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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墙之下 第九十一章 习武

    周自行在岳步云的安排下,参加了他与几个好友约下的酒局。酒局安排在飞鹤楼,这是城里数一数二高的建筑了,平日只对官家和富商开放,不是寻常人想去就去的酒楼了。其中有两个人既是滨州商团的商人,也是旺生门的教徒。简单寒暄之后,周自行在岳步云的协助下,就将酒局的交谈话题引导了旺生门上。

    周自行首先就问了最令他关注的问题,旺生门信奉岁神,而岁神真的让教徒们延年益寿了吗?

    那两位旺生门教徒告诉他,确实听说有人在好多年前,见过旺生门复活了死人。被复活的人传说活了很久,甚至依然还活着,隐居在滨州北方的某个地方。可这些事情都是人传人再人传人,一代代遗留下来的老故事,事情真伪是否可证,谁也不知道。

    他们还聊到了另外一个关于旺生门的重要事情,那就是岁神每月向教众发放“延年汤”。

    “延年汤”的秘方在旺生门内部都是个秘密,只道这是岁神对其一切教徒的恩泽与庇佑。一旦成为了旺生门的教徒后,旺生门会给新教徒发放很少量的“延年汤”,但从后面开始,就需要每月按时缴纳足够的钱,才能够获取到当月的“延年汤”。所以这钱就被称为“月门金”。

    饮用“延年汤”后,可压制业障,排除人体内的一切污浊之气,使人感到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如果教徒停止饮用,轻则心神昏塞,夜梦颠倒,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重则呕吐、抽搐、疯癫甚至更加极端的自残行为。教徒说,这都是没有了“延年汤”的压制,体内恶业成熟,爆发现行所致。

    酒席上,旺生门教徒当着其他人的面,打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壶,这里面就是他这一个月的“延年汤”。每日只需饮酌一小杯,最多一到两钱左右,就能让他们的身体保持最佳的状态。

    听说有人把“延年汤”当成了酒,一日之内将当月供应足足有快半斤的量全部喝完。之后便如同疯癫了一般,胡言乱语,在街巷中一路乱奔。再后来口吐着白沫,一头撞在了墙上,一命呜呼。

    那件事情之后,不少人都不敢再喝“延年汤”了,可不到半个月,他们身体中一直依靠“延年汤”压制的那些业障复出,痛苦难耐,便继续饮汤。旺生门中也有更资深一点的教徒出来辟谣,“延年汤”自然是好东西,但好东西也要节制着使用,一次性引用过多,药性过烈,身体肯定承受不住。劝导大家都要按时按量饮用,绝对不可过饮。

    周自行肯定不会轻易的去尝试饮用“延年汤”,只是对这汤的秘方有些想要调查研究的冲动。他对医术略知一二,隐约的感觉到这所谓“延年汤”并非什么好东西。在他看来,但凡能够让人上瘾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那种对某种事物所产生的强烈依赖感,只会让人变得脆弱。

    可是想查又从何查起呢?他不是旺生门的教徒,自然买不到延年汤,而且这“月门金”的价格颇高,以他的能力也给不起。

    周自行甚至考虑过要不要为此加入旺生门,可岳步云的这两个朋友说,他们从来没有接触到过旺生门中的高层教派领导者。他们自己也只是入教年限比较长,算是比较资深的教徒而已。所以即便加入,也未必能有收获,更何况自己本身是禅隐僧徒,也不可随意加入别的教派。

    其中一个教徒神神秘秘的告诉周自行,贸河城虽然是滨州首府,却不是旺生门的中心。想要更加了解旺生门,还需要往滨州更北方去寻找。据说在滨州北方的城市中,有海州来的旺生门传教者。更有说法,海州才是旺生门的教派发源地。

    这场酒局,似乎给周自行点出了一幅地图,可他又看不清地图上的任何坐标与路线。他对魂石的研究依旧毫无头绪。他思索着是不是需要到滨州更北方的城市去探寻探寻呢?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码头上的“老鱼骨”。这个老家伙曾经和周自行聊过不少关于海州的事情,没准他对旺生门与海州的关系有所了解。可他又想起了岳步云的女儿岳晓雨那天在码头对他的训斥,在码头上工期间,总是爱找人聊天,耽误其他伙计干活。

    不知道怎么了,他居然心中一软,行吧,东家大小姐的话还是得听一听的。等过几日不忙的时候再去找老鱼骨询问,既然答应了岳步云在码头上帮工,就得拿出认真工作的态度。

    落脚贸河城的这段日子里,周自行对禅意拳的修行并没有放松。他每日闲暇时,会在岳宅中的院子里练功。只不过他不会将禅意拳的拳气外化,只是修炼内功运气与实战拳法。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岳宅的院子并不大,四五丈见方的空地上,修了一个不大的花坛和一个水池。花坛种着一棵象征着长寿和守财的罗汉松,这也是岳步云最喜爱的植物了。树下,两三颗怪石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微缩的假山,与罗汉松相照成景,为院子平添了许多味道。

    水池中,有一个汩汩流水的泉眼。这泉眼快一人的身宽,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岳步云专门请禹氏开凿的底下水道,引来的活水。另有一条水道将多余的池水引走,使得池内不断循环。

    水池之后,还一条门廊连接着院子的前门与后门。除了门墙之外,还有用石雕覆盖的栏窗。

    周自行一直隐约感觉到,每当他在院子中练功时,在门廊的栏窗后面,总有个人在偷偷观察。前两日,他还没有找到机会看清是谁,知道第三天的时候,他佯装在院子里来回冲刺,练习冲拳,借着靠近栏窗的那几次机会,看清并确认了躲在后面观察他的人身份。

    岳步云的女儿,岳晓雨。

    她那干练坚毅的面容,其实留给了周自行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让他想起了他在南境赤睛氏族中所看到的赤睛女虎人战士她们都是眼睛中燃烧着火焰的人,不会轻易屈从于他人的意志,总有着自己的想法。也难怪她会时刻到岳步云的商行、仓库等生意场去替父亲巡查,这像是一个想做些大事情的女孩的所作所为。

    可是周自行想不通,这就是她偷看自己练功的理由吗?难不成是想偷学点功夫?总不至于是对他这个人感兴趣才偷看吧?

    想到这些,周自行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岳步云之前对他所说话中似乎也隐藏着一些暗示--“小女难嫁”。可他自己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任何女人能够与之结合的对象,他心所属的那个人早已成为他人妻子,自己只能默默的为她守护一切。

    这该如何是好呢?当面揭穿岳晓雨吧,又怕她难堪,万一她再有什么不合适的话语,可能连周自行自己都下不来台。可不揭穿吧,总被人这么偷窥,他练功时候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思来想去,他只能决定暂时不练了。

    又过了两日,周自行刚刚从码头返回岳宅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经过院子中门廊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闪出,挡在了他的面前。周自行抬头一看,正是岳家大小姐,岳晓雨。

    “大......小姐,您这是......”

    岳晓雨居然抱拳施礼,“好汉,请受我一拜!”

    “别别别,我可不是什么好汉。”周自行深感受不起岳晓雨的大礼,伸手就去扶她,就在快要碰到她的胳膊时候,才想起男女有别,忽地收回了手,“您还是喊我法名善行或者周自行吧!”

    “善行大师,您是禅隐宗僧徒吧!”岳晓雨面露喜色,“实在抱歉,之前以为您是来我家商行的伙计,顶撞了您。后来阿爹带着我去给您道歉,我还心中一百个不乐意呢。但是前几天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您正在练武,那功夫真的确实了得!”她说着居然伸出手,竖起了大拇指。

    周自行没想到岳晓雨主动提起了看到他的练武。他无意瞥见了岳晓雨的纤手,立即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脚下,不好意思的说道:“乡下人的功夫,随便练练,强身健体而已。大小姐您......”

    “我能拜您为师吗?我也想练武。”岳晓雨毫不晦涩的打断了周自行,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

    周自行目光躲闪,除了小时候与马小灵在一起玩耍,他可从来没有被别的女人用这样期待的目光盯着。他想了想:“小僧毕竟是禅隐宗僧徒,倘若再收徒,弟子必须拜入禅隐宗门下,这是其一。其二呢,我师门至今还没受过女徒弟......”

    “女徒弟怎么了?女子不能练武吗?”这句话似乎激起了岳晓雨的不满,她的双颊都被鼓得圆圆。

    “那倒不是,祖师并没有这般明确,只是......”周自行也有些词穷,“没有先河,算是不成文的惯例吧。

    “既然没有成文规定,那善行大师您就在今天开条先河呗。”岳晓雨眨眨眼睛,抖着激灵,“让我就当这第一个女弟子。”

    “入师门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何况......”周自行面露难色,“我已离开师门多年,禅隐宗僧徒收弟子,那必须得到自己师父的首肯,我的师父,可还在庐州呢!”

    “怎么这么多规矩,不就是练个武嘛?”岳晓雨突然凶了起来,嗓音却一直压制,“我就想学点功夫能保护自己,以后也能给阿爹多做点事情,他也不让学,你也不让学,你们就都那么怕女人练武吗?”

    “倒也不是......”周自行说完,感觉自己这句话好像已经重复了好几遍,可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看你们才啥也不是,还算不算个爷们了,哼!”岳晓雨的话越说越是刺耳,扭着头看着门廊的廊顶,双手一叉抖着脚尖就这么站在周自行的面前。

    周自行隐约听出岳晓雨话中激将的味道,心中默默念道:“这小妮子,还想激怒我......”他表面上依旧装憨,道:“大小姐见谅吧,别说这个要请示师门了,就算师门同意了,也还得岳老同意,不是吗?”

    岳晓雨的话里明显就已经透露了岳步云是不想女儿家习武的,可周自行还继续将这个问题的决定权往岳步云身上引,这让岳晓雨更加生气。可她也担心太大的动静让人打了小报告到她阿爹那里去,只好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周自行,向上瘪起的嘴唇快要顶到天际一般。

    “行!听你的!”两人对视了半天,岳晓雨终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她假意微笑,挥手离开了门廊。这微笑竟然让周自行感到不安与心虚。

    当晚回到房间里,周自行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寄人篱下又何必与其千金过不去呢?就算教她几个简单招式,师父正合大师和一众师兄弟也未必会知晓。他甚至在心里想,要不明天道个歉,应付应付她得了。可又一想不行,这都是瞒着岳步云的,毕竟是岳老千金,教了功夫就难免以后有点磕磕碰碰,必须得岳老点头同意才行。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烦乱。自己都在为些什么事情操着心呢?旺生门和魂石的秘密到现在还没个下文,自己却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花费精力。

    他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到桌边拿起茶壶向嘴里猛灌了一口,才发现晚上回来后根本就没有给茶壶加水,仅有的一点壶底的水滴零零散散的落在他的舌尖上,直到什么都流不出来。

    “必须加快对旺生门的了解,如果依旧没有进展,这条线可能也得先放一放了。”他心中琢磨着:“想要了解魂石和海州,看来仅在滨州是不行了,还得到更北方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海州的人名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老鱼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