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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一溃兵 第二百零九章 水淹应城(中)

    “娘的,又是雨天!”将手中脱下来湿透了的衣物丢在桌上,左良玉远征队伍的先锋指挥使周俊轩怏怏不乐道。

    他们因为这春雨已经耽搁好几天行程了,依照着上方的预桉他们此刻应当在应城而非这个穷山僻壤的。

    “报!”一位身上渗着水的骑兵冲到指挥使歇息的民房门口单膝跪下说道。

    “什么事情?”周俊轩一面将从百姓手上夺来的干燥衣物穿上,一面回身看着来禀报事情的属下。

    “总兵大人要咱们加快速度行军,他说…他说…”士兵没有说下去了。

    雨水混合着汗水一同从其额上流下。

    “说!”穿好了衣服,周俊轩抖落抖落身子。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将身上潮湿衣物褪下后换上新衣更叫人感到舒适的了。

    “他骂您是饭桶。”士兵低着头转述到。

    “呸!他奶奶的,这个狗东西还怪起我来了。”指挥使周俊轩一脸不满的骂道:“老子行军慢?他娘的,这路全都是山路!我想快,我快的了吗?整天对着一张地图吆五喝六的,坐在马车上的人怎么晓得地难走?”

    “大人…那我们还走吗?”在周俊轩骂完之后士兵试探性的问道。

    “走?走个卵!今天就住这里了,你去喊一下那几个千户,叫他们到我这里来报个到。”周俊轩看了一眼外面依绵绵不绝的春雨命令到。

    “是。”士兵点了点头,随后冒着雨水又骑上了马匹。如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当是明天才会抵达应天城。

    不过他们也勿用去抵达了,在今日的清晨左晋已经领着队伍进入到了应城之外。这一座西面环水的城市近乎兵不血刃的就被先头的哲布部队给拿下了。

    “咳咳咳,迁走。把这些百姓都迁走,让他们不要住在应城里面了。一旦决堤,应城是肯定要被淹的。”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左晋对着李洪下令到。

    “是!”比起宽厚待人的薛仁义而言,这种事情李洪虽然会皱一皱眉,但他还是会办下去。

    至于会阻挡这个命令的薛仁义早则是早就被左晋安排到前面和哲布一起破坏道路去了。

    “孙都尉,你看这个样子是否行的通?”看着眼前汹涌的涢水,孙守道手底下的那些兵将们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在战场上死了便是死了,说不定还能被埋,要是死在了这河水之中那可是要葬身鱼腹的呀。

    “可以。”孙守道点了点头。平心而论他是不怎么支持左晋的这个计划的,但是时局至此他也不得不接着干下去了。

    “泥沙丢进去后,炸药要紧跟着放。关键在不要湿,千万不能出现点燃了火但是炸药不炸的样子。”孙守道逐次逐条的嘱咐到。

    “是。”下面的掌旅点点头,随后马上依着通过的计划来办事。

    他们的想法是先在涢水两侧多埋一些泥沙,再在泥沙上面安置一些早已包好的炸药。等到命令一下,他们便点燃炸药让积蓄已久的涢水向着下游奔去。

    如此一来泛滥的涢水事必可以将两岸尽数吞没。

    “把铲子拿过来。”孙守道并没有撑着伞干站在原地等候士兵们将“堤坝”修完,他接过一个铲子和士兵们一齐铲起了土来。

    孙守道自然是不怎么喜欢自己折腾自己的,但是在这春雨之中要想维续士兵们的士气唯有以身作则与发银子这两条路。

    而他没有银子。

    孙守道的做法并没有和话本小说里面的一样,一下便激起了士兵们干活的动力。事实上,士兵们一直都在骂骂咧咧的,只不过也仅仅是骂而已了。

    “加油!”孙守道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大家努一把力!争取今天晚上把事情做完。这次大胜了,我一定为大家去左总,左将军那里报功!”

    “好……”发声的只有寥寥数个士兵,绝大多数的士兵此刻都疲倦的懒得去说话了。

    春雨继续下着,像是一根永远扯不尽的细线。而在这春雨之中最为悲苦的还是应城之中的老百姓,他们被士兵们催赶着,催赶着离开自己的家园。

    “明军来了欺负咱们,闯军来了也欺负咱们。娘的,都是一些狗东西!”一位百姓愤愤不平的骂道。

    他一手提着一大袋东西,一手牵着自己刚刚懂事的娃娃。那小娃娃的头上被他父亲支起一个小伞,刚刚懂事的她尚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的大人要带着东西离开自己的房子。

    “左晋!我肏你妈!”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一句,接着这一伙百姓随后跟着叫骂起来。骂的话相当难听,从短命鬼一直骂到了左家绝嗣。

    “乡亲们!”在混乱之中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人站到了一架马车之上。

    他的岁数不大,看上去连而立之年都没有过。这个读书人低头看着马车下云集的百姓们,一股最为朴素的正义感忽地便从他心中涌出。

    他看着下面孱弱的百姓,在讲话的那一刻便将自己的性命给抛了出去。

    “咱们出去了,又能活几天呢?”读书人喊道:“没了房子和地,咱们可就成了流民!”

    “流民是啥呀?就是乞丐啊!乡亲们!你们愿意自己的子女去讨饭吗?”读书人声嘶力竭地喊到。

    在四周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幅场景赶忙上去打算拉住对方,但是更多的百姓将他们给拦住了。

    “跟他们拼了!”人群之中忽的传来一阵怒吼,在涢水决堤之前名为民怨的洪水率先淹入了应城之中。

    “亮兵器!往前压!把那几个带头的给我拉过来斩首!”看着这一片乱象,李洪当即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他早就做好了百姓们会反抗的打算,这也是他严阵以待的原因。

    “不许亮兵器!住手!”在危机关头哲布一把拉住了李洪的手。他手下的诸位骑兵也赶忙策着马将李洪手下的队伍和百姓们分开。

    “哲布!”李洪喊道:“左总兵说了!要咱们赶紧把这些百姓给迁出去!这要是晚了,谁来负这个责任!你吗!”

    雨水顺着李洪的脸颊滴落到地上,轻轻在地面上打出一片小小的涟漪。

    “不许动!”哲布再一次喊道。

    但这显然不是对着李洪喊的,随着哲布的这一声喊士兵们与百姓们相继都暂时停了下来。

    “你!”哲布点起一位士兵。

    “快去找左总兵!要他马上过来。”哲布一面说,一面将李洪手上的剑给强行扯了过来。

    “李洪!你脑子湖涂了吗?你这样子搞到时候只会让大家伙都下不来台!”哲布吼道。

    “哲布!左总兵给我了便宜行事的权利!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夺权吗?”见到自己手中的佩剑被对方给夺了过去,李洪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夺不夺权等左总兵来了自有定论!”哲布矗立在李洪的身前,毫无疑问,现场的众人都暂且安定了下来等待着左晋的到来。

    “咳咳咳?你说什么?”请开旁边为其把脉的郎中,左晋一脸惊讶的问道:“兵士们和百姓有没有什么伤亡?”

    “暂时还没有,哲掌旅要我马上回来喊将军您去主持大局。”哲这一个字并非是哲布的姓氏。身为蒙古人的哲布姓氏长的很,只不过大家平时这样叫习惯了哲布便得了一个哲字的姓氏。

    “哲布干得好,哲布干得好啊。”左晋一面点头,一面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胆战心惊。

    的确,让李洪去可以把事情搞的快的一点。但要是动起兵器来,就算最后将百姓们都迁出去了又怎么样呢?

    他之所以要将百姓们迁出去就是怕大水淹城危害百姓生命。结果大水还未先来,他们这些要保护人家性命的就先开始杀人了。

    这怎么行?

    “快扶我上马!”草草披上一件外衣,左晋旋即站起身来。他急匆匆的往门外赶去,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没有来得及更换。

    “左总兵来了!”左晋冒着大雨一路赶赴到了南门口。随着他的到来,士兵们缓缓为其让出了一条道路。

    “乡亲们!”左晋下了马先开口到。

    “不是左晋我强迫大家一定要离城啊!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左良玉的人马就要打过来了,到时候应城不免沦为战场啊!还请大家速速离城,以保自身之安危啊!”

    “左良玉打过来又怎么样?难不成他打赢了就不要我们老百姓了吗?”人群里面的一位高个喊道。

    “左良玉过来是要屠城的!”左晋委婉说道。

    他尚不等眼前的百姓们有丝毫的反应便直直的跪了下去,这实在是吓住了百姓们。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想着我左晋要把你们赶出去!要让你们没有活路!不是这样的!

    我要是真的想这么做直接和左良玉那样子纵兵劫粮不就行了吗?你们说一说,我左晋的队伍入城以来有没有去抢劫你们?”

    “没…没有。”见到这么大的一个将军在自己面前跪下了,冲在前头的那些百姓们忽地便没了主意。

    他们面面相觑,回想起来似乎左晋的人马比起先前那些在此的队伍们是有些不一样。

    “乡亲们!”左晋继续开口恳求到。

    他的一身已经被雨水给浸个湿透,在裤子中被包裹的小腿微微打着寒颤。

    “左晋我求求你们了!走吧!以后再回来,我向你们保证四天!最多只要四天。四天之后左某人我只要还站在这里一定为大家补全损失的财货!”言闭,左晋便直直的将头给低了下去——一副叩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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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各位了!”哲布领着自己的那一伙骑兵也跪了下来。

    而李洪在目睹着这一幕后不免在心中抱怨哲布——假仁义。但说是如此,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在其手下士兵的瞩目下这位刚才还喊着亮出兵器的都尉缓缓跪了下去。

    见到这些人都跪了,底下的士兵们自然也就难有什么抗拒心理了。最开始是一个一个的,最后整个南门的近一千人马都面朝着百姓给跪了下去。

    “求求各位了!”士兵们的合音震天响。

    “古来稀事,古来稀事啊!”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秀才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百姓们大多都晓得他,他是在南门这一边专门给别人写信的。

    “乡亲们啊。”老秀才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身后的百姓们说道。他的儿女想要为其撑伞,但是被其给轻轻推开了。

    “老朽我活了六十来年了,这爬墙扒灰的、盘剥百姓的、自视清高的、还有弃官而走的,这我都见过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给老百姓下跪的!乡亲们!你们有没有见过呀!”老秀才说话的语气稍快,但一字一句都叫他后面的百姓们给听清楚了。

    “没有!”百姓们喊道。

    “那还讲什么?”老秀才接过儿女们手中的伞,将其放在了左晋的身边。

    这伞恰恰好挡住了自云端而下的雨水。

    老秀才第一个走了出去,而其余的百姓们也大多紧跟着老秀才的步伐走出了应城。

    “谢谢,咳咳咳……谢谢……咳咳咳…”综管左晋身体上的不适愈发加重了起来,但是在其的心中一股朴素的感情却悄然出现。

    长久以来在华夏大地上统治者与百姓近乎是两个物种一般的存在。在大臣、皇帝们的眼中百姓是虚妄的,是存在与文书之中的,是一个个姓名或者数字。

    否则他们绝不至于说出什么’不安安做饿俘,尤效螳螂奋臂。’的话来。

    但左晋绝不这样认为,天下不是大臣的,不是皇帝的,是这些升斗小民的。

    是的,他们不是什么龙或者天神赐生的。

    是的,他们不是什么能够开往事之太平的贤才。

    是的,他们不是什么武力过人力能扛鼎的大力士。

    他们不过是人,是普普通通的人,但是这天下的一切却都是他们所创造的。

    粮食、布、宫殿、运河、衣物、帆船、美酒、食物、家具、甲胃……

    天下再无有这样一帮任劳任怨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