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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33章 《累》

    焦烟未散,阴云至,突来的大雨洗净天空,淡去烟火味,却无法平复受灾民众心绪,迟来的雨反而让现在氛围更外压抑。

    废墟中,焦土里,污水如墨横流,而站于雨中,废墟中的人们麻木看天,机械触雨,愤怒、无奈、苦涩、自嘲笼罩突区。

    山下,百人异,千人烦。山上,苦笑,苦脸,怨不绝。此时此刻,如天在嘲,嘲讽在场所有人,老天仿佛在说“老子早不下晚不下,你着火时我没瞧见,火一停,我就来精神了。”

    雨中,张扬亦如旁人,望天,接雨,一气呵成,接雨间,其面浮现难言之色。

    天炎气燥,雨应急而促,可今日之雨却如同嘲如讽,无情的用行动表明自己不是过客,不是以前那种来一下就跑的负心汉,非要下个天昏地暗才行。

    久雨不停,而麻木敌不过天性,遮风避雨是本能,雨中,人们纷散,纷纷躲向幸存的建筑,躲向一切能屏风避雨的地方,唯有少数转不过弯,受不住打击的犟种依旧立于雨中。

    水往低处流,雨伴焦土滚滚向下。拨盘雨中,山道如溪,溪中一行人手脚并用,用可笑的方式缓慢艰难向山下行进,无伞无篷的他们,任由雨滴拍面,在小道间摔倒,打滑,踩空,狼狈不堪。

    雨让吵杂静下,让焦土变泽国,也让烦躁不堪的人们注意到了某些异样,屋下,篷中,树下躲雨的人,都不自觉的被那几十号如柱站在广场上的人引去目光

    山脚广场,四十三人身姿笔挺,他们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污水,头顶是倾盆雨水。人如柱,气场本就足,四十几号人动都不动,气场就更足了,如今又有雨水加成,这场面换谁看到都一样,都会由衷的感到肃穆。

    远看,像模像样,近看,也就那样,只要一凑近广场就能看清,看清雨中人的狼狈,看到他们眨个不停的眼睛,看到高矮胖瘦混住一团,还能看出这些人站位分明,只要眼没瞎,就一定能看出这些人一分为八。

    风中,雨中,窃语声,广场一角,一胖、二高壮、一帅哥搭伙。

    帅哥发话:“族兄,将军为何招见我们?”

    胖子摇头不答。

    帅哥坚持不懈,头一扭转移目标,瞧向胖子一旁的壮汉并带着一点小可怜发问道:“九哥,能透透风?这场面让小弟胆颤,将军不会以为这火是人为?”

    淋成落汤鸡的壮汉充耳不闻,与身侧的胖子族兄一样,一样没搭理这臭不要脸非要挤过来的族弟。

    一而再再而三,雨水依旧盖不住帅气的精神小伙继续死皮赖脸,头一歪看向最后一个人带笑问道:“表兄!真不能吱个声?事情很严重?”

    摇头,依旧是摇头,被问的汉子脑袋一摇没搭话,可这一摇,在其面上的细流断去了!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人看见那满是麻子的脸。

    场边不伦不类的四人组,其中三个姓“陆”,剩下一个姓“方”,可明明只有四个的他们偏偏还撞‘名’了,胖的那个和帅的那个偏偏还同名同姓,两个都叫“陆虎”!而满脸麻的壮汉其名“管平”,另一个姓‘陆’名‘陵’。

    无声胜有声,瘦陆虎虽然没问出话,却已从三个人的表现中得知事情不简单,并不由自主的认定这火的确是人为,同时又担心自己莫名其妙受牵连。

    陆虎无声,管平无言,陆陵沉默,可另一个陆虎却很不识趣,单从其站位便能看出一二。

    “火是谁放的?抓着没?”

    “南下的事会不会受影响?”

    大号陆虎听着头大,脸上写满嫌弃牙疼。

    小号陆虎头钱皮坚,不但眼瞎还扮傻,一副可怜样:“族兄,能不能帮帮小弟们?几十号人号,一天到晚的瞎逛荡,拿低薪,这么下去啥时才能出人头地呀!”

    陆虎胖脸一抽,侧过头对臭不要脸的族弟气道:“本来还拉你们去南边当巡守,现在好了,没机会了,你就老实在这巡街吧!”

    …

    雨滴、污水、掩不住人声、远观肃穆的广场上窃语不绝。

    山弯、路滑、雨水伴,山间一行艰难跋涉,又拐又滑的又绕了一道弯,这才出现在广场视野中。

    长队现,山脚寂,张扬现身一刻,广场静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抬头向上,看向那个一身泥泞,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的人。

    广场边,小泥人张扬脱鞋又洗脸,借天降之水把衣服搓一遍的同时,顺手把泥比鞋还重的拖鞋甩到了一边。

    张扬简单一清理,便裸着脚踏入由碎石沙铺成的广场,可他脚一贴地,眉间便是一跳,显然碎石沙很是扎脚…。

    广场中央石堆,张扬屁股一靠,话没说头没抬,便很没形象,很不讲究的把脚一抬看脚板,看有没有被戳坏,弄出血!只见他若无其事,带着一脸黑把两脚看完才放心才抬头。

    “坐下!”

    冷不丁,不容置疑,又有点无理话响起,搞得广场人群猛然一顿。

    污水、泥沙、雨滴、让人迟疑,却没人敢在这关口做出头鸟,“坐下”声落仅几息,广场上己无人企立。

    四十几号屁股一贴地,广场水位瞬间暴涨!从没过脚踝,直接变成没过盘坐的双膝!这让所有人如同半泡于水。

    水急,人不稳,坐于水中人群自主调整位置,不停有人起身换位,没几下,原本有着明显空隙的人群便扎着了一起,从一盘散沙变成整体,变成了一道大坝,并成功抵住了水流。

    张扬冷眼旁观队型变化,队列被冲得七零八碎时他没出声,人员重组时他也没出声,待到阵成声寂,他才一扫半坐于水的人冷声冷气道:“算你们识相,没给我发火的机会!”

    大雨拦不住话语中寒意,却能掩住表情上微小变动,张扬的话如寒风过境,闻声之人不由心头一颤,心虚者更是头皮一麻,好在雨水帮其掩去惧色。

    张扬扫视人群,雨水半掩,掩去惊色,掩去心虚,这让他即恼火,又暗暗松了口气。

    “陆虎!给他们报损!把大火灾造成的损失,一条一条给我报出来!”

    半坐污水,如坝坚石,坐在前排的胖子苦笑起身,可这一起身不得了!简直就是如坝崩堤,在其身后几个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冲乱了,直接导致阵型不稳。

    突来的一幕坏了气氛,严肃瞬间消散大半,张扬脸抽,陆虎回身望后,场中忙着重组,场外丁千及一众卫队成员忍笑憋声。

    阵又成,水又涨,陆虎忍笑回身,可下秒,胖子的动作和话语就让所有人都破防!雨中,他手住口袋一伸,然后一僵,再一掏一看一骂,表情数变后才拿着进水的皮本苦声回应:“皮套入水笔墨全融了,我记下的没多少。”

    张扬苦脸抚头想骂又骂不出口,眼前的胖子不但疲惫自责难掩,关键是衣裤间还有几处破损,而外露的手足上还能看到几处烫伤红肿。

    张扬无奈招手,陆虎起步走向其身侧站立并未坐回水中。

    张扬组言口欲张,却在此时天际红光破云撕裂天空,下秒,雷声滚滚如万军压境。

    所有人都傻眼了,怪事年年有,但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遭,还真没几个见过,见过几片云就能不要命下雨,还特么的下了这么久雷公才来助阵。

    光逝,声消,转瞬无!人们齐齐望天静待红光再现,可他们失望了,今天的雷公就像憋屁太久,突然来了下大的,然后就没然后了,只余芸芸众生你看我瞧一脸懵。

    一波三折,折又折!张扬从气极到无奈,从无奈到无力,再从无力到失笑,又经广场一闹,雷公一捣,直接把他的脾气整没了,此时的他只想息事宁人,尽快这破事处理完。

    众人还在侧耳,旁光瞄,静待头顶又来一下,张扬却己服输置言:“水火无情,人有情,今天的事有一无二,我不想再听到看到眼下之景。”

    “招集你们过来有三件事要交待吩咐。第一、关于火灾防范,你们都是各区巡游,要注意夜间灯火监查。第二、南下驻防,前面让出的十城地界很大,治下之民近百万,说得上名镇、寨、堡就足有几十个,而你们都是管理这些地方的人选。第三、做好外籍兵团人员入城的准备和监管,现在跳过不淡了,这事以后再说。”

    笑由心发,面可掩,形难遮,张扬的话很淡很平,却足已让这些小头目喜难自掩,虽无人大笑出声,可他们的眼神,手脚小动作都透着云开见日的欣然。

    张扬气起又衰,脸一动又压住气,暗叨几句“没必要,别上火”才忍火露笑吩咐并解释:“事有轻重缓急,南下之事急也没用,军、防、政、巡、这些事交接都需要时间,先把眼下的糟心事处理好才是重中之重。”

    “你们之所以不再军中,未被选入军籍,不是因为不够优秀,而是你们太优秀,太有凸出,太圆滑决断!军队是整体,是个以力压人的暴力机器,你们的功利心,目地性都太强了,入列的话,我敢断言,等待你们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混到统领级便止步不前,二、泯没众人或抗令被砍脑袋!”

    “人无完人,人之手脚尚会长短难一,没人能面面俱到,我是如此,你们也差不多。对我而言,参军不是你们的出路,你们怪我,骂我,说我独断专行也得,个人感觉你们该往驻管一城一镇上发展。时下,国土一扩数倍,新的地界上机会千千万,眼光放远点……”

    喜怒哀乐愁,因人异,因事迁,因故移,亦会因言变,语言可以如刀,可以如风抚面,却不代表听的人会一至,而眼下就是这般,张扬在说在解释,而听者却是各不同,有人认同,有人服理,有人不忿,有意难平…唯有寂言相同。

    张扬口燥微停,双手一捧接过无根之水便往口中灌!喉润声又起,其手朝军营一指以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吩咐:“那边没有你们的机会,你们的机遇在脚下,在南边!雨后,这里会重建,兵团也会如计划放开人员管制任由士卒入城,而你们需要在这帮助居民修房补路,并在这段时间中招募好南下需要的翻译,向导,及一切用上的本地人!西区重复往日时,便是交稿日,而你们的本事功绩会决定一切,决定去处好坏,决定任命职务。”

    任务很明白,任命很坦然,说的人得直白,听得的人却难受很得,他们想欢呼想咆哮却又不敢在这景这情况下嚎出声!

    张扬说完便悄悄关注人员动态,看到振奋却不见失态时他即喜又忧,喜于这些人识趣分场合,又忧于这些人的深沉内敛,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已不可改无法改,好坏只能由时间证明。

    手挥人散,广场很快空置,只有石堆旁还有两人沐雨轻谈。

    陆虎侧头望天手触雨带着语几份气几份笑:“他娘的,早不停晚不停,人一走就小了。”

    张扬没有调侃兴致苦声:“军营那边能收多少人?仓中帐布粮油衣物能抽出应对?”

    陆虎闻言苦笑,这一听就知道某人又善心大发,准备拿刀朝身上开窟窿了,而自己偏偏还知道劝不得,只好苦声又不失提醒的回了一声:“物资供应不是问题,南下的准备推推就行。受灾人数近二千,绝大部分都在火势蔓延前得到警示带去了贵重物品,只有少数因抢救不及时,或干脆无人在家才落得身干物净。”

    张扬抚头:“分人,分事,分物,分的那是灾民,这明明是遰坑的人,一点不当,满城闹哄哄。”

    陆虎一笑:“习惯就好,骂骂就习惯了,统一补偿的补偿也不见得能平事,有时还会事生事,还不如装傻看情况。”

    张扬环视周边残殇一遭后无力认服:“这事你说了算,别埋惹根让人心生恨意就行。”

    陆虎耸肩:“不会让他们居无所餐无食,剩下的只能说尽情份看人下菜,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张扬无声默认,离场前难得兴起侃言:“我会通知王昭他们配合,你当这试验场自由发挥就行。”

    陆虎中指朝天:“你确定你管过这些破事?而不是我和黄图等人当牛做马?”

    张扬脚停脑袋歪:“事的确你们在做,可锅我可没少背!没见那帮老头三天两头来信骂街?”

    ……

    来时装模作样定人心,回时身疲力乏脑袋歪,飘荡于江的小船上张扬难敌疲困。

    “姐夫!那边有条大鱼!”

    尖声起,眼皮刚闭上的张扬被吓了一机灵,可正发飚的他寻声一瞧,瞧见不远处船上大呼小叫的人中有二个是自己亲妹时,那疲惫怒气相存的脸,瞧间又多了几份由心而发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