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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海枭 第228章 王座

    第228章 王座

    简·皮特斯佐恩·科恩今年四十岁,出生于霍伦一个虔诚的加尔文教家庭。

    他的家乡是共创VOC的六大商会之一霍伦商会的所在地,本身就是较为活跃的海外贸易城市,同时也是尼德兰的造船工业中心。

    尼德兰最大的赞丹造船厂就位于霍伦,八十年后俄国沙皇彼得一世曾化名在此做学徒工,科恩年轻时也曾出任过赞丹造船厂的会计。

    早在十三岁时,科恩就辞别双亲远赴意大利,在荷兰人设立在罗马的佩斯卡托雷贸易公司学习复式记账法。当他回到霍伦时,VOC已经成立了好几年,在短暂当了一阵船厂会计后,科恩加入VOC成为一名次级商务员。

    商务员在VOC是属于地位较高的一类职员,科恩在二十岁那年抵达了亚洲,三年后他回到荷兰向十七绅士提交了规划VOC霸业蓝图的报告,内容主要是建立固定据点经营亚洲本土贸易、扩张领土进行商业殖民,由此而受到VOC高层赏识。

    之后,二十五岁的科恩被任命为首席商务员,率领两条船去往亚洲,从此开启了他传奇般的殖民生涯。

    在摩鹿加群岛,科恩巩固了VOC前辈对西葡势力的胜利成果,最终控制了全球绝大部分的丁香贸易。

    在班达群岛,科恩几乎屠光了当地土著,直接占有了肉豆蔻和肉豆蔻衣的产地。

    在安汶,科恩不顾联省共和国在独立战争中争取英国支持的大局,顶着莫里斯亲王和VOC高层的强大压力,一意孤行搞出了安汶大屠杀,直接导致英国人基本退出马六甲海峡以东。

    科恩是VOC第四任东印度总督,同时也是第一任巴达维亚总座。正是他以毒辣的眼光占领了这一要地,并将VOC的亚洲总部迁移至此,这才奠定了此后VOC的百年辉煌。

    科恩选择的这个地方位于爪哇岛西北部的雅加达湾,离明、日两国海商常去的万丹不远,算是全球胡椒产地的中心地带,而且向东可以控御丁香、肉豆蔻和檀香产地,向西可以连接印度洋,堪称是最理想的亚洲贸易霸权中心。

    这座棱堡就叫巴达维亚堡,北边是海,西边是吉利翁河,南边是引入吉利翁河河水的护城河,只有东边是陆地,修建了防炮的土坡。

    “卡庞蒂尔那家伙,也还是做了些事嘛……”科恩在心中想道,他对现任巴达维亚总座彼得·德·卡庞蒂尔颇有些不屑,此人当初也是他推荐任命的,主要看中后者出色的行政能力,科恩没有想到自己要再过四年才回到这里。

    除此之外,城区的面积也有很大扩展,城墙一直向南延伸到吉利翁河拐向东方的河道,而且由篱笆墙变成了砖石结构。这座长达数里的砖石城墙,包括城市的其他建筑和运河工程,都是由华商承包修建的。

    低地人把修建运河的热情带到了亚洲,在巴达维亚设计了精巧而复杂的运河系统,以满足物流和排涝的需求。四年过去了,运河系统的建设已取得了很大进展,但离最终的规划还差得很远。

    由城墙和吉利翁河围成的长条形城区已经没有多少空地了,北边荷兰人的市政厅、教堂、学校等欧式建筑比以往密了很多,而变化最大的还是南边华人的房屋、集市和寺庙……

    “彼得,这四年你干得不错。”科恩走上前去,“你打算何时完成工作交接?”

    从昂鲁斯特岛码头看向巴达维亚城,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吉利翁河出海口以东的城堡,这是一座四角棱堡,早在科恩四年前卸任总督时就已经修好了,此时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

    卡庞蒂尔也是刚刚得到科恩抵达的消息,连忙率领全体在巴达维亚的东印度评议会成员出来迎接,并且还匆匆召集了一队士兵充当仪仗。这一幕对科恩来说有些熟悉,四年前当他回到荷兰时也是受到了英雄般的夹道欢迎。

    这座城市从八年前开始建设,至今仍在不断地壮大之中,未来还将扩展到吉利翁河西岸。那里目前还只有几个由亚答屋构成的爪哇村落和婆罗门教寺庙,除此之外全是大片的沼泽以及雅加达王遗留下来的王宫废墟。

    巴达维亚这个地名正是科恩所取,来源于荷兰人的祖先巴达维人,他在给十七人董事会提交的报告中宣称:“东印度公司势力之基础,由此地扶植之。”

    科恩四年前被十七绅士召回主要是为了制定VOC的高层战略,仅仅一年后他就再度被任命为东印度总督。然而英国人惧怕科恩再度回到亚洲,用尽手段阻挠他的起航,这次科恩也是以移民的名义,隐姓埋名才回到巴达维亚。

    此时科恩就站在那艘归国大船上,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着这座由他一手建立的殖民城市。

    越过巴达维亚堡之后,科恩才看到了吉利翁河东岸的巴达维亚城全貌,那是一座比照荷兰本土城镇规划的城市,城中河道纵横交错,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排列整齐。

    卡庞蒂尔在位四年最大的功绩就是巴达维亚城的建设,当然这一切其实也都是科恩奠定的。正是科恩在八年前确立了优待华人、吸纳华商的政策方向,并被早期的历任巴达维亚总座奉为圭臬。

    当科恩踏上连接巴达维亚堡和城区之间的吊桥时,卡庞蒂尔快步前趋迎上比自己还小一岁的老领导,脸上堆着笑容道:“尊敬的科恩阁下,欢迎再次来到您阁下亲手缔造的城市,美丽的巴达维亚。”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昂鲁斯特岛,这是巴达维亚城北边的两个小岛之一,这两個岛上都修建有码头,所有的船只必须在这里接受港务人员的检查,一般外来的商船就会在这两个岛上完成交易。

    “科恩阁下,我早就盼望着您阁下的到来了。”卡庞蒂尔说的是实话,巴达维亚总座这个岗位常常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不过我想您阁下还需要时间重新熟悉这里,要不正式上任的日期就定在9月30日,在此之前我会完成工作交接。”

    港务人员检查完毕之后,科恩的座船起锚南行,驶入吉利翁河,VOC的军港就在棱堡后方人工修建的宽阔护城河上。

    “可以,不过我希望今天就能搬进总督府邸。”科恩说着又道,“你知道的,彼得,我喜欢住在高处,那样能看得更远。”

    VOC东印度总督府就位于巴达维亚堡内,是这座棱堡中最高的建筑,向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色,不过科恩最喜欢眺望的还是北边的大海。

    当天下午,科恩在总督府安顿好新婚妻子和刚刚一岁多点的孩子,他是在两年前结婚的,很快又有了孩子,这件事也一定程度上迟滞了他回到巴达维亚的时间。

    科恩信奉严格的加尔文教主义,在生活上秉持着一贯的清教徒作风,在婚前从没有碰过女人,尽管以他的地位要拥有几名情人或女奴都是易于反掌之事。也就是说科恩当了足足三十八年的处男,着实是个狠人。

    “尊敬的阁下,范·迪门先生在门外求见。”科恩安顿好家人之后不久,总督府的工作人员向他报告。

    “让他来总督办公室找我吧。”科恩说着去到那间熟悉的办公室,他早就料到此人会第一时间来找他。

    安东尼·范·迪门是东印度评议会当前的六名委员之一,这是VOC在亚洲的最高权力机关。范·迪门是这个六人委员会里唯一一个士兵出身的人,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的正是科恩。

    其实范·迪门的家庭背景比科恩好得多,他出生于乌得勒支附近的一座小城屈伦博赫,父亲是这座小城的市长,母亲则是一名显赫商人的女儿。

    范·迪门就读于乌得勒支的一所拉丁学校,在那里学习拉丁文、神学、数学、会计学,之后他在二十三岁时去往阿姆斯特丹经商。

    很可惜,他没有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反而债务缠身无力清偿,最后只能宣布破产。这在十七世纪的欧洲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破产者会被视为道德沦丧的无耻之徒,受到社会排斥。

    范·迪门给他的最大债主VOC阿姆斯特丹分部写了一封信,请求给他一份商务员或初级商务员的工作让他前往东印度,他的月薪将由公司保留,直至债务偿清。

    然而这封信被VOC无视了,范·迪门绝望之下改名换姓去应聘士兵,这在VOC是属于最低档的工作,别说和前途无量的商务员相比了,就连水手的地位都比士兵略高。

    范·迪门在九年前登上毛里求斯号去往东印度,指挥这条船的高级商务员就是大名鼎鼎的威廉·杨森,第一个发现澳大利亚的欧洲人。

    在这次旅行中,毛里求斯号又一次意外地到了澳大利亚,不过威廉·杨森却不知道这就是他在十二年前发现的那片陆地,范·迪门也算是第一批登上澳大利亚西海岸的欧洲人。

    之后,毛里求斯号抵达了几个月前刚被科恩占领的巴达维亚。在这里,范·迪门受到了科恩的赏识,在不到六年的时间里连续获得破格提拔,像坐火箭一样从一名底层士兵爬到了巴达维亚的最高层。

    其实早在范·迪门抵达东印度的第二年,他的真实身份就被VOC高层发现了。十七绅士在给科恩的信中专门提及了这一点,并且要求科恩只能让范·迪门担任士兵,禁止让他参与商业活动。

    但科恩并没有遵从阿姆斯特丹的指示,他把这封信给范·迪门看了,并在回信中坚持要任用这位声名狼藉的破产者,最终十七绅士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科恩看人的眼光是很毒辣的,范·迪门是VOC历史上第二著名的东印度总督,历史声望仅次于科恩。如果说科恩是巴达维亚王座的奠基人,那范·迪门就是王座的铸成者,仅就功业来说,他甚至还在科恩之上。

    VOC历史上最著名的两个人在巴达维亚总督府会面了,尽管此时两人都不是总督身份。

    “总座,欢迎回到您阁下的座位上。”时年三十四岁的范·迪门摘下帽子,恭敬地向科恩行礼。

    “我还不是总座。”科恩坐在巴达维亚总座的办公桌后面,“坐吧,安东尼,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主要是向您阁下汇报一下近期发生的事,以便您阁下能迅速掌握东印度的最新情况。”范·迪门在科恩对面坐了下来,他清楚自己这位恩主是直来直去的风格。

    “请讲。”科恩对范·迪门点了点头,他在荷兰的这四年里一直担任VOC霍伦分会的董事,可以阅读东印度总督向董事会提交的年度报告,所以他不太了解的也只有最近一年发生的事。

    “我想说的主要有四件值得您阁下关注的事,首先我想说一件很多人认为微不足道的事……”范·迪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旗帜来,“总座,请您阁下看看这面旗帜。”

    他说着把旗帜在桌上展开,那是一面蓝底白纹的方形旗帜,上面的图案是一把宝剑立在摊开的书册上。

    “剑和账册?”科恩疑惑地看了一眼范·迪门,“安东尼,这是你设计的旗帜吗?要用来做什么?”

    “嗯?”范·迪门没有回答科恩的问题,“总座为什么会觉得这本书是账册呢?”

    “安东尼,你和我一样,都学过会计……”科恩难得开了次玩笑,但很快又敛住笑容道,“难道你忘了莫里斯亲王在旧教堂前的那场演说吗?”

    “荷兰人,让我们一手拿着账册,一手拿着剑,用船上的大炮,把敌人都送去见上帝!”范·迪门背出了拿骚·莫里斯的那句名言,他总算是知道科恩为什么会觉得旗帜上的那本书是账册了。

    “不过,尊敬的科恩阁下,我必须要告诉你,这面旗帜不是我设计的,甚至也不是任何一位荷兰人设计的。”

    范·迪门接着说道:“总座,这是一家明国贸易公司的旗帜,据说那家公司的最高领导人和您阁下一样,都曾经在船厂里担任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