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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浮生录 第二百八十回:换位思考

    梧惠手上的抓痕好了许多。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如初,但血痂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有三道异色陈列在皮肤上。偶尔会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也不敢使劲抓。

    或许就像他们说的——猫是鸟的天敌,而不再是妖怪的墨奕,无法掩饰自己属于乌鸦的那部分。但这件事一直没成,搞得梧惠很是在意。她实在想帮“虞颖”实现心愿。

    这都过去这么些天了,也不知道成了没有。在周内的时候,施无弃带她去过了吗?还是像莺月君在梦里说的,他根本没那个时间?

    如果可以,这一次,梧惠想试着带羽出去。这样冻冻就不会伤害谁了。而且上周他们说羽生病了。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她是不是去探望一下比较好呢?

    托迷寐香的福,梧惠昨晚睡了个好觉。梦里的对话,她醒来也记得清晰。回想那时谈过的事时,她已经走在去往霏云轩的路上。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开始思考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莽撞。原本霏云轩就不待见她,又这么过去,是不是太莽撞了?

    于是她买了点水果。

    至少别空着手去。

    这个周六,霏云轩没有演出,门口十分冷清。她单手拎着果篮,敲了敲霏云轩紧闭的大门,并没有人回应。这下她有点头疼了。她知道,里头的面积挺大,现在八成没人在一楼。她只好提着东西,抱着侥幸心理,多走了好久,绕到了霏云轩的后院。

    还没等梧惠靠近,她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竟然是徵?从自己家出门,怎么偷偷摸摸的?他从门里探出身来,小心翼翼。旁边有几只流浪猫,看他出来了,都簇拥过来。看来在找冻冻的时候,他确实和不少小家伙结下了缘分。讨动物喜欢的人不会是坏人,不过……他为啥跟做贼似的?

    梧惠有点好奇,但没有贸然打扰。只见他小声驱散着猫群,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有猫咪喵喵叫起来,他立刻“嘘”了起来,却无济于事。猫怎么看得懂这个?他只好加快脚步,匆匆离开。梧惠注意到,他身上似乎揣了什么东西。

    她联想到之前莫惟明说的——徵这个人,似乎有些节外生枝的想法。梧惠鬼使神差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他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她很担心徵突然回头发现自己,但还好没有。徵并不是一个适合背地干什么坏事的人,对跟踪与反跟踪的行为没有太多知识储备。

    “真巧呢,梧小姐。”

    让她刹住脚步的,是另一种声音——无比动人的女性的声音。她愣在原地,但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从旁侧小巷里走出的,竟然是叶月君。

    真是太巧了……莺月君昨日才在梦里提过她。莫非,真的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才会跑来告诉自己?梧惠再看向主干道,徵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只好假装路过。

    “是、是啊!真巧,您也在逛街呢。”

    叶月君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有视线将她上下打量。梧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她困惑地问:“嗯……怎么了吗?”

    “也许带上你是个好的选择。”

    叶月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话。梧惠不解。

    “带上我?要去哪儿?”

    “去虞府。”她说,“在那之前,我需要先与一位同僚碰头。”

    梧惠稀里糊涂跟着她走了。她们一直走到一座茶楼。到了楼下,梧惠才发现,这正是之前与水无君饮茶的地方。她还记得那天下着小雨,而不远处发生了打斗,水无君二话不说从窗户翻了出去……之后,卯月君将她带到争斗的现场。那是还没有成为极月君的瑶光卿,和如月君莫恩发生的争执。

    走上二楼,水无君还坐在老位置。见到梧惠时,她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显然,她没有想到叶月君会带第三人来。

    “你是……”水无君没说完,就将目光转向叶月君,“她知道我们的计划了么?”

    “还没有。”叶月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就要孩子到了。”

    接着,她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推到梧惠那里,又将她的空杯子拉过来。如此“推杯换盏”属实令梧惠摸不着头脑。她终于忍不住问:

    “我只是在路上,恰巧碰到了叶月君。她说,你们要去虞府。莫非……你们想到了什么帮助虞颖的办法?”

    水无君略张开嘴,不知如何应答。她看向叶月君,像是在求助。叶月君放下了茶壶,不紧不慢地说:“不能说是办法,只是一种尝试。”

    “我、我知道……您的声音可以引导魂魄。”

    梧惠就这样直白地说了,这让将茶杯端到嘴边的叶月君一愣。

    “是谁告诉你的?”

    “所以这是真的?”梧惠没有回答,她展现出难以掩饰的惊讶,“那、那么虞颖的受魄便有救了?”

    “我并不能保证。这只是一次尝试。我们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叶月君道,“这方法是神无君想到的。他独身一人去了很多地方,包括九天国的深海。”

    “九天国的……深海?”

    梧惠露出惊讶的神色。水无君倒是没什么反应,看来她已经知道了。她无法想象,水无君是怎么过去,又通过何种手段潜入水下。

    “这恐怕只有军用潜艇能够做到吧?”她忍不住说。

    “六道无常总有自己的办法。”叶月君淡淡地说,“窒息、压力、饥饿,都不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影响。”

    他就这么生生……梧惠不敢想,仿佛在那压抑深海中受难的人就是她自己。每多想一秒钟,自己呼吸的起伏都会受限。不过听着语气,神无君已经结束了探险,回来了才是。

    “他去过那个地方,对那里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熟悉。”水无君跟着解释道,“不必担心。若不是他的努力,我们也找不到这种方法。”

    “难道——”联想到莺月君昨日告知的事,梧惠惊叹道,“他去找鲛人了?!”

    叶月君看向梧惠,眼神里带着一点敬意。但梧惠很难判断是不是讽刺。

    “具体的事,他不曾告诉我们。但他就是带回了这样的方法……我会试着努力,控制自己的音律。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水无君帮助我们。至于带上您,也是为了让九方先生对我们不那么抵触。虽然虞府十分排外,可对于你,还有莫惟明,似是能网开一面。”

    梧惠干笑了两声。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这群人的关系处这么好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全程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实质性的威胁,也不会去主动争夺任何利益。看来当一个无名小卒还是有好处的。

    “虽然听上去有些过分,希望梧小姐理解。”水无君打了一剂预防针,又对叶月君问,“我再确定一下……一定,要让天权卿,处于电击的状态么?”

    “什么?!”

    梧惠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今天茶馆的生意还算不错,惹得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虽然没有人责备她,她还是捂住了嘴,隔着手掌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控制住。我太激动了。可是……”

    可是,她实在忍不住想起,羿府还有公安厅审讯室的……电椅。她也不是没被羿某人威胁过。再怎么想,那种东西都是刑具吧?

    “是这样。”叶月君轻叹,“除了人,还有法器。法器也需要处于同样的电压之下。当然,我们会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水无君对雷电的阴阳术颇有心得。虽然在如今的环境下,未必能维持稳定,但总不至于伤到人。”

    “哦哦。”

    梧惠舒了口气。还好,不是她想得那样。水无君取出几枚符咒,推到桌子中央。上面写满了梧惠看不懂的字符。叶月君过目后,点了点头,水无君才收了回去。

    “毕竟要对天权卿的身躯动手,九方先生一定会很警觉的。”

    “可不是吗?”梧惠实在不看好这个行为,“我觉得就算我出面,他也不会答应吧?我算老几呀……而且连我都觉得,这件事不是很安全呢。”

    “我带了这些。”

    说着,叶月君将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包裹摆在桌子上。摊开后,里面呈现出各式各样的小工具。又是些梧惠看不懂的东西,却有些眼熟。她暗想,该不会是她从蚀光里,问施无弃或者莺月君要来的吧?里面有一个物件,她看懂了,是迷寐香。只是香的颜色比自己的浅。

    “我们需要所有人一同入梦,除了水无君。她必须保持清醒,以控制雷电的法术。”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梧惠追问,“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有很大的闪失。”

    “这总比电椅看上去安全。不过说实话,法术失控起来,可比人类发明的道具可怕。”

    听了水无君的话,梧惠更紧张了。

    “那怎么还……”

    “你觉得九方泽愿意让我们给虞小姐贴符咒,还是把她绑到电椅上?”

    梧惠无言以对。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觉魄是与五感有关的魂魄。安全的电流可以刺激人的神经,让入梦的我们更轻易地找到方向。或者说,让她的魂魄找到我们。在梦里,我利用歌声对她进行引导……祈祷吧,希望我们有个好的结果。”

    梧惠有些激动。这要是能够成功,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想不到六道无常为了一个小小的人类,也能努力到这个地步。尤其是神无君,那要受多大罪呢,她不由得肃然起敬。

    “其实我还以为,需要您醒着,用声音在外界进行引导呢。”

    “是相反的,我要去梦中。但是,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尝试。之前都是我清醒着,对梦里的人进行引导。但这种行为充满风险。就好像一个双目失明的外科医生,拿着手术刀,在其他医生的指导下将患者开膛破肚。”

    莺月君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种残酷的比喻,委实令人有些不自在了。

    “真、真可怕啊。希望梦里没那么危险。”

    “不好说。”叶月君轻叹,“我不能一个人进去,那会有危险。如果可以,我需要九方泽随我一起入梦。他的身份,也有利于引导天权卿的魂魄。只是这样一来,清醒的人就只有水无君了。按道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但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看向梧惠,梧惠已经猜出她后面要说什么了。

    “我想请您随我一起入梦。”她说,“我知道,莺月君曾与您一起在接近深梦的境地遨游。按理来说,您也是有经验的人了。我随您一起,也放心些。至于九方泽,他能看着水无君,自己心里也更有底。他的性格,只要选择信任,也不至于对水无君的行动指指点点。就算府上有什么意外发生,九方泽也能招架得住。”

    两人都看着她,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期待。

    “我怎么能拒绝呢……”

    梧惠轻声说着,眼见两人都松了口气。叶月君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之前,她总是保持着一副平淡的、略显哀伤的神情。梧惠从来没想过,她笑起来会这么漂亮。当然,不是说她之前的样子不好看。

    “幸好遇到您了。”叶月君感慨着,“我还在想,只有我和水无君的话,该怎么办才能说服他呢。虽然还没找上门去,但有您在,我莫名宽心许多。”

    “你们可别太乐观呀,这样我压力好大。对了,不能找其他无常来配合么?”

    “在这件事上,不会有谁能帮到我们了。就算有,也不如您更有利。即使能力上可以满足,也要考虑当事人能否接受对方的身份……”

    水无君似乎话里有话。但梧惠不禁想到,这或许真的和看病一样。如果患者知道自己要遇见莫惟明这种医生,就算医术再高,也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