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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17章 《反应》

    夜深而城不寂,通明的灯火嘈杂的人声打断夜鹰的正常生活,它们很识趣翘班或干脆换地去别的地方继续渗人。

    窗外灯火飘摇,火光下长队如龙过,脚步声呼喝声伴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出组成长队的人,也照映照出了他们难掩的情绪,身处二楼的张岭无言静默,短短数息时间,这个中年男人就从楼下路过的长队中看到兴奋、看到了害怕、看到了麻木、看到了不解。

    长队渐远,步声消,喝声淡,张岭抚窗一叹:“去时多,归来少。”

    屋中正在围桌嘀咕四人闻言一颤都不由自主看了窗边人一眼。

    陆虎嘴微动却无声出,其喉有话却是不知如何诉出于口。

    关爵旧忆又起,脑中浮现旧日家破人亡被俘的悲惨生活。

    李信感由心起眼微酸,其眼尚无泪出,其手却已临。

    张扬头一大本已想好的说辞一下就忘了,看着窗前的叔父牙直痒,想骂,想怼,却又骂不得怼不了,他知道自家叔父只是实话实说罢。

    自言自语般的张岭发觉身后没声便回头一瞧,瞧见四人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老脸一抽的同时补救道:“年龄大不顶用,你们就当我放屁。”

    陆虎脸臭无声。关爵咧牙无言。李信耸肩示意无祥。唯有张扬吹鼻子瞪眼用表情示意‘你个老不死的!没事就一边待着去!少给老子添乱!’。

    张岭无视侄子充满嫌弃的表情,开口就直点事件要害:“南边如此规模的兵力调动不可能无声无息,应该是各线指挥官都有所隐晦,大部分人都不把发现的敌人动向放在眼中,他们不但轻敌,还刻意把已知的信息压后许久才后传。”

    张扬无言以对只得抱怨:“战线和纵深都太长了,已知战线不下三千里,涉足地远的近三千,最近的也已过千,兵力一洒一散就都成了各自为战,信息要是能及时汇总才是怪事。个人感觉,若不是长老院的人南下并过了江给了前线将领压力,估计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月国人集兵北上了。”

    陆虎点头帮腔:“前面那些都是大佬,他们能告诉我们打到哪已经很给面子了,想要万事皆知基本不可能。”

    张岭斜眼瞧了下胖子气笑道:“没说要找你们麻烦,眼下最重要是信息收集,收集前方一切消息!若搞不清敌军集合地,搞不清进攻方向,以我军四散而开的现况基本没有胜算。”

    陆虎有些不以为然:“人多不代表赢,乱糟糟的可能性反倒更大,百人百心千军难统。”

    张岭皱眉欲骂。张扬见势不对不待叔父张口便先踹了胖子一脚张口怼道:“轻敌是大忌,狮子搏兔尚要倾力,以同盟的人口咱们输不起!月国输十场依旧能活蹦乱跳,同盟输一场就得伤筋动骨!战事拖得最么对我们最不利。”

    陆虎嘴没再说话却依旧不服不忿不在利,同盟常年累月的军事强势和集训制度在其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埋下了盟军战无不胜的刻板印象。

    悍勇,傲慢,固执,疯狂四词如同标签牢牢贴在同盟军身上,从列兵到将帅全军上下都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癫狂,他们的不理智在南下一战尽显无疑。

    战事初起时,左中右三军顾头不顾腚像疯狗一路向前,除了向前,还是向前!毫不在意后方不稳,哪怕身后仍有数城未下依旧未能让大军停下脚步,就这么一直前突千里直至粮草供应不上兵力不足才让迫使将领们冷静下来。可命令下达却不代表执行到位,四散而开的各部各营各军依旧在‘因地制宜’四处出击攻城夺寨,各军向中路集结的命令统一下达时,各线的占领区不知不觉间又扩大了数百里。

    亭州僵持不动时期,左右两军兵力半数调于中路,尽管如此也未能让两军停下进攻的脚步,后勤一到,各部巡逻队志愿者一到,有人接管防务后他们便又集结兵力开始了新的进攻。

    亭州易主后,前线态势一变,同盟前线三军又疯了一把,个个像吃了兴奋药又开始猪突猛进,用时不足二月又向前推了近千里,直至被一条正在汛期期间大河(红河)拦住去路。

    时日流逝,红河水势渐弱,还不死心还不知足的同盟军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而江对岸也已今非昔比,等待他们的不再是疏于战事北地领主私兵,而是在清江边打生打死打了几年的精锐。

    红河渡江一役,河姆郡一地同盟军数次进攻却次次无果,无法在江南打下立足之地,该战

    ,同盟军伤亡过四千,三名统领阵亡,一员参将重伤。进攻期间,同盟第四兵团一营绕后而去,去时一千一百二十人,归时仅剩三百多。

    川南,夜已深而人不静,街头火未熄,巷间灯未灭,街头震天动地的呼喝声掩不去房巷中的窃语低泣,这本该是亲友相聚充满欢声笑语的夜,却因传令兵的到来变成五味杂陈。

    灯照斜影映出三人,三影一圆一尖一高并立,被陆虎星宇夹在中间的张场看向路侧传出哭声的屋子久久无言。

    脚步又起,哭声渐远,远至听不见时张扬脚步一停侧头看向陆虎语气不定问道:“命令是不是有点不尽人情。”

    陆虎带笑咧牙喜难掩:“缓缓更好,再急也不差这几天,训练一事路上有的是时间。”

    张扬一叹:“你等下便去传命后备各营放人,放人前做好登记并发放器械就行,至于什么时候开拔,视情况而定吧。此外,通知前营放弃原计划,喧宾夺主的事还是别干为妙,前线各军还未集结咱们却先到会得罪人。”

    陆虎闻言臭脸:“就这么干等着?”

    张扬耸肩:“急也没用,咱们急吼吼冲上去却不知道去哪用处不大,不如老实待命做好准备静等通知。”

    陆虎摇头晃脑骂骂咧咧离去,张扬在星宇护卫下走向江边。

    川南一地朝令夕改之时,千里之外一名‘望坡’的小城中同盟左中右三军三大军头秘密聚头,三大正将于矮厚城墙饮酒观星。

    黄家虎举杯南望,望向暗黑如墨的大地,望向青云所在的方向,他头也不回语带笑意说道:“月国大军来得真是时候,我正愁怎么处理越来越好的盟友,他们这一来好比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只要咱们操作得当来个不输不赢,红河以北将十数年太平。”

    吕林口叨牙签一手揉肚皮:“我这的盟友不是很多,至多能给你凑个五万,太多的话怕引来事端。”

    陆鸿失笑:“那我也给你凑个五万盟友,怎么用,怎么让他们满意这是你的事,大战若起,我只敢保证侧翼不出问题,别指望再从我这抽一兵一卒。”

    黄家虎回头瞧向坐小桌边上懒得动弹的两人手一抬食指一竖:“十万!多死点月国人总好过留着他们添堵,不需要有多少战意只要人到就行靠他们打赢没可能,主要是防线太长得有点人充场才行。你俩一人凑十万的话,除了防御外,我还能抽出足够的战力用于机动,说不定能一举换个几十年太平。”

    吕林放下牙签举杯又饮,饮下杯中酒还打了打饱嗝:“凑凑应该够,不敢打包票,我那边本就人少,凑人这事得杨周那小子帮忙才行,只要他点就基本没问题。”

    陆鸿打了个老长的哈欠:“兵力不够去找张扬那小子要,外国籍兵团加上川南一地的人应该有个三五万,我边主力已抽出大部,再给你五万已是极限,再多的话连最基本的防务都做不了了。战事期间,地能丢,能输几场但人心难说,若月国的反击进展太顺,我怕那些刚投降的人背后捅刀子。”

    黄家虎皱眉低算:“二十万现役,八万巡守,十万民团,十五万降卒,加一起五十三万,再算上杂七杂八勉强凑个六十万。冀州段七条主道十三个重镇全长过千里,把这点人一摊一放一存再一备总感觉不够,不够啊,若是再多点就好了…。”

    吕林被耳旁的碎碎念烦到了,眼一瞪怼道:“少给老子装!我们又不聋不瞎!你也好意思说人不够?青云那死绝了?清江那边会没动静?去年你那路刮的钱粮上交了?”

    黄家虎面色依旧没一点被揭底的样,斜眼一瞧瞪眼的吕林心安理得道:“人和钱都有,问题在于时间,不瞒你们,我在川南期间,我手下那帮小子私自扩了十几万仆从兵。人数看着是多,可什么都跟不上,单训练和勾通都成问题,全是一帮瘦骨嶙峋的无地流民和刚被放出的奴隶,现在让他们正面迎敌根本不可能,没个一二年谁也办不到。”

    陆鸿点头表示赞同:“人易招军难成,南面这些农奴个个瘦弱不甚,只要管饱再给点钱就能招到人,可要把人养成样练成兵的确得花时间。不过,好坏共存,这些无主无地之人一旦练成战力绝对不了,前提是给点他们渴望渴求的东西。”

    吕林又倒一杯:“无非土地、金钱、权力、尊重四样。土地现有大把。钱也有大把。尊重这点就有点难说,咱们手下那帮都是粗人没几个肚中有墨水,要他们去嘘寒问暖,还不如下通知少点打骂罚责。个人之见,权力是那是苦命人最向往的,也是最容易拉扰他们的方式。”

    黄家虎并不认同吕林的说法却也没出声反对。

    陆鸿一笑:“被压太久很正常换谁都一样,怕就怕在他们极有可能会把别人压迫自已那一套用在别人身上,大势未稳前只可给小权,权太大只会生乱,旧传统旧规律旧习想改太难。”

    黄家虎见话题跑偏便扯回话头:“聊聊眼下,别不把月国人不当事,人家大老远兴师动众而来咱们多少得给点面子。”

    吕林嗤之以鼻:“乌合之众不足挂齿,来的越多事也越多指挥也越乱,十个领主十个心,百万看着多也吓人实则用处不大,还不如十万悍卒威胁大。”

    陆鸿瞧了黄家虎一眼那嫌弃样明显到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少扯犊子,你想往前推就明说没必要拐弯抹角,在场三人就你最不把月国人放眼里。南下前,各军主将都默认千里止步为妙,就你一个说千里不够!事实也证明你的判定没错,南面这些领主的确是一盘散沙。如今局面和你期盼已久的差不多,你都提前准备了,怎么还好意说穷叫苦?”

    黄家虎淡笑:“月国人的反应确实和我想的差不多,可来的人太多,若线报没出错,月国人为了这次反击足足动员了数百万,参与其中的领主单侯爵级就超十人,另还有三公一王。”

    吕林酒气上头:“就说怎么打吧,弯弯绕绕那些扯着没用,是打算过江硬刚?是放过来拉长补给后再捅乃?还是打个时间差掏窝?”

    黄家虎耸肩表示没确定:“想法得多,你们说的都在计划内,但是否执行就得看交战情况。若战况好,前出偷袭断粮,若事不如意,那就走一路退一跑把敌方兵力稀释而开。”

    –

    川南,张扬朝令夕改,没了初闻敌方大兵压境时紧迫慌乱。

    望坡,三军主将谈笑风生,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便能看出对来犯之敌不宵和漠视,仿似来的不是百万大军,而是一群待宰羔羊。

    –

    青云城愁云惨淡,侯府大厅,众声杂群声议,与会的三十一人个个面带凝重,三三两两凑头私语。主位上,楚雄一脸疲态看向阵脚已乱的盟友部将无力而叹,叹息时,他单手举起示意稍安勿躁。

    许久,群声渐淡,楚雄直面难得安下的众人承认了自己错误:“这事得怪我,是我错估皇权的威严,是我错算了公侯们的反应,更少算了二种制度天然的你死我活。”话至此时,楚雄面色一肃调门一高:“相信诸位都知道背叛的下场,知道我们没有退路了!南边不用想了,这一年多,整个皇城上下,都在为你们,为我,为我们所在族系安排死法!没人喜欢二两面三刀叛徒!”

    ‘叛徒’一词如雷如针如刀,震耳欲聋又直戳所有人心窝。楚雄话落,厅中无言气却极,场中大半人紧起拳头面赤气急,小半脸僵脸臭苦摇头。

    楚雄不待他人怒起就来了一句:“叛徒就叛徒嘛,在场诸位和我都一样没什么好装的。咱们先甩皇帝的脸,坑上沿线数州,然后违约又恶心了同盟人,同时还得罪了南面所有领主。”

    众人闻言沉寂。楚雄却大笑拍桌而起:“这回没得选了!南边人多热闹想我们死的人太多,今天投,明天死。北面人少说话做事不算公道,虽然地盘可能会丢,但,至少能活命,能带上亲族跑去做个富家翁。”

    楚雄眼见群声欲起手又抬又压掷下一言便离场而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不想在同盟人撤离后直面百万大军。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商议,是选南?是选北?三天后,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楚雄一走,厅中长寂许久无人出言。嗒~脚步声起,有人率先离场而去。有一便有二,没一会,厅已空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