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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零露 第59章 双生碎绞

    西苑,泛青的琉璃瓦托着结晶半融的雪,倒挂在屋檐闪亮着各样光芒,隔着灰黄的院门,抬首半露的房脊立着一排狻猊,犹如长着白毛的狮子,凶猛威严颇有阅尽风霜也傲然的姿态。

    一阵风吹过肖婉君的眉眼,万籁俱寂。稍顿,划过一声不协调的沉重步音。

    是芒夜正着慌的从西苑跑了出来,乍看他时手上身上全是血!

    他看了看她,她看了看她。

    似乎都有些怔住了。

    “博弈出事啦!”芒夜脸色青了半边,当先喊道。

    闻言,肖婉君的脸色咣当当的跌了下来,随即奔进西苑。

    满园的羽衣甘蓝,紫的红色粉的白的上面全是迸溅的血液,天将冷,冷的红亦不红紫亦不紫,脆生生的全是地狱的颜色。

    地面上的雪早已清扫到一侧,青石铺就的廊道,一道凝固一半的血痕长长的延伸到正屋的门前。

    满院尽是血和碎肉,比杀生的战场还要可怖几分。

    眼见这样的场景,肖婉君的腿已无法控制的打颤。

    血泊里躺着的正是肖博弈,他的脑袋歪向一边,只有一个后脑勺对着她,一动也不动。

    “哥哥,你怎么在这?天这么冷……你躺在这里做什么?”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接受,那双慌乱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神情。

    她颤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身旁。

    只见血糊糊一片,他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窟窿,割裂的衣物布料和血肉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哥!你起来呀!你快起来!”

    任她如何摇晃如何呼唤他都没有给她一丝回应。

    再也不会有!

    她强忍着直到忍不住,声音变得哽咽。

    “是谁?谁这样残忍!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哥哥这一生吃了这么多苦!为了大汉和肖家的名誉,现在的他已经成了废人,老天!为何你还不肯放过!”

    她仰望万丈高空,眼眸尽是绝望和恨意,全身袭来一阵穿刺的疼痛,眼眶红的似是滴出血来,长吼过后她表情木讷,原来人痛到深处竟是流不出来泪来的!

    “娘亲说过不许咱俩在外头睡,你醒醒回屋去,好不好?……”

    她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边不止的打冷颤。

    “……博弈不在了!他不在了!”芒夜抓住她的肩膀,望着她迷离恍惚的眼神,歇斯底里吼出来,似要让她清醒些。

    怔了许久,她也沉静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只冷冷一句,没有丝毫的情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她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生冷模样芒夜心头一颤,忙回答道:“吃过饭,寻思着回来小憩一会,就看到博弈躺在这里!”

    “他受了重伤一直都不能动!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害?”

    芒夜也正奇怪,挠了挠后脑勺,瞧着地上的血痕,一个大胆的想法呈现脑海。

    “会不会是博弈食了这么多天的药醒神过来,刚到院门前就遇着歹人被刺伤后又爬回院里。”他一边说一边沿着痕迹来回走动。

    肖婉君微微闭了闭眼,将他翻身过来,正应了芒夜的猜想,他的前身虽没有血洞,却更加的不忍直视,什么样的兵器可以让人的胸膛变成肉丝肉沫?

    这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泄愤啊!

    最后致命的一刀在脖颈,凶器还插在他的脖子上,刀柄是那样熟悉!

    肖婉君打了个冷颤,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

    怎么可能!是碎绞!

    她下意识的翻了翻他的腰间,碎绞果然不见了,她握住刀柄的手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也不知如何发力,登时刀连带着一撮碎肉一起拔了出来。

    “哥……”

    她咬着下唇鼻子酸涩的难受。

    定了定心神再定了定心神才能勉强起身,她望着身后的爬痕想着他生前是多么想要生还,想着那歹人又是如何一刀一刀扎进他的身体!

    立时血肉飞溅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她目光呆滞犹如一个失去魂魄的娃娃,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总是三天不练习就赶不上哥哥肖博弈!小时候爹爹娘亲总是这样讲,那时我还不服气非要与你比高低,每每我任性耍赖皮,你从来都不生气,我们一起抓山鸡烤野味,自从没了爹爹娘亲,你更是把最好的都给了我!我说向东你从不往西,你这样宠着我!护着我!没了你叫我怎生怎活?你怎这样狠心!”

    不知不觉,悲痛的眼睛里燃起了复仇的熊熊焰火,她握着碎绞的刀刃,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流在地上,可手上的痛远不及她心上。

    仰天长嘶,她心痛的要炸开来决堤的泪水滚滚而出。

    “是谁?到底是谁……”

    “婉君…你不要这样!”芒夜忙慌的将她手中的碎绞打落,届时她整个人软绵绵的要站立不住。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外表坚强而内心脆弱的姑娘,一时心下翻倒了五味瓶,紧紧扶住她的双肩,盯着那双失去所有光亮的瞳孔,咬了咬牙关道:“博弈在天之灵定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的眼神空洞的可怕,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碎绞,忽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那笑容让人冷到骨子里了,瑟瑟的风一吹更是发着“哼哼…”的声音。

    “当然!该死的畜牲还活着,我怎么能不好好的?”她突然开口。

    一句话让芒夜不知如何作答。

    谁说不是那!

    瘸腿!苟延残喘!那恶人不也活的自在吗?自己不也是为了这口气才忍辱偷生么?

    可是他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肖婉君也变成这样,仇恨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即便如此连他自己都无法放下又有什么资格劝慰他人?

    默然他放下紧握的手道:“我去通知王爷。”

    “不!小妹更需要他!”她制止道,提到千零露她的语气更是紧张,如今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

    她眼眸褪去戾气,思的想的还是肖博弈被杀的前后,突然一锭蓝光闪过,碎绞!

    不是肖博奕的碎绞!她慌乱的捡起地上的刀子,擦去它上面的血色,刀柄上有一颗芝麻大的蓝色晶石。

    原本是血盖住了它的颜色,只是这一掷倒叫它露了本来的面目。

    她的舌尖咯咯而颤悲苦难言。

    “错了!都错了!”

    芒夜惊觉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哥哥的碎绞是红色的!”她指着晶体给他看,一抹泪水无声的落下:“这…这把是…我的!”

    她几乎要呕出血来,明明十年前就把它给了南宫胤询,看着它蓝的像一张鬼脸兜头扑将而来,生剐的那份真情干干净净!

    是他吗?他为什么要杀了哥哥?他怎么舍得让我难过?不会是他!他不会这么做!这中间到底是什么缘由?莫明的万种情绪缠绕在心间,无法分辨无法释怀!

    多么想这只是一场可怕的梦!

    这一刻她只想找到他,让他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擦了那抹眼泪,起身欲走。

    芒夜虽不知缘由,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有了线索,但还是喊停了她,为免她后顾之忧信信道:“婉君可有我能帮的上的?”

    她轻笑了,那样的话温如细雨轻轻的敲在心上,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在扛!

    “哥哥生前独喜欢红色,为此我还嘲笑过他,可如今我与他阴阳两隔,烦请芒夜将军为他备一顶红色棺椁,等我归来带其安葬。还有,小妹食了药吐血不止,生人为重定先要找到孙仓公去解救她!”

    芒夜拱手相送,被她的这份大义更为触动。

    如此她便是去了。

    孙仓公到底去了哪里?任由芒夜怎么寻都寻不见,眼看日落西斜,风也嗦嗦的扎来,一股阴气太盛的森森凉意布满全身。

    如此只有妙香亭院没有来过了!

    届时看见他的身影从院门里走来,他竟然真的在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只觉被戏耍了一般,气冲冲的一阵风似的赶过来。

    “你去了哪里?!叫我一顿好找!”

    他似乎在生谁的气,孙仓公盯着他茫然道:“我一直都在这儿啊!”

    “那为何婉君说零露服了药呕血?找你不见?”

    孙仓公摸了摸胡须片刻道:“因缺了一味药老夫方才出去抓,许是错过了!”

    芒夜一拍脑门,指着朦胧胧有些不真实又留有夕阳余晖的天,愤愤道:“这老天爷竟是捉弄人!害我啥也没办成光是找你了!”

    “天自有天的安排,将军莫要庸人自扰才是。”

    可不是嘛!

    芒夜长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谁能斗的过天那!零露姑娘怎么样了!?”

    提及此,孙仓公舒展了眉头,一脸的成就。

    “那小丫头是神赐的福气,吐出了那口毒血已无碍了!说来也奇了,按理说我那个方子是延续她命脉的,并不能解毒,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的竟给治好了!”

    他似乎还沉浸其中,不停念叨着:怎么就好了呐?那方子…明明…

    “别絮叨了!我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孙仓公看向他,他神色颇有难言之欲。

    少许芒夜才缓缓道:“肖博弈死了!”

    “什么!”孙仓公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先不要告诉王爷!”

    这话可没有假,孙仓公心里微微发寒点点头问道:“咋死的?”

    “被人用刀杀害!婉君已顺着线索去查了!”

    孙仓公难以遮掩的惶恐和不忍皆数写在脸上,总之王府这一年是真的不太平!

    “埋哪了?”

    没料到他会问上这么一句,芒夜亦是瞪圆的双眼。

    “还没埋那!婉君叫我为他做红棺!我就为这事找你商量的!”

    “横死之人哪能做红棺那!真是糊涂!”他连连摇头。

    芒夜轻柔眉心很是头疼,片刻爽言道:“若将信这鬼东西,奶奶熊的在战场上我杀了那么多人,一个戳一下,也能把我戳死!”

    “也成!你都不怕,我都半入黄泉了还怕啥!”孙仓公自我调侃道。

    “就愁这红棺呐!哪里弄去!”芒夜搔了搔后脑勺。

    “城外就有打的嘛!先打顶黑的回头烤红漆不就成了!别闲话了,尸身呐!”

    “还在西苑,没来得及安置!”

    “那还愣什么,赶紧走吧!”孙仓公双手一背,一前一后即刻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