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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墙之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围剿

    徐莺带着“柔”字排,继续快马加鞭,向鸣隐寺赶去。不擅乘骑的禧虎,为了能够拼命的赶上队伍,只能使劲的加紧双腿,抽动着缰绳催促着坐骑快跑。这让他的大腿在马鞍上磨出了一个大血泡,疼痛不已。

    他强忍着疼痛,在马蹄轰鸣之中,向徐莺和宽子询问了关于鸣隐寺的情况。

    宽子说,鸣隐寺坐落在一座土山之上,是一座废弃的禅隐僧的寺庙。山并不高,却被条河流环抱。桥面只有一座石桥,是上山入寺的必经之路。万民军的队伍在南岸,河流湍急在石桥的附近根本就无法通过渡船过河。所以谢传勤的骑军宁愿放弃了坐骑,也要在石桥的北岸建立的防线。他们用削尖的树干做成拒马,密密麻麻的摆布在桥头。谢传勤的人并没有在桥头露面,应该都是躲在桥后的树林之中。裴勇的“勇”字连并没有在夜晚莽撞的直接冲桥,但总攻的时间已经约定在今日晌午之前。如果他们再快一点,应该就能赶上这场战斗,

    又避免不了要见血了。禧虎寻思着。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血腥。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的习惯。可他依旧厌恶这种杀戮的感觉。被迫的杀戮,不得不去的杀戮,就像他刺向谢传勤的腕剑,砸向谢传勤的腕盾,这并不是本意,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鸣隐寺所在的土山,在他们的视野中逐渐的清晰起来,面前的河流与树林也越来越近宽子忽然喊道:“徐排尉,听见喊杀的声音了!”

    “他们都打起来了,加速!驾!”徐莺狠狠的给了自己的坐骑几鞭,双腿反复加紧马腹催促前进。前方的河岸边,人头攒动,混乱不堪。一百多名万民军正向桥头发起冲击,而北岸大约只有二三十个人,手持着盾牌与长枪,死死的守住桥面。因为石桥较窄,万民军虽然有人数优势却无法铺开阵型,再多的人也只能同时四五人与尚离军交战。前拥后挤,不少人从桥面翻落下水,有万民军也有尚离军。会些水性的还能向着岸边游过来,而受了伤游不动的或者不会游泳的,只能任由水流冲到下游去了。北岸的树林中,不断还有飞矢射出。而南岸缺少树林的掩护,弓手只能对着桥头的二三十个守兵射击。

    “这都是在打的什么破仗!”徐莺看清局势后骂道。她一拉缰绳,战马扬蹄嘶鸣,大喝一嗓子:“万民军大军来援!万民军必胜!”

    宽子、孙大水、孙二水,几十人附和着徐莺的口号,竟喊出了超越五十人援军的气势。尚离军显然还是被这一喊动摇了心态,连续数名盾枪手被捅落桥下。

    徐莺继续驰马向前,一边继续大喊道:“裴勇在哪儿?裴勇在哪儿?把你的人撤下来!我们''柔’字排上前冲阵!”

    忽然万民军中的另一个骑兵横在路上,拦下了徐莺,“现在还轮不到你们!”

    禧虎定睛一看,居然是北刀儿。他面色白净,带着一顶很是精致的头盔。但盔顶上,己经沾着些许干涸发黑的血迹。

    北刀儿上下打量着徐莺,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的意思,他问道:“你这女儿家,打扮成这样是来过家家的吗?”

    徐营还是在那身红色绸衣外,套着盔甲,头盔之下的面庞上,虽然有些汗珠,却还没冲淡艳红的脂粉,她听得北刀儿这般言语,立马翻脸:“你休要瞧不起女人,你的人打不下来,就给老娘滚蛋!换我们上!“

    北刀儿呵呵一笑,声音尖利:“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女人,只是看不上你。''勇’字连干仗,还用的上你们插手吗?”

    他正说着,北岸的树林中发出一阵阵的骚乱与喊杀的声音,树枝上更多的惊鸟飞起。显然又有一支队伍从北岸杀了过来,已经在林中与尚离军开打了。

    “那是裴连尉!”宽子眼尖,一眼瞧见了裴勇。只见他率着这伙偷偷渡河的奇兵,一边在树林中清理尚离的弓手,一边向石桥的桥头发起了冲锋。守桥的二三十尚离军立刻陷入了被两面包夹的险境之中。

    此时山上又冲下来了一波尚离骑兵,沿着大路一路砍杀,抵挡住了裴勇的攻势。随着骑

    兵的冲锋,桥头的尚离军开始后撤,与骑兵汇合。冲桥的万民军突破了桥面的防守,陆续过桥而来。

    徐莺乘势下令,“跟我来!”

    “柔”字排骑兵跃马上前,抢在了大多数南岸“勇”字连的万民军前面向对岸冲去。刀儿见状,怕是要被徐莺抢了功,急忙策马紧随,也过了石桥。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石桥的桥墩底下,一直躲藏着一名壮实的尚离兵,他的个头非常高大,半弯着腰在站在了桥墩下的石阶之上,冰凉的河流早就没过了他的膝盖,浸湿了他的衣甲。他手持一柄大锤,抡圆了就向桥墩砸去。发力时的怒喝之声,早就淹没在了水流与喊杀声之中。再看那处桥墩,显然已经在之前就已经用铁锤砸烂了一部分,已是摇摇欲坠。只是万民军专注于夺桥,没有人去仔细的观察石桥的变化。看来砸桥,是尚离军早就蓄谋好的计策。

    “嘣!嘣!嘣!”壮士一连三锤,整个桥面都开始震动,这才让万民军意识到问题,

    “将他射杀!”刀儿与徐莺几乎同时向各自的弓手下令。而发现端倪的禧虎恰好刚刚穿过桥面到达北岸,他不顾胯下磨破的大腿,跳下马来,再次回到了桥头疏散桥面的万民军,

    南北两岸的万民军弓手一轮齐射,数十支箭矢飞向了桥下的尚离壮汉。狭小的空间里,他毫无躲闪的余地,箭头扎进他的肩膀、大腿和胸膛,可这壮汉如同不死之物,顶住了全部箭矢的冲击,用最后的余力再次抡锤击打了桥墩。当他的第五锤抬起时,已实在是强弩之末。不知道是最后的第二十几支箭,蹿入他的胸膛,他再也站不住了脚跟,身体重心随着铁锤的滑落,向河中坠去。于此同时,桥墩也发出了石块崩裂的声音,整个桥面缓缓向一侧歪倒下去。越来越快,最后轰隆一声砸入河中,溅起了巨大水花。还拥挤在桥面的万民军悉数落河有的在水流中挣扎,有的被砸伤、摔伤、沉入水中。河面上也泛起了一片嫣红。那砸桥的壮汉,在水中沉沉浮浮,却不在动弹,尸体向下游漂去。扎在他身上的箭杆露出水面,就像巨大航船上的桅杆。

    石桥的断裂让原本人数占优的万民军被分割成了两波人马,北岸的人数还不到总兵力的二分之一,只有一百多人。但好在各自队伍的连尉、排尉都在北岸,尚能支撑住军心,不然在尚离骑军的这一轮冲杀之下,过河的一百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禧虎距离河边太近,被石桥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半边的衣服。河水顺着裤子流淌,浸渍着大腿上磨破的血泡,令他更加的疼痛。

    “虎哥小心!”孙大水一把扑倒了禧虎,躲过了几只射向他们的箭矢,“二水,把那个弓手干掉!就他最准!”

    大水的语气中,比数月之前在黄花山里,更多了几分狠劲。禧虎再抬头看去,只见孙二水手拿着一把精致的手弩,跳上了桥头的碎石上,连续射出三支箭矢。对面的树林之中一人惨叫倒地。这三支箭的射力极大,一支射断了一根树枝,一支扎在了树干,上大半支箭杆没入树干,若不是树干较粗较老,恐怕早已射穿。而第三支,就恰好射穿了尚离弓手的胸膛。

    孙二水的这把手弩远比他之前所用的竹制的手弩威力更加巨大,显然也是孙家寨里带出来的稀罕物件。

    禧虎顾不上与孙大水孙二水致谢,急促道:“照顾好自己!”说罢,他打开腕盾与腕剑,向着裴勇的身边冲去。

    此时裴勇已被人击落马下,手中长枪也断成了半截,浑身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楚是否身上有伤。可他英勇无双,用着这半截长枪竟然击退了五名围攻他的尚离军,还成功击杀了一人,另外四人见万民军逐渐向裴勇支援过来,便连连后退,转移了自己的进攻目标。裴勇得以喘息一口气,立马组织万民军重新结阵,可两军在混战之下,哪有什么阵型可言,纠缠的更加难解难分。

    禧虎的腕盾与腕剑在这人堆拥杂的乱战之中颇有优势,机动性极强。他一边用盾牌格挡

    各方刺来的刀剑长枪,一边用腕剑开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击杀尚离军,只是想着尽快赶到大师兄裴勇的身边。

    北刀儿持刀策马游走在乱战旋涡的外围,一直没有向内冲击。他的长刀在马上很有距离优势,再加上犀利的刀法与掌控有度的游离、骚扰,不少尚离的士兵被砍伤,或者被分散注意力时,被其他万民军击杀。再看徐莺这边,她抽出腰间的长鞭在马上飞舞,鞭头是镶了数根钉头,抽打之处必留血痕,在孙大水等人的掩护之下,尚离军也对她难以近身,并被他们压制着向山上的路上退去。

    “禧虎!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当裴勇认出禧虎身影之时,非常的诧异,他一把将禧虎拉扯到身体侧面,恰好是尚离军的一刀砍来落了空,裴勇抬手便将短枪刺出扎中了尚离士兵的肋间。可能是肋骨卡住了枪头,半天拔不出来,那尚离士兵含着最后一口气,冲着裴勇横劈一刀。裴勇正要弃枪躲闪,只见禧虎抬盾格挡,右手一挥,腕剑将那尚离兵的手腕齐齐斩断。喷出的薄薄血雾差点迷了禧虎的眼睛,他耸起肩膀把脸埋了进去擦了擦,可越擦越是满脸的腥气。

    “你不去送粮,来胡闹什么?”裴勇丢开拔不出来的断枪。拾起断腕士兵的那把刀,护在禧虎身前。

    “我认识谢传勤的弟弟,我来劝降的!”禧虎气喘吁吁的解释道。

    裴勇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看到了在外围打援的徐莺,似乎也明白了这一定是徐帅的授意。不然,这谁能指挥的了“柔”字排的徐排尉。

    “尚离军败退啦!”不知道乱战中谁忽然嘶喊了一声,听上去倒是极涨万民军的士气。可谢传勤带出来的队伍哪里是被这一声就能糊弄的。他们看似向山上退却,忽然退到最后方的骑兵们在与人群拉开队伍后,再次调头发起了冲锋,前排猝不及防的万民军立刻被冲散开来,在尚离军的一阵掩杀之下,伤亡数名士兵。

    禧虎见万民军吃了亏,着急就想继续向前冲,却被裴勇拉了回来,“你别急着冲,他们在引诱我们追击。得去河边招呼南岸留守的弟兄们尽快把桥修复了,不然攻不能支援,退不能过河!北刀儿呢?”他又再次四处张望,看见了正在冲杀的北刀儿。他已经从侧翼的骚扰位置,渐渐的冲到了万民军的最前排,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与后方的万民军逐渐脱节,陷入了尚离军的包围之中。长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直砍得三名尚离骑兵调转马头向边上散去。

    “他妈的,光有身手没有脑子!”裴勇骂道。

    “我去把他叫回来!”禧虎虽然不明白徐帅和师叔为什么将北寻兼的儿子安排在裴勇的队伍之中,但他明白想要指挥的动“勇”字连,还是得靠裴勇或者他们连自己的人。裴勇还要带队冲杀,自然不能这时候向后退去。禧虎再一次穿越混乱的战场向北刀儿的方向赶去。

    刚跑几步,禧虎就感觉的腿部灼痛。潮湿的裤子上,已经分不清是水泡的渗液,还是溅湿的河水。奔跑间,腿部的摩擦令他的痛感更加的明显,脚步也变得笨拙与沉重。他更不敢轻易将狂野血脉之力集中在腿部,生怕筋肉骨骼的变化,会撕扯本就破损的皮肤。

    “嗖!”“嗖!嗖!”

    随着队伍向山上的冲杀,更多的箭矢从山上射下,且异常的精准。他们怕射入人群中误伤了自己人,只瞄准外围落单的万民军。刀儿的坐骑不幸中箭,翻倒下去。刀儿在被压在马身下之前,脱开了马镫,撑起身,在马鞍上猛的一踢,跳落至一旁。可此时似乎有个精准的弓手已经瞄上了他。又是一箭飞来。刀儿凭着感觉向侧面闪去。只听“嘣”的一声,禧虎从后面赶来,用腕盾挡下这一箭。他推赶着刀儿,往人堆中躲去。可面临的是更多砍杀过来的尚离士兵。

    “滚开!”刀儿丝毫不领禧虎的情,一把将他推向后方,挥着长刀独自面对着三名尚离士兵。这三人从三个方向分别攻来,刀儿连续格挡,兵器碰撞出“乒、乓”的响声,可毕竟是以少对多,终暴漏洞,其中两人大力击打着他用来防守的长刀,刀儿微失中心向后仰去,另一人端着长枪便向他胸口扎来。刀儿顺势向后倒地,扬起腿脚,踢开了长枪。紧接着撑地打挺,旋转着身子有腾空了起来。就在此时他的面前寒光闪过,一把尚离的利刃已到眼前。

    可这人还没有刺到刀儿,就被禧虎隔着腕盾撞了出去。刀儿落地后箭步飞跃一刀就结果了这名尚离士兵。

    禧虎腿脚本就发力不畅,这一撞击踉跄了几步居然摔倒在地。另两名尚离士兵立马扑了上来。禧虎根本就来不及爬起身,只能在地上打滚躲避。慌乱间,禧虎的肩膀处被刀刃划中。裂开了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流满了他的整个左臂。强烈的痛感让他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赶忙收起右手的腕剑捂住伤口。

    好在刀儿在旁边伺机出刀,砍伤一人,赶走一人。禧虎暂时是脱离了这两人的威胁。可这边刚离开尚离士兵的包围,山上的箭矢又再次袭来,刀儿顾不得禧虎的疼痛,拖拽着他的衣领,一起躲在了一块大石头的背面。

    禧虎连日来的疲惫被这一刀全部激发,眩晕与沉重的睡意向他袭来,眼皮也逐渐闭合。在最后的挣扎之间,他看到了裴勇与徐莺将逐渐溃散的尚离军赶回了山上;孙二水与一众万民军的射手,手弩与弓矢连发,压制住了山上的射手。在万民军庆祝短暂胜利的欢呼重重,禧虎终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