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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29章 《孤离感》

    晨寒易逝,转瞬气已炎,红日未现山端却已带走清凉。

    江平、水静、红霞映、万虫隐万鸟欢鸣之际号声隐现。

    波澜起,号声明,江波水荡,有舟自下而来。远望,舟如萍微,却又如蚁群覆江而来浩浩荡荡。

    朝霞映山,映照山端哨岗,岗上青少两人,一人虎背熊腰眼重哈欠连难掩困意,一人清瘦背倚护栏头低垂。

    号声来,虎背熊腰者寻声北顾,得见江面船队其困顿消、其疲瞬去,面现笑意间其脚一动赏了偷懒打盹中的搭档一脚。

    “无亮换班了!”

    脑袋低垂的者无声抗议,眼都没睁就立起手指表明态度,表明被吵醒的不悦,竖指时其头一扭、其眼一睁、透过护栏间隙望北。

    “咦,今天怎么这么多?对面发神经还是发财了?”

    “你问我,我问谁?少废话,赶紧起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咱们得很快点!”

    “没钱!”

    “我有呀!”

    少年猛然转头抬头,满面青春痘掩不住诧异,语带不信怀疑不解不爽:“哪来的?谁给的?怎么不早说?”

    虎背熊腰的少年居高临下得意一笑挖苦:“我没哥、没地花钱,补贴虽不多,却也没人克扣。前天帮老大数钱时,老大把零头全给我了!不多,不多,也就六十多!”

    席地少年闻言一跳起身大骂:“吃独食?”

    虎背熊腰少年耸肩摊手不掩得意:“谁让你偷懒?谁逼你偷懒了?”

    ……

    守夜两人组吱吱喳喳吵吵闹闹往下爬,一下来就瞧见几个光膀大汉倚着宿舍门框瞪眼。

    众目相对下,少年组毫不怯场,虎背熊腰的少年嘴一歪手朝岗上一指示意换班时间到!清瘦少年面带笑意说你们起得刚刚好、省得叫人了!

    门外吵吵闹闹,屋内睡不着觉,被张扬发配守塔的李连头大脾气来,“滚”一声咆哮结束了门外的换接班,吵闹声一下静了!得闻命令的星宇、关平、两少年一溜烟跑出由四屋、一塔、一钟楼、组成的哨站。

    咚~咚~钟声响起,钟响六声,平寂城池随之苏醒。

    山间小道,放班二人组蹦蹦跳跳,一路挥刀剁草挑蛛网精气十足,一人负责下路,一个负责高处,全无守夜时的无精打采。

    关平挥刀断草语带笑:“打算买什么?”

    星宇断枝去垂:“钱不多,先看看再说,有牛肉最好,没有就买鸡买鸭,天天吃猪肉有点腻了。”

    关平扔去路上草枝失笑:“想得挺美,这不是星原,别说我们,老大财大气粗想吃牛肉都没戏。”

    星宇大步向下:“赶紧的!去晚了不毛都捞不着!”…

    山跑十曲八弯,少年俩飞奔数里,行至江畔时红日已立山端,码头上早已人山人海。

    民众商贩围栏张望排队,少年组却凭身上制服抄近道直插管理处、直奔码头船舟而去。

    船多物质足,油盐酱醋粮草丰,物量充足却是物类乏,少年组一人向上一人向下兵分两路踏船寻访,路上期值本就不高的两人还是被现实打败了,转了一大圈仍是失望而归,别说牛肉!他们连只鸡连只鸭都没找着!

    一把青菜、一捆青绿没熟香蕉、一只炸毛嘶吼的竹鼠,星宇仅收获三样。关平这边更惨上窜下跳一大圈,就扲回了一条腊肉、一包熏鱼。

    码头管理处,两人四目相望,都是一副有钱没处使悲苦样。

    关平看向被绑尾巴倒挂于空的竹鼠失笑道:“这玩意都不够打牙祭,你买来干嘛,打算一人一块尝尝腥?”

    星宇耸肩:“没打算扲回宿舍,老大刚好好这口买了给他送去。”

    关平口水一咽气笑:“我还想和腊肉焖焖试试味,你这么搞咱们吃啥!”

    星宇一听顿时就把张扬忘了、笑嘻嘻附议还给自己找了个开脱的理由“老大那什么都不缺,一只竹鼠而已有没有都一样。”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忍,没打算去食堂吃饭,而是准备开小灶的两人组直奔家属区,并一头扎进了关爵住处,然而,两人架锅生火时动静大了点,刚好把关爵吵醒了……

    关平看着空空竹竿失魂落魄:“竹鼠呢?”

    星宇闻声从厨房探头:“在晒衣竿上!”

    关平望地、望竿、再望一目了然的院子哀嚎“没有呀!”

    星宇放下刚拿起的菜刀飞奔而出……。

    两人翻箱倒柜扒水缸的哀嚎中,大门缓缓打开,关爵扲着刚换到手的烟丝带笑进门。

    关平闻声停下翻柴堆的动作:“哥,有没有看到竹鼠?”

    关爵一愣失笑提了提手上的烟丝:“我给将军送去,换了这玩意。”

    关平闻言苦脸。正在扒芧房往里瞧的星宇手一僵哭笑不得。

    关爵瞧见两人样也是无奈,只得苦笑掏兜问花了多少钱。关平耸肩没接话,星宇面僵僵说不用没花多少。

    关爵接过星宇扔回的银币,笑意一现指着储物间:“里面有酒、有饼干粉条、有牛肉干、别喝太多就行。”

    关平欢呼一声迈步而去。

    关爵笑望弟弟,回头时对星宇建言道:“大气点,把兄弟们叫上,以后会有好处。”

    星宇苦笑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叫人。”

    没多久,人渐多,小院喧声渐起,关爵带笑与前来开小灶的少年们闲扯几句,随饭香飘起菜入锅,他便悄悄离场朝办公地赶去。

    “四份分!傻子才给你一半!死肥仔!太贪除了得罪人没别好处!我坚持‘黄图’、‘陆良’、‘王昭’各占一份。”

    啪~桌响嗡声起!

    “李信!你几个意思?有本事你来!老子南下不是旅游,不是占好处!这时往队中掺人除了惹麻烦,让管理不畅,你能说出一丁点好处?”

    “啊吥~胖子你还要不要脸?你瞧瞧名单,你瞧瞧你报上的名单,单上十九个统领人选,有十个和你沾亲带故,‘陆’姓就占了一半!你就不能皮薄点、脸红一下、考虑考虑别人感受?”

    “考虑个毛线!老子不是去占地为王趴窝不走了!一年,最多二年!我就回镇上享清福养老了,你这时参一脚很好玩?要不,我让几城给你管管?”

    “多谢好意,还过星原人没几个就不参与了,打打杀杀的事不合适我们。你别岔话,现在是讨论人员任命,不是胡搅蛮缠瞎扯淡!”

    “我靠!姓李的,你是不是皮痒了?信不信老子抽你!”

    “来呀!你以为就我一个有意见?能打有用的话,我会跳出来找抽没事找事?信不信晚上出门有人给你套麻袋?”

    厅内,两大统领吵吵闹闹毫无形象,可满厅工作人员却井然有序各忙各的,该对帐的对帐,统核信息的头都不抬,画图、摆旗标的人手都没颤一下。

    大门处,张扬贼眉鼠眼一脸乐,石景忍笑侧耳偷听,刚到场的关爵扒门往里瞧,一将军、二统领都没有介入调协的打算,纯纯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虎气鼓鼓往大门一瞧,虽然没瞧见张扬本人,可他却带气咆哮道:“姓张的!你再不管管老子就撂挑子不干了!谁爱去谁去,老子不受这罪!”

    张扬苦脸现身一步三挪往大厅走,经他这么一整气氛一下变了,到处都是低头忍笑之人。

    陆虎瞪眼。李信扶头。

    张扬像个没主见的小媳妇磕磕绊绊提议道:“要不咱们抽签吧?把人员名单放箱里摇一摇,摇到谁谁就受累去一趟,没摇到的该加薪水就加薪水,咱们又不差这点钱,你们说好不好?”

    陆虎气乐:“好个球!又不是个个都愿意往南边,强求的瓜不甜还难拧,我没时间考虑他人感受,要的是绝对服从!”

    张扬没搭理胖子而是扭头问李信怎么看。

    李信叹息没有直接附议而是推了一下:“我会征求其他人意见,争取明天报上名单。”

    张扬点头淡然吩咐:“明天交上来,愿意去的、不愿意去的都一样。”

    陆虎一听牙痒刚要骂街,张扬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张扬环视大厅随即吩咐:“所有人停一停手上工作,门外的、后厨的、也进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忙碌骤停,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事务,而张扬却在发话后闭眼静立不动!

    没多久,声响渐息、脚步渐平、杂声隐去之时张扬睁开了双眼,他先看了看身前人群,这才侧过身对并肩而立的胖子笑了笑。陆虎见之臭脸一淡无奈摇头。

    张扬的动作无声,陆虎表情无响,可两人的表态却又震耳欲聋,震得在场近三百人心头一颤。

    张扬回身面向人群,其笑未隐其声不高听:“在场诸位都是兄弟,绝大多数都是水里、火里、山里、雪里、一起滚过几年的老人了,我这人念旧,也没什么规矩可言,大家伙平日间玩闹打骂无妨,我很懒极少干涉、对诸位的要求向来也是有求何必应。‘陆虎’‘胖子’‘总管’‘肥仔’‘胖爷’‘院长’‘统领’这些都是我身边这人的名号,而我认识他差不多十年了!这十年间,他没极少发飚,像方刚一样带气咆哮的场面更是一手凑不及。”

    张扬一顿一叹:“我不想骂人,因为骂你们和骂已无异,骂谁最后骂的都是自己,骂的都是在场诸位!”

    张扬又是一顿,这一顿直接把静可闻针落氛围又压了压,凝重的气场瞬间散开,厅中气息渐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的人要爆了。

    众人提心吊胆、众声如寂、众目睽睽之下,张扬先是长长出气两口、又是双手一抬一压又出气两口,一番动作后他才将额间凸筋掩去,压住翻涌至喉口怒火。

    “我就不骂街了,还请诸位记得各自身份!记得你我皆为兄弟的同时,别忘了我们的另一个身份!军人的身份!要记住军法无情!记得“令出山河动,人死令不消”一言,我不想在未来的某日与诸君法场相见。”

    “话尽于此,我祝诸位‘前程似锦山河顺,百战乃存气血兴!”张扬说罢便走,留下一厅人默言相视。

    主将一走,独对人群的陆虎就尴尬了!这胖子瞧见一帮人未散、还傻愣愣等自己发言,有点无地自容的他手摸脑袋语不过脑来了一句“要不先散了?”

    忙碌又起,李信带尬凑到胖子身旁。

    陆虎气笑:“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李信无奈一笑:“名单不变了,你怎么选都行,这事的确是我们错了。”

    陆虎满面愁苦:“当初就不该备案入伍,现在想退都没路走。”

    李信闻言一乐瞬间把不悦扔了,还笑嘻嘻调侃:“我们这才叫被逼无奈,你和黄图一票人纯属自找。”

    陆虎反驳:“好像我很乐意般?我不入军籍难道让我弟、兄长来,一顶两的事不干才傻。”

    李信耸肩:“至少你有得选,我们连选的机会都没有。”

    陆虎白眼:“给你们自由又能如何?你们有地、有钱、有房、有产业、有户籍?”

    李信没犟嘴小声寻找建议:“在镇上好点?还是立足于此?”

    陆虎没给断言而是说了简单两者优劣:“镇上便利、优于风头浪尖,劣于人杂地少融入难。

    川南新立、优于百业无、万山无主地易寻,劣于四野空空、起步难。”

    李信中指一竖转头离开。

    门外树阴下,张扬默言无声,本该人头聚烟气滚滚的阴凉处就他一个,没人敢在这时凑近讨没趣找不顺眼!而这也正是张扬沉默的原因,不知不觉间权势横在了他和别人之间,能不在意权力、职务、和他相处的人没几个,而这些人又要么远在张镇、要么归乡访亲、要么在山里忙着圈地、而今最后一个也即将离城南下。

    张扬的孤离感没能持续多久,成年人会避灾免嫌,可小孩子却没啥心机没啥阶级感,小屁孩们见树下难得人少,便一窝蜂扎了过来,还盯上了他脚下沙堆。

    “大叔!我弟他们想玩沙子,你能不能挪挪窝?”

    理直气壮又带着请求的话把张扬逗乐了,于是自语带不忿不服逗了小男孩几句,起身让步时还故意揉揉了这孩子头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