺椅上的陆虎无钱可收,无事可做,便数起堆在门边的酒桶,数到二十时,胖子直骂里面的人都是酒桶。而墙边足足堆了二十九桶,每个桶中都曾装着近百斤酒水。

    脚步声自内来,埋头嘀咕像怨妇的胖子,扭头一看,看来出来者脸红腰间还鼓鼓,不由臭脸调侃道:“哦豁,吃了,喝了,还打包,臭不要脸。”

    刚出门的石景,一抹嘴,烟一叼一点,饱嗝一打,眼一挑眉一跳便理直气壮道:“又不止我一个这么干,里面的人,那个没带水瓶?一查一个准,没一个无辜的。后厨那帮王八蛋比谁都绝,直接往锅里桶里倒,不信的话你去瞧瞧。”

    陆虎胖腮直颤却没起身,两个理由压住了他起身冲进去,臭骂一通的冲动。第一个,是苦了太久,自到江南后,全营上下,不管身份如何,就没人能大吃特吃过,往来物资是多,却多是过路主供前线,大营中的人员除了疗养区的伤病号过得还算滋润,剩下的都过得一般,有那么几天甚至连肉食都断了。酒水一项还好,倒是没断,量却少得可怜,整整一年下来,想醉都没地,只能偶尔过过嘴瘾,润润嗓子。第二个理由,是陆虎理亏!从仓库送酒过来时,他和十几仓库守卫就捷足先登,先中饱私囊了,十几号人不但把随身的瓶子装满了酒,更是把能找到的瓶瓶罐罐都灌满了。

    石景见胖子无动于衷,无声默认,也不再纠着话题,话头一转问道:“除了肥料咸鱼酒水,新城还送来了什么?有没有烟草?有没有调味品?我想给亲家送点过去。”

    陆虎一瘫有气无力:“有是有,却没多少了,酒水还有百桶,烟草没成品,全都是散的,被姓张的拖走了。调味品,有很多,大部分算进战备了,想要的,估计得去申请和交钱才行。肥料倒很多,有三四十吨,你我一级人员,只要签个名就能领,份额为二包,多出就得交钱了。”

    石景闻言叹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这鬼地方还不如星原,要什么没什么,有钱都买不到东西。你负责仓管,有运输队的消息吗?城中店面已经差不多了,就差货物。”

    陆虎难掩不悦:“至少还要半个月。大江下游的货船,上游的牲口,江对岸答应的物资,也差不多了同一个时间,能在水涨前到就不错了。”

    石景一笑又默:“就算东西来了,可咱们买单?老大、黄图他们还抽出现钱?”

    陆虎脸又臭,他也被长老院坑了?不只是他,但凡身为张扬的合伙人,不管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全都掉坑没一个跑脱!细算下来,仅张镇一地就足有百人上了船,掉了坑!所有人都相当于花钱在江南买了块不毛之地,区别仅在大小。陆虎被坑了小百万,换来的长老院承诺的三百亩上好土地,甚至地在他就不清楚了,就连要不要自己动手开荒,就更不清楚了。

    想着想着,陆虎又是气又是笑,气上头又消下去,他只得无力吐槽:“咱们的现钱应该够支付运输费用,物款估计够呛,镇上人员先到就没问题,不行的话就只能先欠着了。”

    石景无言望营,曾经感觉热闹、热血的大营,如今在他却像一头吐金兽,一头吃人不吐骨头野兽。

    川南一地,现记名在册者一万三千余,长老院分担其中三千人的开销,张镇负责集训队五千人开支,各军驻员近千也无需负责,可仍剩下仍有超四千人的吃穿住行薪水全都压张扬身上。而如今的川南,四野空空,任张扬脑中想法再多也无法施展,此地,没星原能赚钱的大环境,也没在平镇时康氏的帮扶,每天都在吃老本,回本之日遥遥无期。

    一胖一精壮守着大门唉声叹气的同时,两人数百米外,神盾局办公大帐中,一宿没睡的张扬带着满脸疲态立于地图前,全没了人前的淡然无畏,面上全是愁苦,其身侧的黄图,也如出一辙。旁人不管从那个角度去看表兄弟两人,第一感觉就是感觉他俩的脑袋大了一圈,长老院的先斩后奏不加商量的以地还款,如山压顶般,压在了张扬、黄图两人头上。

    视图无益,有计无法施展,张扬眼一揉苦道:“有地无人,开荒建城不管那样,都得动用数万人数年时间,以如今的情况,很难撑下去,仅以周边开出的土地,收成再好也是入不敷出。耕种面积不超二万亩,城镇人口不超十万,咱们就只能一直往里贴钱。”

    黄图纠结数息置气道:“要不,分地吧!只要把现有土地往下一分,成本能省大半,还不用负责日常合理!至镇上那帮人,他们想闹就闹,反正不管咱们怎么做都有人碎嘴不满,还不如干脆点,直接把事定下来。”

    张扬苦脸摇头:“还是不干为妙,镇上有几十万人,每人一口痰就能把人淹死。你可以往黄部一跑躲清静,我可没地跑,他们绝对会上门骂街扔烂菜叶。先前,要不是集训队的小毛头们刚好到这,刚好帮忙挡刀,挡口水,我连城区住宅区都不敢划,现在还是别火上浇油为妙。”

    张扬停口,却瞧见表弟满脸不宵,不由牙痒气笑:“少给我出糗主意,有那时间还不如帮忙想点办法,能让镇上的人甘心情愿掏钱帮忙最好,差一点的也要让他们感觉川南不只是张家的,让他们感觉有利可图,也有好处才行。”

    黄图斜眼:“集资?发债?搞公社数股份?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卖地来得干脆,回本快,事还少!最多两年,只要咱屁股一拍躲远点,两年一过,镇上绝大部分人就把事忘了。公告上就说‘想要土地者自行川南前来抽选,张镇户籍者人头一份!便要标明,抽选仅是为确定土地位置,土地的具体面积,旱地还是田地都无法确定!’如此一来,闹事的会少大半,大部分人会直接放弃,剩下的则用钱打发,反正地价由咱们说了算,给一百和给一万没区别,只要镇上人人都有份,谁也找不出由头。”

    张扬眼一亮,打心底认同了表弟的主意,计划一旦执行,不但省钱省力省心,还能让张镇上下所有人都感觉分到了战争红利。不过,张扬没打算当出头鸟,而是想把锅甩回镇上,甩给那些无良长辈,于是他没搭腔,没说赞同与否,话头一转问道:“名单出来没?有多少人想离开?多少人愿意下庄园务农?”

    黄图瞧见表兄神态变化和生硬的忿话不禁牙痒,脸一臭,翻着白眼说道:“各部,各单位人员,没多少愿意放弃现有工作,愿意下地种田的不足三百。”

    张扬认命般泄气,终于把本那一点点念想收了起来。让一帮热血上头,武德充沛,一听前线开战便火急火燎奔来讨生活的人下乡种地,想想就行,张扬本就没抱多大希望。

    黄图偏偏不放过丧气表兄,非要恶心人张口便报了这一年的亏损:“去年,记你账上的开支有二亿多点,再算上长老院的以地抵款,总计在八亿上下。”

    张扬失声反问:“二亿?”

    黄图幸灾乐祸补偿道:“照这样折腾,不出二年,你就得变卖资产了!哦,是我算错了,收获也有不少,仅川南城区,你就有百处宅地,城外还有几十里未定原始森林,再加上你的私产和集团股份的收益分红,真要算起来,以你的财力应该还能多撑个三五年。”

    张扬想都没想就叫道:“缩编!”

    黄图乐呵呵:“缩谁?神盾局?应急队?运输队?工厂员工?建筑队?船队?境外探子?研发组?兵团督查组?沙厂?砖厂?开荒团?探查队?……”一连报了二十一个成员过千组织单位,人头不足千数的黄图直接省略,真要往外报,他还能说出十几个领薪酬的小部门。

    张扬哑口无言唯有脸黑,这些要是能省,当初就没必要设立了!这些部门的存在是因为很必要缺之不行。

    神盾局,探子,应急队,兵团督查组这四个部分都是为了应对战事。神盾局是公费动不得,探子境外信息源,战事未定前,谁也不敢因小失大。应急队和兵团督查组都是临时设立,两者相相辅相成。人员数为二千的应急队,成立的是为了填补川南一地的战力亏空,而亏空的原因出自外籍兵团,兵团南下时带走九百名死营成员,外加来六百位来自张镇的前月国人。

    运输队,工厂职员,建筑队,船队,研发组,沙厂,砖厂,开荒团…这些则是钱袋子,缩谁都行,张扬还没疯到缩自己的口袋。

    雪球越滚越大,不知不觉间,张扬旗下仅被人知道,并说得上名的部门单位就已超过三十个!张扬名下产业更是不受限制,能文能武能伸能屈,只要是能赚钱的都放过,火药大炮,鱼钓耳勺,搬砖挖砖,书院青楼,跑船运输…。同盟长老院对境内渐渐形成的庞然大物不说视若无睹,至少也是手脚并用帮忙扶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它磕着碰到了,基本全程开道开绿灯,仅在青楼一事上下了个基调,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把青楼开到境内就行。

    同盟的长老如此放纵张扬,一为是挣钱,二为扩思路找人充当马前卒,有人自己掏钱趟雷,总好过自己摸黑踩坑。长老们偶尔也被张扬的肆意妄为气到,可他们气消后又不得不承认,那小王八蛋虽然过界,却没有做错。以地抵债一事,怎么看都像是老头们故意为之,既能出气,又能敲打,还能恶心张扬,顺便收回点前期投在张镇上的钱。

    川南。地图前,黄图见表兄黑脸不吱声,便又出言调侃:“要不认个错道个歉?找那帮老头讨点钱花花?”

    张扬气笑斜眼:“老子丢不起这人。我要道歉一次,那帮老不死的,绝对会想尽办法,处处设卡,处处逗我玩,不为别的,就为看我丢人。”

    黄图无言以对,无语反驳,自家表兄和长老院吵了近十年,双方互动过程中,他更是基本全程参与并代笔,有时还出谋划策,对其中的内情一清二楚,知道这帮老少纯粹是无聊瞎搞,单纯的想坏一坏对方心情恶心人。结果骂着骂着,闹着闹着,习惯都成传统了,长老们知道张扬懒,不想当官,于是张扬官运亨通一升再升,还被明里暗里扔来调去。张扬则以四处拆腾乱回应,在星原捞钱耍懒开书院,对军事爱理不理;在平镇、在南归途中躺平不管,万事不上心能躲就躲,再到不久前的先斩后奏,给军方出糗主意,建外籍兵团,并承诺兵团待遇……

    也许是闲着,也许是习惯了,黄图静了一下便问了声;“怎么回礼?”

    张扬眼珠一乱笑意起:“不急,有的是时间,明天把人找来一起商量商量才行,他们人多,咱们的人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