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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部域录 第17章 杀父弑君未得逞

    原来,昨夜戌时二刻,夏朝歌便离席去了吉太华的府邸。一老一少久别重逢,促膝长谈,好不畅快。

    待到亥初,吉简清府上的一个名唤吉地的獐族执事前来送安神汤。太华圣贤显然对他十分信任,门口的神卫都无需进来通报。

    吉地见到夏朝歌在场,似乎大感意外,顿时神色慌张。他慌忙藏起餐盒下的右手,却不知夏朝歌已经看见了他手指上的空心针指环。

    混迹江湖的夏朝歌何其敏感。

    “你先下去吧。”

    见吉地放下汤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夏朝歌忍不住越俎代庖,替吉太华打发道。

    “……二少主说了,属下得看着圣贤喝了这汤……还得叮嘱圣贤保重身体,莫要聊得太晚,早些安睡才是。”吉地垂首说话,背词一般,一双小眼谁也不敢看,只瞧着地面滴溜溜地打转。

    “知道了。你下去吧。”吉太华看了夏朝歌一眼。

    “是。”吉地只好退下。

    “简清公子每晚都会给您送这个安神汤吗?”夏朝歌端过汤碗闻了闻。

    “那倒没有。”吉太华淡淡一笑,“悦儿,怎么了?”

    “您闻得出,这汤里添了什么东西么?”夏朝歌将碗递到吉太华鼻下。

    吉太华嗅了两下就连连摆手:“闻不出。老啦,五感五识都衰退得厉害。”

    “是醉骨散。”夏朝歌放下汤碗,“这个执事大晚上的端迷药来给您喝,手上还戴了空心针,恐怕……没安好心。”

    夏朝歌看着面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翁,于心不忍,希望自己的措辞尽量委婉。没想到吉太华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呵呵,简清这是怕我反悔了啊。今日你在翅蛇神殿上让他颜面扫地,他用空心针杀了我,既能嫁祸给你,又能立刻稳坐神位,打的倒是一举两得的算盘。”

    “圣贤,您……”

    “我的儿子,我很了解。”吉太华的笑容中充满凄凉之色,“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把神位传给这样一个儿子,对吗?”

    夏朝歌沉默不语。

    “其实简清也不是毫无优点。他善于结交神贵,恩威并施,在吉、风、夏、白四大氏族中威望最高,大家都愿意跟随于他。这就是要成为神君的首要条件,得能服众。”吉太华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太华的神君可不好当啊。神族、贵族的子弟个个眼高于顶,统领不好他们,早晚都会闹出事端。”

    夏朝歌安静听着,不再劝谏,只是在心中无限唏嘘,太华神君之位居然就要交到一个如此泯灭天良、卑鄙无耻又愚蠢至极的子弟手中。

    “方才如果不是我在场,那个执事应该已经下手了。要不,我今晚留下来陪您?”

    吉太华摇了摇头,却道:“悦儿,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但凭圣贤吩咐,风悦定当全力以赴。”

    此时此刻,吉地匆匆回府,将遇到夏朝歌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吉简清。

    “你没让他抓到把柄吧?”

    “没有,绝对没有!”吉地信誓旦旦,“他只是赶我走,也许是嫌我打扰了他们谈话。属下也是怕被他识破,所以没等太华圣贤喝汤就回来了……也不知,后来圣贤喝了没有。”

    吉简清焦躁地走来走去,思量对策。

    “若是父君喝了,夏朝歌肯定会以为父君是困了,自会离开;若是父君没喝,他应该也不会待到太晚,以免耽误父君休息。”

    “所以……”

    “所以等夏朝歌走了,父君睡下,你再去动手。”

    ……

    “属下明白。”

    “我和你一起去。”

    时近亥正,吉地回报说亲眼见到夏朝歌已经离开,于是主仆两个一同来到吉太华暖阁门外。

    寝室内烛灯未灭,窗影可见,吉太华似乎正端坐在长榻上,一动不动。

    难道父君在练功?

    管不了那么多了,吉简清心下一横,给吉地使了个眼色。

    吉地对准窗影的心口位置,转动指环,连发数枚空心针。那影子似是一震,接着就倒了下去。

    吉简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紧张。

    他慢慢打开房门,吞了下口水,轻唤三声“父君”,屋内没有任何回应。缓缓步入寝室,只见吉太华蒙着绣金大氅,背对着自己伏在窗边的矮桌上。吉简清屏气凝息,伸出颤抖的右手,拽住那大氅的一角,准备掀开。

    他得确认清楚,吉太华究竟是死是伤。

    忽然脸上“啪”地一疼,吉简清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形,紧接着“啪啪”又是两下。他登时脑子发懵,杵到地上,双臂完全被制住,剧痛从手腕和背骨传来,忍不住叫出了声。

    “啊——”

    原来这个“吉太华”是夏朝歌假扮的。吉地射出的那几枚空心针,全部被他用白蛟甲手套轻易接住,再佯装中招倒下。

    站在寝室门口的吉地惊得摔了手里的灯笼扭头就跑,被几枚空心针正中后脑勺,伴随着“咚”地一声闷响,栽倒在地。

    夏朝歌瞥了一眼吉地的尸体,心道,什么东西,居然敢对太华圣贤动手。随即扯下身上的绣金大氅,一边将吉简清包成了“粽子”,一边训斥。

    “吉简清,你还有没有半点良知?杀父弑君的事儿你都干得出来!你对得起太华圣贤的养育之恩吗?”夏朝歌越骂越怒,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越来越重,“还学我用空心针?哦,你是故意的,你还想栽赃陷害我,是吗?”

    “我、我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父君救我!父君……”

    吉简清不停地哀嚎求饶。此刻他已经完全反应过来,这根本是太华圣贤设了一个局,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简清,你不必如此。我不会易储的。”

    睡榻的方向,吉太华的声音传来。他半靠在榻上,只是撩开了床帘的一角,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父君……”吉简清呆愣当场。

    感动、愧疚、忏悔……一时间百感交集,眼鼻酸涩。原来父君什么都知道,却竟然还是要立自己这个要杀他的儿子为储君。

    “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时间啦。就算你不来杀我,我恐怕也过不了今晚。”

    “什么?”

    良久,屋内一片沉寂。

    “不!父君。你不会死的……儿子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吉简清忽然痛哭忏悔,眼泪不停地从那双碧瞳里涌出来。

    得知吉太华已是垂垂濒死,他的内心忽然生出千万般不舍。

    此时此刻,此情此感,至真至诚。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想要杀了自己的父君。

    “简清,我了解你对神位的渴望。我不怨你。但是我在立储典仪上叮嘱你的话,你一定要努力做到,你永远都要牢牢记住你肩负的责任……”吉太华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这关系着太华的未来……”

    “是,父君。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好、好……今夜之事,朝歌公子已经答应我了,他不会说出去。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你们……都走吧。”

    “父君,让我陪着您吧。”

    “走吧。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临去的模样……和离开的那个瞬间。”吉太华微笑摇头,“相信我,那绝对会是个你们一辈子都想抹去的记忆。”

    “太华圣贤……”夏朝歌哽咽着。

    吉太华请自己帮忙扣住吉简清,竟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些话。夏朝歌不禁在心中怀疑——吉太华的宽厚仁慈,对于犯下滔天罪行的逆子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吉简清未来真的会成为一个明君仁神吗?

    “走吧。”吉太华微笑看向夏朝歌。

    “是。”夏朝歌松开吉简清,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转身离去。

    吉简清也照样跪地磕头,痛哭作别。路过吉地尸体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扶了起来,总不能就这么丢在父君这里。

    “还是你父君了解你啊。”

    刚出了暖阁,就看到夏朝歌站在廊下等着自己。

    “派自己府上的执事来下手就已经够蠢的了。结果被我撞见,第二次你居然亲自来。”夏朝歌望向哀云,仰天长叹,“世间都道风景弑父、黄樱杀母,谁能想到,真正能干出这种事儿的居然是堂堂翅蛇神族简清公子。”

    “你想怎么样?”吉简清警惕道。

    夏朝歌不再答话,拉过吉地的衣领,“给我吧。你一个储君搂着他也不太合适。待会儿见了吉善、吉盛,就说他喝多了。”

    “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要帮你。”夏朝歌冷冷地道,“我只是受圣贤遗命所托,为你遮掩今晚的罪行。”

    于是他们双双离开太华府,各自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这一夜,吉简清想的并不是吉太华的遗训或者对自己罪恶行径的反思,而是夏朝歌知道了自己杀父弑君的秘密。

    这真是个可怕的威胁。

    不论夏朝歌什么时候挑起舆谔,自己的一世英名都将被轻易毁掉。

    若想永绝后患,就得先下手为强。

    于是,到了辰初,当左神卫吉善和右神卫吉盛来禀报吉太华仙逝的消息时,吉简清第一时间就将脏水泼到了夏朝歌的头上。

    “夏朝歌杀了我父君!”

    谎话说了许多遍,说到他自己都信了。

    他开始坚定地认为,就是因为夏朝歌和吉太华交谈太久,才导致吉太华精力耗尽而去。

    “简清公子怕不是失忆了!”

    凤飞花的一声叫喊,似乎把吉简清从他编织的梦境中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