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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流光尽 第137章 舟行

    舟行水上,风过无痕。

    兴南镇是从北灵洲南下的雪银河,注入横江的交汇地,码头上停泊着许多内航船,集市繁华,货物丰富。

    萧龙佑和徐均平一到兴南镇就不见了人影,飞霜自然紧紧跟随。顾妙妙乐得清闲,带着顾小利和顾欢欢在市集闲逛。

    买了一堆稀奇的吃食和货物后,三人进了一家热闹的茶肆休息。这茶肆靠近码头,喝茶休憩的人除了船主、客商,就是船工。

    顾妙妙抿着茶,挑挑拣拣吃着市集上买来的吃食,觉得分外惬意。

    邻桌坐着两名客商,一个愁眉苦脸道:“包老板,你们北线怎么样,我走了十年东线,如今的风华殿是越来越过分,过路费翻了三倍就算了,看我船上的伙计不顺眼就抓走。我只能叫伙计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跑船。”

    “带着老婆孩子就不抓?这是个什么规矩。”

    “那风华殿全是女修士,听说殿主是个老处女,见不得男欢女爱,也见不得男子。可是杜绝男女之事,有违人伦,她那些女弟子,见了俊俏男子,总有把持不住的。听说有不少和男子私奔外逃。如今凡是从她家地界经过的单身俊俏男子,都成了拐带的嫌疑犯,通通抓回去审问一番。”

    那包老板笑道:“杨老板,这算什么事,审问了不是,给你放回来就完了。”

    杨老板悄声道:“要么就不放人,放回来的都只剩了半条命,被采阳补阴做了炉鼎。你说这算是什么回事。”

    包老板点头道:“灵洲仙盟只负责调解仙门之间的纠葛,不管凡人的事。仙门的事情,咱们凡人有什么办法。只能指望她们的仇家整治她们罗。杨老板,北线哪里赶得上东线,过了这个月河道就无法通航,一年只能做九个月的生意。何况辛界万家和冰渊城人口不多,也做不了多少生意。再说,雪银河沿途都是深山密林,虽说没有仙门收过路费,却时不时有山精水怪作祟,一旦遇上,少不了丢命。”

    杨老板叹息道:“如今做生意难啊。还是南灵洲那边好,都被天荣帝国收了,凡有求告,都有人管。”

    顾妙妙若有所思,停了嘴,瞥见另外一桌船工说得热火朝天,放出灵识过去细听。

    “吴大福,听说你家船老大接了一个北上的生意?”

    “有家从荣洲过来的歌舞百戏班子,想去辛界、冰渊城转一圈,出了大价钱,包了咱家的船。”

    “此刻去辛界,想必要在那边过冬了。”

    “到了冬日,北灵洲天寒地冻,贵人们在家窝着,喝喝酒,吃吃肉,赏赏歌舞百戏,这日子别提多美。荣洲那些人还真会做生意。”

    “歌舞百戏班子,漂亮小娘子多不多?”

    “还没看到人呢,应该多吧。”

    “他们不担心雪银河的水怪?听说那水怪最喜欢漂亮小娘子。”

    “我见和船老大谈事的人里有几个气度不凡的少年男女,像是修士。再说了,献祭一个女子,换来全船平安,也很划算啊。”

    顾妙妙收回灵识,命顾欢欢去结账,三人回了客栈。

    “仙缘客栈”依山傍水,占据了兴南镇风景最为优美的山坡。顾妙妙一进门,就有伙计上前,殷勤接过三人采买的物品。

    老板笑呵呵的迎上来,道:“姑娘,风公子已经在花厅摆下酒菜,就等姑娘回来。”

    顾妙妙点点头,瞥了老板一眼,见他目露精光,心中明白,他一定是天荣帝国派遣的密探,这仙缘客栈一定是天荣帝国的据点。

    “妙妙,”萧龙佑一见顾妙妙就起身迎了上来,飞霜急忙跟在他的身后,颇有一点正室夫人的风范。

    顾妙妙端起公主的威仪,向萧龙佑微微颔首,毫不客气在主宾位上坐下。

    “行程已经安排好,”萧龙佑接过徐均平给自己盛好的汤,尝了一口,对顾妙妙道:“妙妙,这鸽子汤清淡鲜香,你快尝尝。”

    顾妙妙道:“刚才在集市上吃了不少小食,此刻不饿。萧萧师兄,我在集市上听了不少故事,据说雪银河上有水怪,你可做了准备?”

    飞霜柔声道:“雪银河上的水怪,听说很久了,却从未见过。这次若是遇上,倒是练手的机会。”

    她语音轻柔,说得轻描淡写,却暗含杀机。

    顾妙妙浅浅一笑,端过顾欢欢送上的汤,笑嘻嘻道:“萧萧师兄吃得这么香,勾起我的馋虫啦。”

    萧龙佑亲自夹了一个鸡腿放到顾妙妙碗里,道:“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军会有修士随行。再厉害的妖怪,若是数量不占优势,在千军万马面前,也会胆怯。”

    顾妙妙抓起鸡腿就啃,萧龙佑哭笑不得,递给她一块丝帕,轻声道:“妙妙,擦擦嘴。”

    飞霜的脸色黑了下去,她夹起一片肉脯,想放到萧龙佑碗里,徐均平在一旁轻声道:“飞霜师姐,殿下用餐有些讲究,这肉脯还是你自己慢用。”

    顾妙妙看着飞霜的脸色更加难看,心中有小小的得意,冲着萧龙佑甜甜一笑,道:“萧萧师兄,咱们马到成功。”

    萧龙佑冲她眨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唇边的梨涡分外动人。

    次日清晨,一艘三层楼船,载着来自荣洲的“云兴”歌舞百戏班启程北上,缓缓由横江驶入雪银河。

    顾妙妙一身杏黄棉裙,挽着简单的螺髻,束着金丝发带,站在三层甲板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层甲板上的舞姬们。

    她们的身段柔软,冬日里身着轻纱舞裙飞旋,一个个香汗淋漓,脸颊绯红。

    顾小利一身靛蓝劲装,站在顾妙妙的身旁,盯着舞姬们,眼睛眨也不眨。

    鼓点激扬,琵琶铮铮,顾妙妙纤长的玉指,合着节拍,在楼船的栏杆上频频敲击。

    顾欢欢捧着茶点,从船舱出来,见到顾小利如痴如醉的傻样,轻笑道:“小利,你口水都要滴下来啦。”

    顾小利脸上一红,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见顾妙妙含笑看着自己,更加羞恼。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哪里有什么口水,顿时气急败坏。

    顾欢欢把茶点往顾小利手中一塞,笑盈盈的跑回了船舱。

    顾妙妙捻起一枚水晶糕,指了指舞姬们,问顾小利道:“你说,我舞起来会如何?”

    顾小利支吾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夸赞。

    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

    顾妙妙转过头,见萧龙佑和飞霜一前一后而来。萧龙佑披着华贵的紫色貂裘,笑容明媚。飞霜身穿湖蓝色袄裙,一双秋水明眸粘在他的脸上,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顾小利也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开口道:“殿下是什么人,怎么能以舞技事人。”

    顾妙妙脸一板,不满道:“顾小利,你哪里学来这一套,我跳个舞怎么啦。”

    说完,纵身从三层甲板跃下,正好落在舞姬们中间,轻盈灵动,飘然若仙。舞姬们受了惊吓,本欲四散奔逃,见顾妙妙仙人之姿,笑容甜美,才停下脚步。

    顾妙妙拱手行礼,笑嘻嘻道:“姐姐们的舞姿翩若惊鸿,教教小女子如何?”

    班主为难的抬起头,目光转向二层甲板的徐均平。

    徐均平虽然穿着再朴素不过的灰褐色长衫,举手投足间却是上位者的气势。他抬头看了萧龙佑一眼,见他满脸笑容,对顾妙妙的举动并无抗拒,于是点了点头。

    班主满脸堆笑,对顾妙妙道:“姑娘何等尊贵,哪里需要学这个,喜欢就跟着玩一玩吧。”

    青丝风中飘飞,长袖凌空回旋,天上一轮冷月,寒澈山河,甲板上的女子云手轻舒,舞步随风,身姿轻盈,若流水行云,凤舞九天。

    她嘴里喃喃低唱,虽然曲不成调,但是节拍却合得一丝不差。几个舞姬在一旁观看,鸦雀无声,满脸艳羡,眼神晶亮如星辰。

    一曲舞罢,顾欢欢急忙上前,为顾妙妙披上红狐大氅,又端起茶点,送到顾妙妙面前。

    顾妙妙喝了一口茶水,招呼几名舞姬道:“姐姐们,一起用些茶点。”

    几名舞姬不敢上前,顾妙妙便自己端了茶盘,每人手里硬塞了一样,然后问道:“姐姐们看我练得如何?”

    “姑娘一舞,如天仙拂云追月,人间难得。”

    顾妙妙大笑起来,道:“姐姐们可真是嘴甜,我这才学了几天,舞步都没记全呢。”

    一名舞姬正色道:“姑娘,凡事都有天赋,你虽然就学了几天,但是身姿柔软,体态翩跹,举手投足便有风情万种,仙人之姿,浑然天成。”

    另一名舞姬道:“我们练了十年才有的轻盈体态,姑娘似乎生来如此。莫不是前世里就曾经学过舞艺。”

    顾妙妙拿了一块黄玉糕,咬了一口,板栗的甜香,溢满唇齿。她笑眯眯道:“谢谢姐姐们的鼓励,我一定加倍努力。”

    夜阑人静,楼船停靠在一处河心沙洲,顾妙妙站在甲板上仰望明月,想起舞姬们的赞誉,神情严峻起来。

    这一世,无论修行还是舞艺,与她而言,都太过容易,进境飞快,好似她真的是在前世便学过。

    从前,她在战场筹谋,在朝堂争斗,前世缥缈,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已经踏入仙门,又经历了一些波谲奇诡的事情,突然发现自己的前世,果然有些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