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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流光尽 第115章 上卿

    回到御帐,夏嬷嬷端来当归养元汤,顾元淼喝了一口,只觉得苦涩无比。

    新任狼卫统领顾旭急匆匆入帐,大声禀报道:“皇上,西征军有消息传来!”

    顾元淼看着密信上的火红印记,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拆开一看,信上潦草写道:“越西城艰难攻克。沁水城妖魔作祟,破敌无策。暂留越西城待援。”

    华尚云紧随其后,神情严峻,向顾元淼道:“皇上,臣接到西征军中弟子传讯,沁水、禾煜、宝莲三城妖气冲天,南境妖邪正在集结,直逼大军而来。如今全靠我族子弟结阵护佑大军,保得暂时安全。”

    顾元淼点点头,挥手命众人出去,默默取出瓷瓶,割破手臂放血,装满第二个瓷瓶时,便觉得眼前一黑。顾元淼深吸一口气,用力攥拳,直到装满第三个瓷瓶,才撒上止血药,用丝帕包扎起来。

    她将瓷瓶放入一个洁白的玉盒中,里面已经放置了十来只瓷瓶。这是华氏祖传宝物“万年冷玉盒”,储存之物能长久保持原状,不腐不坏。

    顾元淼将剩余的当归养元汤一饮而尽,虚软无力的倒在御榻上。明日她要亲赴越西城除妖。

    帐外传来细微的呜咽声,顾元淼听了听,原来是夏嬷嬷,想必她方才目睹了自己取血的经过,心疼难忍。

    顾元淼将头埋入锦被中,告诉自己莫听莫念莫回应。她背着众人取血已经数月,便是为了应对妖魔侵袭,明知伤身也在所不惜,只希望每日汤药进补,能让自己支持得更久些。

    次日一早,夏嬷嬷领着一名紫衣男子入帐。那男子单手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一双丹凤眼水波盈盈。

    夏嬷嬷道:“皇上,老臣担忧您的凤体,特意为您寻访了一位名医,这是来自海康府的景先生。”

    紫衣男子长身玉立,面带微笑,夏嬷嬷悄悄示意,他依然昂首不跪。

    顾元淼看着紫衣男子,露出了然的笑容,道:“景先生世外高人,不需遵循俗礼。”

    夏嬷嬷一怔,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紫衣男子,面露惊喜,自语道:“老臣都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顾元淼对夏嬷嬷道:“夏宫令辛苦,这位景先生,朕很满意,可以留在朕身边伴驾。”

    夏嬷嬷欢天喜地的出去,顾元淼收敛笑容道:“朕这里简陋,魔君请自便。”

    景深将汤药放在顾元淼面前,微笑道:“本座的汤药,对于皇上的失血症,疗效显着,千万不要浪费。”

    顾元淼知道景深不屑施展阴私伎俩,端起碗来,将汤药一饮而尽,对景深道:“三日之期未到,魔君这么着急么?”

    景深含笑道:“本座想了想,昨日与皇上所言太过空泛,担心皇上质疑本座的诚意。正好皇上今日要前往越西城,不如本座一同前往,助皇上一臂之力。”

    顾元淼冷笑道:“阁下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

    景深扬唇一笑,丹凤眼顿时风情万种。

    顾元淼闭上双眼,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对景深道:“魔君能否出面,制止黯沦魔君再传送魔军过来?”

    “本座只会帮你解决连洲的妖魔,黯沦的魔军无穷无尽,你的鲜血还是省着点用吧。”

    顾元淼被他说中担忧,站起身来,走到景深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为何?”

    景深眼带讥诮,道:“崇义帝用整个天兴帝国与黯沦签订了生死契约,除非黯沦陨落,或者天兴帝国灭亡,契约才会解除。本座为什么要去做此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元淼眼神暗淡下来,景深继续道:“黯沦占据了元洲,势力日益强大,以后传送过来的魔军会越来越多。皇上,你不如早日安排身后事。这样取血,三年内你就会油尽灯枯。”

    “魔君果真愿意为朕平定连洲?”顾元淼仰起头,凝视着景深的眼睛,眨也不眨。

    景深的眸色深沉下来,他认真道:“本座身为紫焰殿之主,从不信口开河。神仙和凡人标榜仁义道德,即便做不到也要嘴硬。我们魔界向来是正大光明作恶,所以怎么想,就怎么做,能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元淼再一次沉默下来。

    景深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道:“本座觉得皇上需要时间斟酌,这便出去,在帐外候旨。另外,本座这些年四处寻访,得到了一件宝物,足以抵挡你那法宝的威力。皇上不要妄想再用心头血重创本座。”

    顾元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头愤懑,猛然抓起御案上的碗狠狠砸在地上。顾旭领着狼卫冲入御帐,见帐内并无他人,急忙退了出去。

    顾元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擦去,略略整理了一番仪容,高声道:“顾旭,请景先生入内!”

    景深再度入帐,他看着顾元淼,眼眸幽深,扬唇一笑,道:“本座不习惯凡人的礼仪,皇上也受不起本座一跪,不如给本座一个适合的身份,让本座伴君左右,又不必行礼。”

    顾元淼起身,向景深躬身一礼,道:“朕立刻拟旨,尊古礼,拜景先生为上卿,参知军事。”

    景深一笑,媚眼如丝,道:“皇上不介意与魔同流合污?”

    顾元淼妩媚一笑,娇声道:“担心啊,如何不担心,所以还请上卿大人为朕遮盖一二。”

    景深眼睛一亮,走近一步,道:“皇上果然是通透之人,本座喜欢。”

    顾元淼收敛笑容,正色道:“不知上卿大人如何与朕共赴越西城?”

    景深见状,也收起笑容,道:“本座可以驾云。也可以御风,还可以招来坐骑九凤神鸟,不知皇上喜欢哪个?”

    顾元淼道:“都好。朕听说你们神魔有一种瞬闪术,千里万里,心念一动便可抵达,不知可否一试?”

    “原来皇上喜欢低调行事,”景深低头看了看顾元淼的一身戎装,懒懒道:“瞬闪术太费力,本座重伤未愈,不如用阵法,也可以堵住你那些臣子的嘴。”

    顾元淼嘱咐昭定襄谨慎行事,之后便由景深画出阵法,护送她和顾旭等人一同瞬移至越西城。

    景深漫不经心的在城主府议事堂内踱来踱去,正眼都不瞟一眼禀报军情的明允。

    明允见顾元淼对景深的作为视而不见,悄悄摆手制止自己部下对景深置喙,依旧将西征军情,事无巨细,一一陈述。

    景深不待顾元淼开口,懒洋洋道:“任你大军如何强悍,在整个南境的妖邪面前,不过是口中肉,腹中食。”

    明允与顾元淼对视一眼,君臣都看不得景深的猖狂傲慢,却明白他所言非虚,只能沉默。

    “皇上,不如跟本上卿一起去沁水城走一趟?”景深好不容易等到明允说完。

    “上卿大人可需要臣派出兵马护卫?”

    景深对明允的识时务非常满意,含笑道:“不用。若是本上卿还需要这些手段,与华家那些人有何区别。”

    顾元淼制止他再说下去,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走出议事堂,景深扔出一张符咒,然后抓住顾元淼的手臂,两人瞬间消失在一抹紫烟中。

    顾旭急得大叫一声,明允道:“顾统领,莫要慌张,你还记得当年的高先生么。若无他的鼎力襄助,哪里会有今日局面。这位上卿大人和高先生一样,也是世外高人。”

    顾旭摇头道:“当年顾某虽年少,也曾亲眼目睹金面仙君的翩翩风采。他光风霁月,一看便是神仙中人,对皇上呵护有加,令人心安。这位景先生虽有一副魅惑人的好皮囊,但是行事做派恣意妄为,皇上对他,隐忍胜过信任。”

    明允轻叹道:“本将军如何看不出来,但是战局焦灼,皇上若想顺利平定连洲,少不了仰仗外力。”

    顾旭不解道:“本朝军力强大,连洲无与争锋,皇上何必急在一时。”

    明允低声道:“太子不善军事,皇上势必要一鼓作气荡平连洲,不能再让太子来攻城略地,背负杀戮。”

    顾旭低下头,悄声道:“顾某担任狼卫统领以来,亲见皇上辛苦筹谋军政大事,常常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日渐憔悴。顾某只恨不能为皇上分忧。”

    明允面上流露出一丝悲怆,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皇上非凡俗之人,他日功成,便是人间留不住。”

    顾元淼和景深并肩而立,脚下踏着一朵紫云。

    沁水城建立在六座小岛上,并无城墙,城市外围是高大的楼船,作为防御堡垒。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寂静无声,看不分明。

    天色渐渐暗下来,灯火从雾气中透出,影影绰绰,显露出城市的轮廓。

    顾元淼指着前方的城市问道:“上卿大人,此刻已经是戌时,我们是否进城?”

    景深掐了一个法诀,道:“不用,你们口中的妖邪,并不喜欢和城中的凡人在一起。它们都聚集在城外。”

    话音一落,水声哗啦,两人眼前的水面漾开波纹,无数黑影从水中冒出来。

    景深轻笑道:“没想到连洲的凡人不能团结一心,反而妖邪却能做到同仇敌忾。”

    一只浑身冒着黑烟的惨白色水鬼,仰头看着云上的两人,厉声道:“来者何人?若是愿意协助剿灭天威西征军,就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