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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微尘 第13章 女孩子的巴掌

    大管附近,连空气里都仿佛粘粘起钢厂飘出的浓郁黑气的味道。

    天空已是好难见到湛蓝色的,白。晃目、苍凉色的白,就那样笼罩在天空里,和着无法宣泄的黑,一同笼罩在,我们每一个钢城人的头顶,压着、抑着、顶撞着,我们无法自已的天真。

    就算只是孩子的我,也无法幸免于难。

    在曾经租房的那处铁东医院附近的房子旁,父亲教会了我骑单车。

    母亲一脸热络的陪在旁边学着,只是从小就是娇生惯养,除了出生地,几乎01成长的她,怎么可能学会如此辛苦的活计。

    而属于我家庭里的这般阳光下的温馨,短暂的可以用一横一划来记录完整。很像是,那些度日如年里的,某一种人的渴望。

    因为可以骑着单车去上学,父母又都有自己的工人工作。

    我终于得以喘息一下,至少在骑着自行车上下学的时候,那短暂的路程里,我感觉着,自己只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光阴。

    就算没有了朋友,能这样简单的沿途欣赏一下景色也好。

    除了偶尔临近冬天担心下雪路滑会有危险时,办上6-8块钱的学生月卡,乘坐公交,基本上,自行车完整的陪伴了我整个求学的岁月。

    一处新的出租房,骑上自行车需要小半个小时的地方,我们称为对炉山。

    我不清楚,这炉子的含义,是不是因为挨着钢厂那一座座黑烟囱最近的意思。

    我知道的,是很有名气的钢厂工人体育馆,就是大管,便坐落在这里。

    放学后每一日被家犬狂吠的日子,我母亲对我解释说:是你还太小,小狗不怕你,因为狗眼看人低。

    谁知道呢。我只是与它争吵罢了,反正它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我只是能感受到情绪,一种类似:你还要害我们多久!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啊……

    我自觉,若非法律以保护或遮掩,我与它们的命运,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回到这样的家里,我哪里会有心思做作业?

    吃饭,看电视上的动画片。

    除了精神与食粮,这个家里没有一件事物是我的。

    是的,也不能有。否则,还保护不了它们的我,会再一次经历仿佛失去一切的屈辱味道。

    我不喜欢那种滋味,就算被人当成傻子垃圾都好,我也需要活下去,活出最终属于我心中所盼望的--自己的样子。

    蝼蚁,尚且偷生。

    一只小狗罢了。

    每一天父亲的诡异笑容都在提醒着我,你,还敢把任何生灵,当做朋友吗?

    孩子的天真与浪漫,我可以选择去放肆,去对抗父母,然后被抹杀。或者,隐藏起来,就像属狗的这个生肖一样,狗,一样的活着,活下去。

    我猜,父母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不那么了解我了。

    因为依然没心没肺欢笑,看着动画片哈哈大笑的那个,只是我的皮肉,不是我的心。

    所以呢,很对不起,在其后那好漫长好漫长的岁月里,我家里出现过的一切生灵,对不起!我没有把你们当成我的朋友,一天都没有。

    只有外面的天空、纵然陌生、哪怕索然无味的环境,才是我的,苟且存活之地。

    我满面真诚的,虚假着活着。

    七岁上学的我,那时候,还不到十岁。

    几乎一个学期就会搬家一次的感觉,也许偶尔会好一点,那也不过是,一年搬家一次,两个学期罢了。

    从楼房里跑出来,有了第一次辛辣酸涩的邻居经历。我这一次交朋友,不再那么艰难。

    许是这处房子挨着三舅家附近的关系,在这里的钢厂工人多,母亲家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钢厂工人,许是因为这个,大家都把我当成未来钢厂工人来看待,所以交友容易的多。

    不过,许多人都似乎对我有误解,他们嘴巴里偶尔会讨好我说:你是厂长的儿子,未来的厂长。

    可我的亲生父亲只不过一个极普通的工人,且不在钢厂上班,是另一间国企的普通工人--三冶。

    那时候的三冶和钢厂,两间国企互相争斗的也很凶。甚至工厂外生活区里,都有相互打架的事情发生。

    我为什么知道?

    很奇怪吗?瞧瞧我的同学们,最多的就是公务员和警察的家庭。

    我求证过母亲,母亲只是一脸欢笑的对我说起我儿时,早已模糊不清的岁月里,被母亲带去工厂身边时,我的样子:穿着母亲缝制的小西装的我,学着伟人的样子,和叔叔阿姨们问好,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

    呵呵,竟然有人怀疑这叫做某一种诡异的记忆传承?

    不过是孩子好学且骄傲的样子罢了。

    在那里,我交到几个朋友。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朋友。

    对“朋友”的定义,也早与红楼幼儿园里丢手绢找朋友的朋友二字,截然无关。

    朋友,就是路人甲,仅此而已的意思。

    我也只是在求生,无心交友。

    躲猫猫(捉迷藏)。--某一天,一个邻家女孩,那种身形壮硕的女孩子,忽然一头扎进我们男孩子的无聊玩乐闲聊里,提议说。

    那就玩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负责找藏起来小伙伴的朋友没有找到我,所以我赢了。

    啪!

    狠狠一个嘴巴打在我脸上,一脸欢笑的我愣住了。

    不是找不到我的那位朋友恼羞成怒打的。

    是那个女孩,也藏起来的女孩。

    她打完后质问我:“我不是跟你说和我一起藏起来么?你怎么不过来!”

    我……没听到。

    听不见,有罪吗?

    或许有吧。

    如此类似的倒霉,我一生也不知道遇见过多少。

    没关系。

    “你没事吧?”

    有朋友关心。

    “你怎么能打人?还打男孩!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有朋友斥责。

    没关系,

    没关系的,

    有关我,没关系。

    苟且偷生的我,祈求的并没有那么多。

    或许男孩子的话,还能虎起来,打一架。

    可女孩子,不可以。

    早在红楼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这些市中心做01培养的孩子就知道,女孩子要宠,除了过家家、丢手绢,我们不能有任何欺负她们的举动。

    被打了?

    疼吗?

    疼?--若是接下来打你巴掌的是老师呢?

    更疼。

    所以,我不疼。

    没关系的,敬而远之就好。

    我们呀,不疼。

    --许多男孩都曾因为我们对女孩子好到宠溺的样子,学不来,而仇恨我们到令人发指,步履为敌的程度。

    我们,从来没有解释过什么。因为连诉苦都是对女孩子的不尊敬、不尊重,不够疼爱的表现。

    而膨胀起来的女孩,作我们到什么样子?

    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

    那是有关心脏病、高血压、头痛、耳鸣、甚至早夭的,另一个故事。

    --并不可能的,离开市中心环境的我,就可以不受市中心规则的约束。

    就算被看成傻子,我们,也必须时刻做到,01该有的样子。

    那些住在“郊区”的孩子,可以撒野、任性的去为任何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发火。

    我们不行,01不行,如果一定要冥顽不灵的话,那么夭折,就是我们的宿命。

    和郊区孩子或女孩子的仿佛始终天真浪漫的“不想长大”不同。

    我们01的男孩,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盼望着长大……

    女孩子会天真的以为,那就是娶她为妻的示好。

    可惜,真的对不起。

    我们的长大,只是一种逃,一种长久害怕里,想要通过能够工作,拥有金钱去逃离那样子的,可怕的原生家庭的生活。

    我们几乎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在苟且偷生罢了。

    就算!

    我们鼓足勇气,去大胆幻想,长大工作后的我,可以自食其力,娶你为妻。

    可是我们却忘记了,社会,是一个远比家庭更加可怕的存在。

    家里只不过是父亲母亲。

    而社会上,多得是,好像父母一样可怕,却拿我们只当做猫狗的,更可怕的人。

    市中心的我们,必须学好、做好每一件事。

    如若不然……

    就不能成为,我们想要的那个,长大后的样子。

    《二十年后的我》,

    原来,老师的苦心,就藏在这简短的六个字当中。

    我为了苟且而满含欺骗的所谓梦想……

    究竟,欺骗了谁?

    若真的可以申说,

    一定会被大人们否定的梦,

    又真的还有机会,实现吗?

    我,再勇敢又能怎么样?

    只能,隐忍着;

    只能,苟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