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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自挂东南枝 第378章 白颊黑雁篇:向死而生(1)

    丹麦,西北面海岸线。

    早两天下的雪已经冻成厚厚的冰坨子,偶有觅食的小动物落脚,稍不留神就要摔个四仰八叉。

    虽然有太阳,但仍是冷到骨头缝里,一点儿也不暖和。

    海边高耸入云端的光秃秃石柱林立,其中一根顶端,生活着两只鸟。

    寒风呼啸,像毫不留情的大耳刮子,刮得它俩毛发凌乱。

    个头稍大一点的鸟跺着脚站起身,抖抖翅膀,纵身一跃,飞下石柱。

    它饿了。

    石柱上光秃秃的,一丁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留在窝里的那只挪了挪屁股,肚子里一连串地咕咕响,它低头看一眼热乎乎的蛋,缩着长脖子躲避寒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一颗被挤到边缘的蛋晃了晃,里头头脚团在一起的小东西冷得打了个寒噤。

    这是王德发。

    第九十七世,生成一只能飞抗冻的鸟中猛将——白颊黑雁,的蛋。

    白颊黑雁鸟如其名,黑嘴黑脖黑脚杆,白脸白肚皮。

    黑白混杂的大翅膀展开能有一米四,就连脚蹼也是黑得别具一格。

    【嘎~嘎~嘎~】

    黑雁妈妈没事就爱喊两嗓子,已经飞出去老远的黑雁爸爸听见了,翅膀挥动的频率加快。

    再多耽搁一阵儿,等到回家少不得要挨一顿叨叨——扁扁的嘴巴叨叨得可疼了,它甚至还会咬一小块肉拧转180°……

    生存环境太过严峻,夫妻俩轮流孵蛋,轮流出去觅食填肚子。

    蛋壳里的王德发大半身子暖呼呼,小半贴着石头的身子冻得直抖。

    黑雁妈妈有事没事就从黑雁爸爸背上拔毛,绒绒的,软软的,全塞在身下。

    黑雁爸爸想反抗来着,听见蛋滚动时在石头上搁楞搁楞的脆响,又偃旗息鼓。

    o( ̄ヘ ̄o#)

    拔吧拔吧,都是亲生的,一切为了孩子……

    西北风呼呼地吹,夫妻俩嘎嘎嘎徒劳地抗议了一阵,统统缩着脖子闭上眼……

    王德发破开蛋壳那天,小雪转阴。

    黑雁妈妈这一胎生了五个蛋,个个都成活了。

    小崽儿靠着细细的脖子顶起大脑袋四处打量的样子,丑萌丑萌。

    王德发混在其中,学其他兄弟张着大嘴摇头晃脑。

    大家都挺友好,没有想要推它下悬崖的狠心哥哥。

    出生之前,只有保持恒温孵蛋这一个问题。

    出生之后,五张嘴大大张着等吃等喝。

    黑雁妈妈不为所动,脚丫子一划拉,把五只毛都没干的小崽儿拢在身下藏起来。

    在蛋壳里吸收到的营养,勉强还能维持到第二天。

    黑雁爸爸万事不操心,头靠在媳妇背上呼呼大睡。

    黑雁妈妈眼底情绪深深,如果它有眉毛,一定已经皱起来了……

    王德发肚子叽里咕噜,小小的身子被黑雁妈妈两只脚杆杆夹在中间,眼前一花,画面闪现在脑子里——

    铺天盖地的大雪,很美,很洁白,落在黑雁妈妈的眼睛上,冷得它一激灵;

    一时高兴,梗着脖子高声唱歌,被受到惊扰的人类扔石头,黑雁妈妈骂骂咧咧,恨愚蠢人类不懂欣赏它美妙的歌喉;

    青草嫩芽真好吃啊,黑雁妈妈大摇大摆,吃完素又跳下水游几圈;

    刚结婚那会儿,小夫妻俩蜜月游,飞呀飞看到一大片农田,里头栽种的麦苗很是鲜嫩可口,假装稻草人的农民手里拿的弹弓一点儿准头都没有;

    发现揣上蛋的那一刻,黑雁妈妈慌了,催促黑雁爸爸把家安起来,务必高,务必要要安全,叫乌鸦和狐狸都爬不上去;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天地归于寂静,海岸掀起的大浪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动静……

    王德发小脑瓜蹭了蹭挤过来的兄弟,不情不愿地睡过去。

    一家七口,齐齐整整,都做了一晚上饿梦。

    天蒙蒙亮,王德发被一阵响亮的肠鸣声吵醒。

    是黑雁妈妈。

    它半夜里腹内不适,噗啦啦清了一波内存,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黑雁妈妈果断起身,五只小崽儿突然暴露在寒风中,个个都愣了一秒。

    一夜过去,崽儿们都变得毛绒绒,不像昨天那样湿乎乎黏答答,颜值猛地拔高了一个度。

    黑雁爸爸也起身站起来,二话不说抖开翅膀,往崖下一跃。

    轻松至极地飞下去好远,才落在一个缓坡上。

    它高昂着脖子,【嘎~嘎~】

    王德发眯着豆豆眼,才勉强能看到已经变成蚂蚁一般大的亲爹:它咋呼啥呢?

    黑雁妈妈跺跺脚,回头冲几个傻乎乎的崽儿嘎嘎两声,也展开翅膀滑翔下山。

    崽儿们茫然地互相看看,直到爸妈都停在一块儿昂头叫唤——

    哦,原来它俩是在做下山的示范。

    成功了就活,失败了就死。

    出生第二天就玩这么刺激吗?

    ╥﹏╥...

    亲生否?!

    天,俺们的翅膀还没开始长,全力展开也就不到十厘米,跳下去那不妥妥在寻死?

    王德发:不,判官大人说了,自杀要加刑,我不干!!!

    一只麻灰的小黑雁啥也没想,听见底下黑雁妈妈的呼唤,小短腿往前一跨——

    一脚踩空的后果,就是一路跌跌撞撞,火花带闪电,和细小的碎石一块儿滚落。

    起初还挣扎,后来就直挺挺地滚下去。

    还没等它彻底停下来,第二只莽汉也出发了——

    它聪明,模仿着黑雁爸爸的姿势,头先出去,翅膀和两只脚都岔开到极限。

    王德发头顶的绒毛都炸起来,不敢看,忍不住往后退。

    怕死是本能。

    石柱顶上仅剩的三只小崽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几乎同时落到毛坯鸟窝里那两大滩被风干的屎。

    除了石块和绒毛,貌似只有这个能吃。

    王德发泪眼模糊:连干透了的屎粑粑都想叨两口,我这是过的什么鬼日子?

    三小只试探着靠近粑粑,王德发喉头发哽,实在下不了嘴,猛地扭头不看了。

    【嘎~嘎~】

    黑雁妈妈看看天上越聚越多的乌云,着急地催促。

    王德发:算了,跳吧,男子汉大豆腐,大不了就碎一地嘛……

    (? _ ?)

    哭唧唧的小崽儿迎风一跃,起跳姿势很帅。

    三米后西北突然来了一阵风,原定的抛物线轨迹被迫偏离,王德发鼓囊囊的小肚子撞到了一根凸起的石峰。

    【唧……】

    小小的身子翻了个个儿,又撞到后背。

    【唧唧……】

    又撞到脑瓜。

    又撞到后背。

    小肚子再来一次……

    王德发无语望天,那两只小崽儿也跟着下来了。

    【嘎~嘎~】

    黑雁妈妈着急地企图用身体挡住王德发下坠的趋势,偏偏脚滑错开了身。

    王德发骨碌碌滚到缓坡下二十多米,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

    黑雁爸爸飞过来,用脚轻轻扒拉,没反应。

    它失望又心痛地回到缓坡上,眼睛不离最后那两只。

    王德发胸口起伏的弧度几乎没有,看起来就像死透了一样。

    一只和雪一样白的四脚兽窜过来,黑黑的鼻头碰了碰王德发岔开的小脚脚。

    王德发吃力地睁开眼,只看见黑洞洞——

    大嘴一张。

    【唧……】

    白颊黑雁幼崽,卒!

    黑雁妈妈红着眼护住了最后一只摔得七荤八素的小崽儿。

    黑雁爸爸护在娘儿俩前方,一路嘎嘎叫着,以大嗓门吓退暗处的凶兽。

    一家三口摇摇摆摆地奔赴新生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