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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北鹿 第六十章 呵斥

    张宁蹙眉无言,一众张氏族人却愈发惶恐不安。

    当世以孝为先,从大义为国讨贼虽是理所应当,但若是因此使得族主张颜真身死,那莫说是张宁张泰兄弟,即便是旁系族人亦会受千夫所指!

    更遑论他们自幼所受的儒家经法便注定,其绝不能坐视这等事发生。

    张泰以额贴地涩声道:“大兄欲匡扶朝政,尽人臣忠义,弟不敢阻拦!

    但还请大兄准许我辞官回京,纵然不能接出族主,亦会拼死护我族人周全!”

    “请大都督准许!”

    众人随之尽皆效仿。

    张宁自忖若有朝一日尔朱荣以刀兵加以张颜真,逼迫自己退兵时,自己是决计做不到如汉高祖那般说上一句“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的话来。

    默然片刻他上前扶起张泰,摇头道:“辞官而走?也唯有你们才说得出来这话!”

    张泰等人不解得抬起头来,只听张宁摇头说:“我有安北军十万,甲骑具全,以幽燕俯瞰河北。

    虽不能立时取之保之无虞,但也如利剑可随时威逼河洛,斩其臂膀。

    如此我斩葛荣时,遣斛律金领轻骑追其谋主李洛数十里,其方才不敢动我族人分毫!

    若今日你等未战就走,我军大乱,岂不更使尔朱氏众贼无所忌惮,可肆意妄为?”

    张泰面色一暗,挣扎道:“可一旦我军连克三郡,兵至马邑,介时尔朱荣难保不会铤而走险,那时又当如何!

    不如弟独自返回,待到尔朱荣欲要行凶时我再以身行大义…便可使……”

    “够了!”

    不待他讲话说完,张宁冷喝将其打断:“休得再说如此迂腐之言!”

    他转而望向众人呵斥道:“都站起来!”

    单以族中身份而论,在场者既有张泰这样的同辈,张无恙等后辈,亦是有幽州州都张正志等叔父辈。但他却是嫡长子,日后的族主,因而一时间竟无人敢于违背,具都起身站定。

    “大军向西无可争议!我先是北道大都督,再是张氏族人,绝不能因一家之私延误军机,害了数万士卒将领性命!

    但我亦可向你等保证,绝不会坐视尔朱氏行凶于不顾!待到出兵之日,我定会予你等族人一个交待!

    倘若还有顾虑可立时辞官,待我破马邑后,天下之大随你自去!”

    一番话后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口称应诺。

    见此张宁不再多言,挥手喝令除张泰以外众人退下,此后自有相应主官出面就此事进行公开责罚。无论是罚俸降职还是施以军刑,皆以两府律令而行。

    而面对片刻后孤零零站在演武场上的张泰,张宁这才冷哼一声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随即拂袖而去。

    当日稍晚些时候,此事传遍蓟城,两府吏员正为此悄然讨论时消息再度传来,司马张泰、幽州州都张正志等人被罚俸三月,没收名下田倾数百亩。而诸如张无恙等军中将校,则当众受领五十军棍,被打得皮开肉绽!

    吏员们皆为此惊愕,只觉得大都督对自家族人也毫不心慈手软。

    可骁骑左卫卫将的切思力拔却是对部曲冷笑:“咱都督到底是念了自家族人的情分,要是唤作咱们这些军镇老人胆敢说出这话,非得立时革职才是!”

    部曲们都是深有所感的连连点头,举止之间竟都将这视作理所应当,仿佛张宁对他们越是严厉苛刻就越是真正器重。

    也不怪其有此想,自安北军成军以来,屡次大战皆以精锐当先,陷阵先登!

    越是精锐就越是会承担起最苦、最难的战事,从没有让普通兵卒或是降将弱兵去垫刀头的!

    这也致使诸军都将先锋视作光荣,凡有摧城拔寨,攻阵破敌之事绝不甘于人后!

    当夜,切思力拔这话就传到了张宁耳中,他不由摇头苦笑。

    白日里他曾希望卢景祚提出奇策,以使己方不折兵将而全取马邑,岂料后者言语间只在告诫他战场之事奇谋不过是辅,真正决定成败的是骁锐之军。

    对于此番将起的马邑之战,卢景祚并无奇谋妙策,唯独能够提出的破敌之计就是以堂堂正正之军突入作战,以最艰苦最惨烈的方式硬碰硬敲下马邑城!

    这也深深提醒了张宁,前世小说影视中,男主常常得一谋士就犹如天助,总能不断生出奇谋以少胜多,以奇胜正。

    可事实上,真正的战场厮杀却是以军团堂堂正正的厮杀碰撞,以艰难血腥的城池攻伐为主。

    就如当初李崇率大军伐柔然时那般,双方皆是精通战阵之道的老将名将,麾下大军动辄铺以数十里,如此情势下谋略所能起的作用往往微弱,更是极易弄巧成拙,反倒需得凭借指挥与厮杀来决定胜负。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便是这般道理。

    而如今将要开始的马邑之战,便是检验安北军是否是真正精锐之军的时刻。

    作此想的张宁稍作沉吟,就唤来执夜的斛律光研墨,以笔亲题“先登”、“陷阵”、“折冲”、“冠军”八字,并以其作为骁骑右卫、骁骑左卫、镇北右卫中四支军伍的军号。

    其无不是从安北军成军开始,就战功赫赫,死不旋踵的精锐军伍。

    眼下这几支军伍不但是由善战的将校,如格朗哈济、吴朗、白楼所领,更是各有特点。

    吴朗所领为披甲刀盾兵,战技精湛,可为先登;格朗哈济所领具是重甲斧手,挡者无不被碾为齑粉,实当陷阵;白楼麾下则具是昔日镇军骑卒,是真正的北地骑手,乃是折冲。

    可以料想当这几处军号传出后,诸军必定振奋,无不以之为先!

    当斛律光将之连夜送往军府,张宁这才又对一处阴影道:“召巫日合云!”

    于是当夜蓟城中有黑卫持令快马而出,直奔军都城,片刻交接后换人换马持令再行,一路向西!

    此后每至一处皆有黑卫上前交接,直至出了蔚州边境,深入尚被破六贼余孽所把持的沃野武川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