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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凤吟 第196章 朋友

    宽敞明亮的窗台前,洁白无瑕的花瓶中插着黑蔷薇。李喻自顾自泡茶,青衫飘飘,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单薄。

    房间里偶尔发出茶具磕碰的声响,热腾腾茶水的水雾袅袅升起,李喻的手腕处若隐若现有红痕显露。

    “请用。”他的声音冷冽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温和,“在下有这么好看吗?”

    面前的人影逼近,叶倾冉收回目光,盯着递上来的茶。她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我只是来找苻荣,阁下若是愿意帮我去通报,不胜感激。”叶倾冉面上带笑,伸手犹豫半天,接过茶盏。

    李喻却是不松手。

    他狭长的双眼微微扬起,黑眸眯成月牙,清俊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语速缓慢:“姑娘和在下是不是见过,总觉得不是头一回见。”

    指尖被茶盏烫到,叶倾冉收回手,揶揄道:“或许是我貌不出众,阁下在哪里见过和我几分相似的人。”

    身前的人俯下身,直直盯着她看,似乎要把她的脸看穿一样。叶倾冉面色骤然一冷,她把手搭在桌面,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看来真是在下认错了,在下所见的那人脾气可没姑娘这般好。”李喻退回去,嘴角边依旧噙着笑。

    许是叶倾冉方才的眼神倏地冷若冰霜,李喻见好就收,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他道:“姑娘来找苻荣,他今日怕是见不了客。”

    敲击木桌的声音顿住,那只修长的手停了动作,叶倾冉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怒反笑:“你还真耍我?不能见客你把我叫进府做什么?”

    李喻神情淡然,低了一下头,语气悠扬:“在下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怪不得姑娘头一回来便知晓我的住所在哪。”

    男人成熟的面庞略显苍白,眼睫浓密,纤瘦的脖颈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叶倾冉手里攥起拳头,缓缓掀开眼皮,沉声道:“阁下管这么多做什么?你是苻荣什么人?”

    闻言,对面的男人呼吸一滞。

    李喻的眸色闪烁起暗芒,整张脸黑下来,双唇紧抿,隐约看出他死死咬着牙。

    叶倾冉道:“知道的太多只有死路一条。”她站起身,朝着李喻挪了两步,阳光照射叶倾冉的背影,她的脸背光,除了眉眼间的眸光波动,竟冰冷得好像雪雕。

    窗边的黑蔷薇迎风摇曳了两下,暗香疏影横斜在窗牖上。

    平阳王府前院,一盆盆灵春草蔫不拉几,春日阳光虽说和煦,却让这喜寒的珍稀草药如同架在火上烤一样。叶倾冉被吸引过去,眼珠子恨不得能黏在上面。

    苻荣府上把灵春草当韭菜种呢,一茬茬摆在一起,这要是在雪山寻,半山头也找不到第二株。

    不知是不是她看得太入神,有脚步靠近到她身后,叶倾冉压根没察觉。肩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叶倾冉一个惊吓,紧绷起身子,冷漠地转过头,手上的劲道十足,一个擒拿手将人扣住。

    “你做什么?”苻荣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因疼痛挤压在一起,英挺的眉宇皱起,看上去十分虚弱。

    叶倾冉见他这样,赶忙松手,她语气有些不知所措,讨好似的问道:“怎么样?我太用力了吗?你怎么不出声啊?我不是故意的。”

    苻荣被她擒拿的手臂一阵酸麻,他的双眉紧锁时脸上不自觉露出雷霆之色,视线变得很暴戾。他身着绛红色锦袍,个高腰窄,给人一种压迫感。

    “对不起,我没想到是你。”叶倾冉小心翼翼地抓起苻荣的衣袖,察言观色道。

    苻荣这副模样她没见过,看上去非常可怕。

    沉默许久之后苻荣深吸一口气,他伸出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右臂,鼻音浓重道:“没事。想不到你力气这么大。”

    他顿了一下,语调凝重道:“也对,射箭都能把靶子射穿,手劲不是一般人能比。”

    叶倾冉轻咳了两声,想要转移话题。

    不料苻荣并不理会,他接着道:“叶姑娘,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这话就有意思了。什么叫还有?什么叫惊喜?

    除了在骁骑营出了风头,叶倾冉实在想不出来她还落了什么把柄在外面。她掏出腋下包里的木匣,眼睛不敢看他,双手奉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苻荣就是不接。

    叶倾冉颦眉不悦地抬起头,眼皮刚掀起就瞥见苻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看。他的眼神就像鹰隼一般,肆无忌惮地审视她。

    心里像是被锋利的东西重重扎了一下。叶倾冉蹙起眉,不自然地垂下眼帘,故作镇定道:“物归原主。你也别太感动,我看你也赢不了,朋友嘛,帮你一下。”

    “朋友?”苻荣挑着眉,轻悦的笑声响起,他垂下眼皮,不置可否。

    “怎么?你觉得我还不够意思?”叶倾冉瞪大杏眼,一脸无辜,她压着长眉匪夷所思地看苻荣,“原本我才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谁叫你不争气?”

    “不争气?”苻荣眼眸一冷,语气微沉。他的身形高大,身材匀称,恰好比叶倾冉高了一个头。

    叶倾冉被他身上的寒意给冻到,狐疑地看着他,这才发现苻荣脸色很差,嘴唇上起皮,看着毫无血色。

    苻荣大手一抬,一把拿走木匣,他打开匣子,绛红色的流光玉通体晶莹,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他迅速收了回去,木匣重新盖好。

    叶倾冉没想到苻荣把木匣递回给她,生气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替你赢回来,你不要?”

    她说话向来比较冷静,只不过这次显得格外心急。苻荣竟然让她白白折腾。

    “不要,没用了。”苻荣的容颜黯然,眉间笼着一层愁绪。他放空双眼,视线停留在半空,一言不发。

    真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十分寂静。

    叶倾冉直直盯着苻荣的脸,一阵风吹过,头发丝被吹散,拍打着她的面颊。

    她有些怒了,一把夺过木匣,面色不善地白了苻荣一眼。

    她正想转过身,苻荣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疲惫:“叶姑娘,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顿了顿,粗喘着一口气,语气尽量显得平稳:“如果你把我苻荣当朋友的话。”

    差点把正事忘了。叶倾冉一拍脑袋,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只不过这事该怎么说?

    苻荣,有人说你叔叔造反了,你们家完蛋了。

    这事还没有一锤定音,真也好假也好,其中利害关系牵扯甚广,朝廷不可能听风就是雨,没有证据的话没人动的了平阳王府。

    “咳咳——”叶倾冉眼神移开,她盯着那些灵春草,闲扯道,“你家这花种的不错,但是这会儿已经春天了,放外头会被太阳晒死。”

    苻荣顺着她的话看去,灵春草一片绿色,哪里像花?他心不在焉地道:“叶姑娘认得这草?听人说这草稀奇,冬日里发热,无聊便养了起来。没成想每年夏天前都养死竟是因为太阳。”

    “……”叶倾冉无奈,灵春草被他养死,这消息要是让师父得知,能当场晕过去。

    “这草没用,花也没开过,改日我让人都拔了。”苻荣道。

    叶倾冉打断他,一脸谄笑道:“那你送我吧,我拿它晒干做香囊。”

    灵春草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苻荣也没觉得奇怪,他随口道:“那我让下人拔完以后帮你晒干,再差人送过去。”

    “好!多谢!谢谢世子!”叶倾冉激动地身子一哆嗦,她勾起一抹明艳的笑,朱唇皓齿,人间绝色。

    苻荣僵直的身体被人紧紧抱住,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鼻尖刚闻见女子的馨香,轻软的身子如同蜻蜓点水般从他身上离开。

    日影拉长,叶倾冉进到苻荣的院子,令她没想到的是,苻荣这个人整日爱穿红装,居所却是清一色的暗色。

    前院种下几颗枇杷树,这会儿四月底,已经抽出几个嫩芽,天气再热些就能长出花骨朵。

    苻荣让人备了茶水,脸上的表情变回原先恣意潇洒的样子。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叶姑娘,你今日特地来府上找我,为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坚定,视线躲避开叶倾冉直勾勾的眼神。

    一时间屋内静如鬼域。

    叶倾冉不断搓着手指,思索着自己到底说还是不说。

    她叹了口气,语气冷淡:“凌云关的苻总官兵是你叔叔吧?”

    苻荣意识到她的口气不大对,而且又扯到苻总官兵,他的面色凝重起来,眸色涌动。他问:“叔叔怎么了?”

    叶倾冉迟疑了一下,思来想去还是全盘托出吧。她语气缓慢地说:“我也是听来的消息,真假尚且不论。有传言说苻总官兵造反。”

    房间内的热茶冒出白汽,一时之间竟然被一股极寒的冷意包裹,里面的人如坠冰窖。

    叶倾冉将消息带到就要走,苻荣虽说要请她吃一顿饭,可被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即便叶倾冉不相信捕风捉影的事,但是事发突然,苻荣内心深处势必充满了恐惧。他只是表面上风轻云淡罢了。

    他愣了好久才说出一句:“放他娘的屁。”

    总之,话她带到了。接下来朝廷要是彻查到底,苻荣至少可以提前应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人要平阳王府死,要左国公死,亦或是要赫连效死。她不知道,也不能确定。

    凌云关的动静太大,苻总官兵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被人泄露?

    叶倾冉坐在马车上,双手捧着木匣,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尤其明亮有神。若是她没猜错,平阳王府此前就已经布满了眼线。

    她一早造访苻荣的事估计也早就传到那些人耳朵里了。

    过几日就是端午,上京城的赛龙舟大赛每年都有专人组织。据说今年的头奖由三公子特供。

    叶倾冉在茶楼里听到有人在谈论,嘴角抽了抽。

    谁啊?哦,差点忘记了。

    赫连赦想做什么?

    往年端午她都是吃咸粽子,听说大楚的粽子都是甜枣蜜饯馅的……叶倾冉心中一阵恶寒。

    这就和她第一次因为好奇点了份咸的豆腐脑吃了一样,难以言说的心情。

    转眼间四月三十日,她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五天,不,还有一个月。

    真希望那封信可以早点寄到。

    否则……

    叶倾冉吃完点心,又打包了一份。她去隔壁酒楼又买了一只叫花鸡,拿到手的时候,鸡肉喷香,馋的她一路上咽唾沫。

    拙燕园的门口又开了。

    她一下子冒火,踏着沉重的步子直冲冲走进拙燕园,刚进门,里面居然一片狼藉。

    糟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燕徵呢?

    一路上被撕开的书纸被揉成一团团,随意地丢弃在地面。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叶倾冉攥着拳头一步一步往内院走。

    她先去了书房,打开门的一刹那,映入她的眼帘的是被打翻的书柜,被挪动的书桌,所有的书都被扔在地上,笔墨纸砚也都被掀到地上。

    “小燕子。”叶倾冉压着声音颤抖起来。

    她立马又赶到燕徵的房间,里头的东西全部横七竖八,乌烟瘴气。

    还好,燕徵不在。

    若是燕家的仇人发现燕徵,只需要找到他灭口就可以。像这样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是求财而来的。

    叶倾冉又仔仔细细在拙燕园里翻了一遍,没有任何纸条。

    劫匪不打算向她敲诈吗?他们劫走了燕徵不为钱?

    不可以报官,报官的话燕徵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可是她怎么找?上京那么大,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民宅强砸劫人?她怎么找燕徵?一个小孩子他们把他带走干嘛?为什么她不早点过来?小燕子会不会出事?

    太阳从头顶偏移到西方,叶倾冉昂着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白日里贼人不会下手吧,也就是说燕徵被劫走一个晚上了?

    他……不会受伤害吧……

    “燕徵……”

    叶倾冉有些无力,手里提着的荷叶包啪嗒掉在地上。

    怎么办?一个孩子躲过了灭门之祸,却在她的宅院里被人带走了。她竟然放心将一个孩子扔在拙燕园?她就这么舍不得出钱找人伺候他?她自己过得潇洒每天来去自如却把燕徵锁在这个牢笼里让他孤独一人每日就为了等她喂食?

    只有出了意外以后,迟来的歉意带着痛楚梗在心口,淡淡的弥漫开来。

    叶倾冉杵在原地,神情恍惚地愣神,她想要为燕徵占一次卜。只要能占到他还活着,他在哪个方位就好了。

    为普通人占卜会遭到反噬。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午后的春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桃李梨杏的花朵争奇斗艳,好似一片胭脂云。

    叶倾冉神色匆匆地低着头走路,卜筮之前需要沐浴焚香。她一心只想着燕徵的事,毫无防备地撞进一个带着沉香的怀抱。纤长白皙的手指触摸到她的手腕,她被人握住。

    “叶小姐,发生何事了?”

    懒洋洋的语气中染上一丝疑惑,叶倾冉掀起眼皮,眼前一亮。

    这个人可以帮她,希望他可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