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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自挂东南枝 第383章 番外:王德发的新生(1)

    我是王德发,这辈子我姓吴。

    我出生在五零年代,劳苦饥饿和不安忐忑几乎贯穿了整个前半生,太苦了,不想提。

    我有妻有女有子,牛马一生,直到老了,才算是安稳富足。

    ……

    老婆子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到了儿子家,才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小得很,住三个人,转不开身。

    我摸了一把特意蓄起来的胡子,看一眼独占一个山头的三百平土坯房大院,没赶上去京城享福的遗憾少了一半。

    七十平够干啥的?!

    亲家当年还夸口说花了八百多万,当我这老头子不识数是怎的?!

    八百多万,能把我埋了,呵!

    老婆子还说了个好消息——【儿媳娶进门三年,总算不是白养着了,刚查出有孕。】

    好家伙!难怪儿子非要接了老婆子去!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得儿媳怀上了。

    我这颗拳头大的心脏啊,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

    一定要是个孙子啊!

    当年生儿子到处躲,罚款罚得倾家荡产,连老房子都被村委带人给推平了。

    原本查出来老二是男胎,想趁着没人上门查,把大闺女送人的,那不是脑子没转过弯,舍不得嘛……

    (其实,大闺女当时已经七八岁记事了,送出去两回都自己跑回家,我怕别人戳脊梁骨,才咬着牙留下。)

    【诶?!有没有可能怀了双胞胎?!不是说还不满月?!】

    隔壁村老赵家当年好运道,一胎生了俩儿子,没罚钱。

    老赵那龟儿子,当年还嘲笑我家房子太旧,正好推倒了重建,真想把他那一嘴白牙都给敲下来,重建不要钱的啊?!

    嗐,我拍拍脑袋,才想起如今早就放开了,生十个八个都不罚钱!

    上头的决策,一年一变。就像老母猪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

    【这死老婆子,也不问问清楚,搞得我七上八下地心落不到肚子里,咳咳咳……】

    我烦闷得很,起身去灶房,前儿个赶集买的烟叶还没试试味。

    老婆子嘴皮子碎,这几年都闲不住,催完婚接着就催生,天天催,年年催。

    头一年还算稳得住,因为儿媳的陪嫁在村里风光了好些日子,人人艳羡儿子出息,攀上了京城的金凤凰。

    (要我说,那些写在纸牌子上的车啊房啊都在京城,看不见摸不着的,顶什么用,还不如拿些吃的喝的用的实惠,都是电视上老放的那些牌子货,能撑场子。)

    到第二年还没个孙子抱,老婆子就急了,到处拉人诉苦,一群婆婆们口沫横飞地数落,念媳妇经。

    这不,正月都没过完,十里八村的老乡就全都知道——咱老吴家娶了个不下蛋的金母鸡。

    嗐,其实我也急,但我不说。

    旱烟点起来。

    【咳咳咳……】

    烟丝切得太粗了,没有儿子过年带回来那些个黑茄子够劲!

    当时儿媳说那个叫雪茄,那个字要念jia,国外进口的,我有点生气。

    好歹念过几年学,我认识那个字,是茄,茄子的茄。

    有钱媳妇就是小气,才带了八十盒给我做节礼。

    一天抽五根,再给老伙计们发几根,早就没了。

    我要面子,不能主动开口要,那像什么话?

    回头跟老婆子提一嘴,寄个邮政。

    老了老了,太馋这口了。

    要疯!

    我等了一个月,才等到一个包裹,老婆子听话,寄的邮政。

    寄件地址:京城,二环帽儿胡同,幸福家园三栋206。

    【唔,二环的房子啊,那是有点值钱!】

    也不知道老婆子夸了八百遍的暖气片长什么样子,天冷了,老寒腿抻不直,难熬哦……

    快递小伙是村里的小郑,专程骑着摩托上山。

    【吴伯伯,大志哥跟我打了招呼,叫我送上来,您管我一顿饭,嘿嘿!】

    这小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走哪儿吃哪儿,快两百斤了。

    【好好好,炉子上煨着骨头汤呢,你先去喝两碗,饭只要十分钟就得了。】

    我以为包裹里是心心念念的黑茄子,好生收到东头卧房的衣柜里,才背着手去灶房淘米。

    【吴伯伯,大志哥说明年要回来办酒,啥喜事儿啊?】

    小郑抱着大海碗,噘着嘴吸溜泛着油花的汤水,里头两根筒骨上的肉晃晃悠悠。

    【嗯,我要当爷爷了!】

    我把烟斗在灶台边磕了磕,装作漫不经心地告知秘密。

    【哦,您不是早就当爷爷了,还当了三次……】

    小郑啃干净一根肉骨头,往窗外一扔,早已等候多时的大黄狗跳起来接住,闷不吭声地跑了。

    【外公和爷爷哪儿能一样,这回可是姓吴的。】

    我瞪了小郑一眼,这小子当年也想当我女婿,呵,毛都没长齐,兰子比他大了六岁。

    小郑想起早早嫁出去的吴兰姐,心中发酸,啥也不想说了,埋头干饭。

    半小时后,小郑把锅碗瓢盆全都收拾干净放进橱柜里才走。

    摩托车突突突地,带着一条黑烟做的大尾巴。

    我拆了包裹,塞得满满当当,两大本相册占了老大一块地方,底下只有三盒雪茄。

    老婆子的电话又来了。

    【老头子,儿子带我去吃了好多京城菜,不好寄回去,还是等你来了一起去吃。还有啊,你要的那茄子,亲家老爷子说那个国家在打仗,只有三盒存货,全都给你了……吧啦吧啦吧啦……】

    【哦。】

    我摩挲着烟盒子,决定这回谁往跟前凑也不给了,都自己抽。

    【老头子,儿媳肚子没见长,脾气可大了,我做的酸菜她都不吃,就爱往湘菜馆跑,那菜吃得我嗓子疼,酸儿辣女,你说说,这是不是怀了个闺女啊……】

    【哦。】

    我想起老婆子当年怀儿子,见天儿地嘴馋,后山那颗酸枣树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这么多年都没恢复元气。

    酸儿辣女,果真有几分道理。

    【唉,那就再生。】

    老婆子在电话那头啰啰嗦嗦,说儿子向着媳妇不孝顺,说媳妇花钱大手大脚。

    又说邻居家两口子养老钱一个月七八万可劲儿花;

    又说一楼那城里老太太种了十几盆花,天冷还给盖被子捂着,怪讲究的;

    又说楼上住了个黄毛的外国人,天天大半夜在屋里哈哈笑。

    我听得津津有味,猛然想起存折上拢共五万的存款,还撵不上人家一个月养老钱,心口哇凉哇凉。

    呸,这老婆子,还是跟在村里似的,一张嘴全是八卦,我才不想听。

    手机放一边,先抽一根解解馋。

    呼——

    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