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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流光尽 第94章 终局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离人原大森林失去了昔日的苍翠,光秃秃的枝条在肆虐的北风中狂乱摇摆,时不时“咔嚓”一声传来,就有断裂的枝条落地。

    两军持续鏖战,顾元淼不断增兵,渐渐占据了优势。

    顾元淼不喜反忧,心中始终悬着一块石头,她深知赫布汗生性狡诈,正面作战讨不到便宜,一定会出奇制胜,却不知他的目标何在。

    顾易入帐禀报,见顾元淼一脸苍白,重重叹息一声,道:“将军,您的身子日渐虚弱,高先生难道也没有办法,这可怎么是好。”

    顾元淼轻声道:“无妨,有高先生在此,本将军身体并无大事。你要注意军中议论,担忧主将身体是人之常情,却不能因此动摇军心。

    顾易眉头终于舒展,心想那高先生药死人,生白骨,无所不能。最近守在中军大营,接连斩杀了数十名偷袭的魔界修士,是真正的仙人,医治顾元淼的病症定有法子。

    “皇上派来董太师劳军,已到中军大营外十里。听闻将军身体有恙,有宫中御医随行,前来为将军会诊。”

    顾元淼“哦”了一声,吩咐道:“你是本将军的中军官,由你替本将军去迎接董太师,就说本将军抱恙在身,请他谅解不能出迎之过,直接请董太师到虎帐相见。”

    董太师见顾元淼未着甲胄,一身轻便戎装,脸色苍白憔悴,关切道:“听闻大将军贵体抱恙,皇上和皇后甚为担忧,特命老臣前来探望。大将军日夜操劳,定要爱惜身体。”

    顾元淼气血翻涌,强压下喉中一口鲜血,强笑道:“董太师无须过虑,本将军定会把骆驰人赶出天兴的国土,还百姓安宁。不知后勤辎重准备得如何?”

    董太师道:“大将军还请放心,皇上命举全国之力供应军需,各地按照秋收时间有序押送军需过来。老臣这次也带来了一月的军需。”

    顾元淼终究没有忍住,当着董太师的面吐出一大口鲜血,阿丽娜急忙上前递上丝帕,随着董太师同来的众人一个个面露惊恐。

    等狼卫将虎帐内清理干净后,阿丽娜对众人道:“主帅身体事关战事胜败,还请诸位大人守口如瓶,不然就只能留在军中效力。”

    董太师急忙表态道:“老臣此次带来的人,全部任凭大将军调遣。”

    顾元淼挥挥手,阿丽娜将面露惶恐的众人带出虎帐,只留下顾元淼和董太师两人。

    董太师轻声问道:“大将军突然病重,可曾查出病因?”

    顾元淼虚弱道:“骆驰人不知何时对本将军下了蛊,每日呕血数升,全靠高先生仙法维持。”

    董太师小心翼翼问道:“以高先生之能,也不能完全除去蛊毒?”

    顾元淼摇头道:“战事平定后,方可徐徐图之。”

    董太师深深一揖,道:“大将军高义,舍己为国,老臣定会禀报皇上。”

    顾元淼道:“董太师朝中栋梁,当知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伤了军心民心,仗便打不下去,骆驰人准备多年,此战是为灭国而来,本将军拼尽全力也会护佑天兴。”

    董太师低声问道:“若是有什么万一……”

    顾元淼微笑道:“董太师是担心本将军战败还是不治?”

    董太师慌忙摇头,顾元淼意味深长道:“本将军早已考虑到所有情形,早有密函送达皇上手中。不劳太师费心。”

    董太师讪笑道:“老臣自然相信大将军。”

    顾元淼看着董太师离去的背影,唇角挂着一抹讥笑。

    高俊彦进来,见顾元淼盯着沙盘沉默不语,忍不住道:“阿淼,你为了演这么一出戏,不惜吐血伤身,效果如何?”

    顾元淼抬起头来,眼神依然落在遥远的地方。她沉默良久,缓缓收回心神,眼神迷离的看着高俊彦,突然问道:“俊彦哥哥,世上有没有地狱,杀孽深重的人真的会堕入地狱,受尽轮回之苦吗?”

    高俊彦一怔,转过头去,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顾元淼轻笑道:“有地狱又如何,堕入地狱又如何,该杀不杀只会造就更大的杀孽。一切就由我一人承担好了。”

    高俊彦道:“阿淼,莫非你已经想好了御敌之策。”

    顾元淼指着沙盘上东北方向的吉祥雪山道:“正面战场僵持不下,骆驰国力经不起消耗。我演算许久,加上你得到的调兵讯息,我料想他们唯有冒险翻越吉祥雪山,走飞鸟小道,绕到我军后方,才有可能一战制胜。”

    高俊彦道:“骆驰虽然调兵频繁,却未有明显迹象向吉祥雪山移动。”

    顾元淼胸有成竹道:“此计太过凶险,赫布汗还没有下定决心。我如今便要逼迫他下定决心,全军即刻集结,准备夺回永固城。”

    高俊彦接口道:“同时在吉祥雪山设伏,阻击赫布汗的奇兵?”

    顾元淼淡淡道:“不是阻击,是全歼。所以,你要帮我。不要以任何借口推辞,此战只许胜不能败,所有杀孽天谴都由我一人承担。”

    高俊彦笑道:“无事,骆驰既选择与魔界合作,便怨不得我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你尽管放心布局就是。”

    顾元淼一声令下,憋屈了大半年的天兴大军迅速集结,将离人原的骆驰军队驱赶至永固高原,之后在灵洲修士协助下,攻上永固高原,步步紧逼永固城。

    元京城内,朝野上下既为捷报欢欣鼓舞,又备受流言困扰。传言镇国大将军顾元淼为奸细所害,身中蛊毒,每日呕血数升,已成强弩之末。

    崇义帝翻看着兵部送来的捷报,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他知道每一场胜利都是顾元淼支撑着孱弱病体换来的,不知道她能否支撑到最后,回到元京与他团聚。想到这里,他便恨不能御驾亲征,与她一起面对战场的刀光剑影。

    许丞相道:“皇上,大将军此番战况过于顺利,老臣心中不安,想那赫布汗何等狡猾凶残,还需提防他诡计百出,到最后功败垂成。”

    崇义帝点头道:“许相所言极是,你替朕手书一封,提醒一下大将军。”

    许丞相退下,崇义帝嘱咐兵部尚书道:“朕这里有几个名字,你去查下这几个人的背景。大将军建议筹备预备军,务必尽快实施。”

    时序进入冬月,元京城已经寒风刺骨。

    这日兵部尚书披着一身雪花,冲进龙鳞殿,高呼道:“皇上,大捷!镇国大将军亲自出击,全歼骆驰大军主力于吉祥雪山!赫布汗也葬身雪山之下!”

    几日前,顾元淼便已经亲率狼卫潜入吉祥雪山。赫布汗果然铤而走险,秘密率领主力潜入吉祥雪山,走上了飞鸟小道。在高俊彦的帮助下,狼卫制造雪崩,悄悄绝了骆驰大军的退路。

    高俊彦事先选好了一个山谷,引来温泉,赫布汗见此处温暖,远离雪峰,自然便选做了营地。

    连日风雪,逼得赫布汗无法前行,只得停留在营地。

    高俊彦引导风雪方向,在山谷上方雪峰堆积了巨大雪量,足以掩埋整个山谷,用结界掩藏并加固,防止雪崩。

    这一夜,风雪停息,天上半轮明月,清冷的俯瞰着雪后的大地。

    顾元淼站在雪峰上,披着雪白的狐裘,神情凝重,低头凝视着山谷内的点点篝火。

    “阿淼,明日风停雪住,骆驰大军一定会出发。”

    顾元淼看了高俊彦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今夜便解决了吧。”

    高俊彦低声道:“你到底有些不忍心。”

    顾元淼淡淡道:“我非天生好杀,此举只是为了取胜,减少我军伤亡。父亲说过,为将者必须承受杀孽。顾家家主从未活过四十五岁,我也不会例外。将士们浴血拼杀,领军者承受天谴,不过是各安其命。”

    高俊彦轻叹道:“你既然如此通透,我也不多说了,这便开始吧。”

    说完挥手解除了结界。那积雪被压得太实,虽然没了结界的束缚,依然纹丝不动。

    狼卫身系安全绳,登上雪峰,将积雪滚成雪球,逐一推下,又将露出的岩石敲击下来,奋力推动,任其滚落。

    如此折腾了一番,厚重的积雪再也无法维持脆弱的平衡,渐渐松动,之后是彻底崩溃。

    一阵巨响惊天动地,半座山峰的积雪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四处弥漫的雪雾将明月也掩盖了起来。山谷内的篝火一瞬间全部熄灭。没有人吼马嘶,只有雪流的咆哮声,传出很远很远。

    半空中,顾元淼裹着雪白的狐裘,骑在金眼雕背上,身边是一身金光护持的高俊彦,站在云朵上。雪峰上的狼卫们早已安全撤出。

    雪雾散尽,寂静的山谷再没有一丝生气,此前林立的旗帜,星星点点的篝火,连绵的营帐,喧闹的人声马嘶,仿佛从未存在于世。

    没有交战,没有流血,深夜的一场雪崩,迅雷不及掩耳,毁灭了一支试图出奇制胜的诡兵,连同他们的汗王一起。狂傲不羁的赫布汗,一代枭雄,从此深埋在吉祥雪山的深谷中。

    顾元淼回想起方才天崩地裂一般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弹指间,二十万人马消失在这世间,多少有些感慨。

    “阿淼,你冷不冷?”

    顾元淼看了看身边的高俊彦,收回思绪,轻轻摇了摇头。

    “阿淼,大胜之后如此冷静,你是在筹谋何事?”

    顾元淼道:“赫布汗葬身于此,骆驰国已亡,我们该筹划脱身大计了。”

    高俊彦轻笑道:“阿淼莫怕,你既然决心开国定鼎,手上难免会沾染血腥。帝王之路,只论成败,不计生死。你大胆前行,我会尽力护你。”

    顾元淼的明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憧憬着未来的盛景。她朗声问道:“这是神仙对帝王的偏爱么?”

    高俊彦避而不答,道:“既然已经安排了狼卫在此扫清骆驰残兵,你便可专心去安排大事,从元洲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小事。”

    顾元淼目光如炬,扫过冰雪覆盖的群峰,道:“顾家已经对得起天兴帝国,此后不会再有丝毫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