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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北鹿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争论

    凛风呼啸,卷起沙土与雪霜撞在营帐幕布上发出砰砰轻响。

    火光摇曳,纵使是小臂粗的火把在这等寒风下也显得摇摇欲坠,几度熄灭。

    张宁躺于榻上虽疲惫昏睡仍几次惊醒,半梦半醒间他隐约瞧见有军士重新点燃帐外火把,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再睁眼时已是晨曦时分,侧目瞧去莫敬一尚在酣睡,杨钧两人却已不见踪影。

    翻身坐起,张宁只觉得额头处有轻微的不适,尝试着摇了摇那不适感猛地加深。

    他心下稍沉清楚自己许是有些风寒。

    好在他身体足够强健,平日里各类吃食锻炼亦不成落下,只要今明两日注意保暖便无大碍。

    套上皮袍走出营帐正见杨钧迎面走来,这位有着宦海沉浮经历的老者披着甲胄,神情颇为讶然:“张将军竟醒得如此之早?”

    张宁见对方着甲就知晓乃是巡营而归,又询问自己休息之事显然是营中并无大碍,当下也用轻松的语气苦笑答道:“杨老说笑了,身处此等困境,哪儿又真能安睡呢?”

    话一出口张宁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不是连带着损了一把帐内还在梦中的莫敬一么?!

    他正欲作解释,杨钧亦是笑道:“无妨无妨!张将军无心之失,老夫不会告于他人的。”

    随之朝张宁眨了眨眼。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威胁呢?

    张宁闻言忍不住腹诽,面上还是拱手道:“杨老还是称晚辈庭梧吧,在杨老跟前晚辈不敢以将军自称。”

    相比其他镇将或是所见之人,杨钧实实在在给张宁一种儒雅随和的长辈之感,待人接物上他自有一种使人极为舒适的气度,更像是某位隐居深读的长者。

    但倘若仅以此论之那便谬以千里了,柔然来袭时其麾下怀朔军应战有度亦是精锐,由此可见其治军之能。

    真要用一词形容,那“儒将”无疑是再贴切不过的。

    此刻杨钧微微颔首敛去笑容,郑重道:“诸军已是暂缓士气,理应召开军议已定人心。”

    张宁答曰:“正有此意。”

    ……

    正午时分,张宁披上晾干养护后的甲胄与杨钧三人共同跨入大帐。

    帐内斛律金以及四镇军主,幢将皆已静立等候。

    舆图挂于正中,四名镇将亦是无座只能分列左右。

    未等张宁筹措言语,杨钧已是迈步而出率先道:“昨夜本将与贺拔将军安抚各自部曲后,借张将军,莫将军处理军中事务之机曾有相商…”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将,语气郑重:“皆认为诸军当下由张宁张将军统帅再适合不过。”

    此言一出帐中立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显然很是错愕,猝不及防。

    就连张宁也诧异地望向杨钧,贺拔度拔两人。

    有沉不住气的将校开口问道:“敢问几位将军,为何由张宁将军统帅诸军?

    若论军职……”

    他话未说完,王彬已是一步踏出,指着那将校鼻子喝骂道:“为何?

    俺来告诉你为何!

    就凭是俺将主救了你们怀朔军!也是俺将主昨日将自己的营帐让给你们怀朔军的伤兵!

    没有俺将主你们早死了!”

    喝骂间李兰,巫日合云,格朗哈济等人按刀而出大有声援王彬的架势。

    其实哪儿用得着他们声援?

    如今王彬早已是名传诸军,以勇武为人称道。

    更遑论言语间又占着理,左一句俺将主救了你们,又一句俺将主让出了营帐。

    大义之下硬是压得方才还蠢蠢欲动的诸将还不得嘴来。

    谁也没错想到这厮口条还挺厉害。

    可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

    先前元修义虽将军权授予张宁,使其暂代统帅之位,可那时的张宁多是有名无分。

    论资历他不如贺拔度拔,论地位人脉他不如杨钧,论实力也略逊于斛律部,因而若真要分出个主次或是强行号令诸军,定然是难以服众。

    张宁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因而在危急关头合军一一解救诸军后,将扎营处选在此地时,他所用的也是商量语气,没有半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历经突围,行军直至骸儿谷扎营后,似杨钧、贺拔度拔这般的老将方才真正认可张宁的能力。

    二人清楚诸军新败正是危急之时,断不能再生波折,既然张宁能力一路行来已是有目共睹,索性在此刻挑破明确军中主次。

    唯有如此方能将诸军拧成一股绳破开当前困局。

    莫敬一与斛律金听到杨钧这般说自是再同意不过。

    他二人在得知元修义授予张宁兵权后,就已是在各处全力支持听候调令,态度不言自明。

    可以说在杨钧的支持下,贺拔度拔这般表态也是顺应大势。

    毕竟合则生分则死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帐中将校们亦是聪慧之辈,四位镇将加上斛律金的表态下众人不多时就醒悟过来,纷纷应下。

    见此张宁也不作推辞,当下右迈两步行至中央,望着帐内的一众将领心中蓦地生出满满豪气。

    似杨钧,贺拔度拔这样的当代儒将宿将,斛律金、贺拔允、侯莫陈崇那般的未来名将,还有王彬、霍山等名声不显,可能力出众的骁将此刻尽皆聚于麾下。

    虽不说言听计从可到底是俯首听令,这样的感觉不言自明。

    当然,张宁亦是清楚众人承认他代统帅之实,为的是走出困境若脱离险境,若他没能有所作为想必就连莫敬一斛律金这样与自己颇有交情的人也会转身离去。

    眼下他轻咳一声,立时询问起了最关键,亦是最重要的几个问题。

    各军军力如何,真正可以上阵厮杀的军士有多少,其中骑军数量占据几成。

    粮秣武备如今是什么情况,粮食饮水还能食用几日,战马粮草如何解决,箭矢还剩多少武器可有备用,能否武装剩余青壮民夫。

    骸儿谷及其周边情况可已遣哨骑摸清,可有柔然人踪迹。

    伤兵现在如何,军士士气怎样。

    以上种种皆是亟待解决,或张宁需要立刻了解的问题。

    既然已是真正走到了这一步,张宁自是得竭力考虑完全,这不仅关乎当下更牵扯未来。

    若能率诸军破开柔然人的狩猎成功脱离险境,他将在怀荒,怀朔,武川以及御夷四镇军中建立起无可比拟的号召力与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