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念成诗忆锦年 第二十七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6）

    这些天素楝一直憋着，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哭。虽说这里只有侍女，可是素楝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或者说，照看之中。

    可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很久之前，她就想好好哭一场。

    她在小岛和虞槿分开之时，在那荒无人烟的大海上，海风曾带走她的泪珠。她以为那是跟虞槿的诀别。

    在那浮雪宫里，她拿着匕首刺向辛玥儿时，她的眼泪也在眼里打转。她以为她即将要跟这个世界告别。

    她倒在虞槿的怀中，说着对不起的时候，已经不再吝惜眼泪，她以为的相聚，竟然是真正的离别。

    从此，她再未见过一位亲人，再未见过一位朋友——除了华璎。从前，她总觉得自己不该跟虞槿以外的男子过于亲近，倒不为别的，只是如今他下落不明，而自己也身处这不明之局。她不想给自己或者花家，或者虞槿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

    又或者，再后来，她也承认，她害怕华璎过分的亲近。

    那一日，华璎告诉她自己是妹妹之时，她陡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并不完全相信，也绝不会这样就接受，但是她内心的防备和担忧却是让了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只认识华璎一个人。那个消息不论真假，却给了她一点点正当理由去寻求朋友的安慰。

    面对母亲的画像，她的内心是激动的。她看那画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那笔画，那泛黄的纸，那岁月的痕迹，都把她带进了一种深深的思念情绪，她的内心早已澎拜。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承认这幅画是母亲，就等于承认她是华钰的女儿。她怎么能是华钰的女儿呢？

    可是，她没见过天上的父亲，她的阿婆也不在身边，没相处多久的妹妹也不在身边。前路漫漫，想着不久她无法挣脱的命运，那被冠上一个名号，被迫接受自己并不承认的一切，她心里很无助。她想挣脱这个命运，可是她面对的人是如此强大，而她却什么帮手也没有。

    这么久积淀下来的担心、忧愁、愤怒和不甘，将她整个心都填满，快要爆炸。

    所以面对这唯一熟悉的人，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迷路的孩子。冥冥之中她有一种直觉，好像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她只能不断地流眼泪，大声地哭泣，让那不安随着这些哭喊发泄出去。

    华璎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素楝，有些束手无策。他没被人哄过，实在不擅长宽慰人。他只好举起那笨拙而无处安放的手，轻轻地拽了拽素楝的衣袖，看着那哭花的脸，突然久感觉到了风中的凉意。

    “别哭了，起风了，会吹皱你的脸。”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素楝也不是真的伤心欲绝，只是需要发泄一下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听到这一句，却忍不住笑了。

    “谁的皱纹是吹出来的？”她抬起因为哭泣而埋下的头，发丝有些乱，随风在脸上飘落，抬眼的那一瞬间，看起来有着不尽的哀愁，却又有一种在她脸上不常见的楚楚可怜的柔美。华璎顿时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