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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藏春:嫂嫂,这厢有礼了 第7章 忧虑

    苏皖不知道苏重朗为什么又匆匆离去,她满心都是伤感,根本无暇理会,泪水落个不停。

    苏重朗离去后,失魂落魄地走在回自己庭院的青石小路上,阿鸢从他身后默默出现,轻轻拍了拍他。

    “少爷,这么快就看完大小姐了吗?”

    阿鸢缠着那两个守门的汉子,好不容易才脱身。

    没想到回来后,竟在祠堂看到大门再次紧闭,自家少爷已不知所踪。

    他只好原路返回,没想到再次撞见苏重朗,却见他无精打采,不似方才意气风发。

    阿鸢在苏家伏低做小很久了,骨子里奴颜屈膝的本性改不过来,见自己的主子不甚欢喜,他更多的是害怕。

    他怕主子哪里不得劲儿,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就会成为出气筒。

    但阿鸢不知道,苏重朗虽平日荒唐,但其实对身边侍候的人都很好。

    见阿鸢问了一句,苏重朗以为他好意关怀,于是闷闷看了他一眼。

    “阿鸢,你了解我吗?”

    “啊?”

    阿鸢被这突然的一句问懵了,他不知主子是何意,只好小心翼翼,如往常般想捡些漂亮的话恭维。

    苏重朗见他勉强扯笑,那种神情他从小到大早已看腻了,怎会不知?

    “我不想听那些虚言,你如实说吧。”苏重朗微微蹙眉。

    阿鸢慌张起来,脸上谄媚的样子一时半会僵住了收不回去,挂在他的脸上反而显出几分滑稽。

    他见四下无人,良久,低眉顺眼。

    “少爷……身份尊贵,是我等出身贫贱之人十辈子也比不上的福气,只是……平日里,确实荒谬了一些。”

    一句话,让苏重朗叹息一声,扯出一抹苦笑。

    “果然人人都这样看我吧,也是,是我自己不争气,怨得了谁?”

    苏重朗继续走着,背影看上去难得的落寞。

    阿鸢虽然刚到他身边,却也不忍他如此,于是快步追上去,在他身后找补。

    “不过,小的有一回出门跟着管家采买时,曾有幸路过大茶楼的门口,那里常驻一个口齿伶俐的说书先生。”

    “你说的是逍遥茶馆吧。”

    “对对对。”

    阿鸢笑呵呵的,有些憨厚, “就是那里,当时,小的听到说书先生提到话本里一句话,小的觉得说得特别好!”

    苏重朗好奇问道:“什么话?”

    阿鸢就挺了挺腰板,装模作样地学着说书先生的口气。

    “正所谓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要执着眼下,且看今朝、且待来日。”

    阿鸢学得有模有样,气息洪亮,一瞬间就让苏重朗心里豁然开朗。

    想起父亲的愁眉苦脸和长姐的痛哭伤心,苏重朗心里好似燃起了一团火,他深呼吸好几次,捏了捏袖子。

    他大拇指磋磨着袖口,直到感觉手心都微微发热,似要冒汗一般。

    “阿鸢,你说,我去科考怎么样?”

    阿鸢对今日苏家发生的一切不可能不知,眼下结合苏重朗的重重异样,脑筋一下子转过弯来。

    苏重朗以为自己一个浪荡子,忽然大言不惭,阿鸢一个侍候的只怕不知如何回答,没想到阿鸢却在他身后重重感叹。

    “好啊!只要少爷想去做,何时都不晚!”

    苏重朗闻言,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 “你……不觉得我……”

    阿鸢却开心地笑着说:

    “少爷,倘若我能有命托生在富贵人家,一定发奋读书。

    您知道吗,因为我家很穷,所以小时候我带着弟妹去做工赚生计时,每每路过学堂,听着里头朗朗读书声,别提多羡慕了。

    不过我这样的命,只怕得下辈子投个好胎才有机会了。但少爷不同我,只要少爷愿意,阿鸢一定支持您!”

    苏重朗头一次觉得心底暖暖的,这是除长姐外,他第一次感受到被肯定的快乐。

    少年拍了拍阿鸢的肩膀, “好!你快去帮我准备,我要在自己的庭院里辟出一间书房。自明日始,我将日日去教书先生那里报道,再不复昔日纨绔苏家子!”

    “阿鸢遵命!”阿鸢咧出一口白牙,眉眼弯弯。

    *

    裴文月一路上思绪一直恍惚,要不是卿卿携着回宫,只怕今日会误了回去的时辰。

    所幸,今日还是在宫门即将下钥时回来了。

    从影嬷嬷等了裴文月几乎快一日,今早发现公主和贴身宫女不见,她急得差点要哭着跑去禀报承帝。

    但兹事体大,她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一直知轻重,等冷静下来,一摸发现自己藏银两的荷包空了一些,就不慌了,只是下令紧闭公主殿的大门,一个人忧愁地坐在裴文月的床榻前,默默拿针线做活。

    眼下冬日来袭,裴文月自小体弱多病,又是个不大得承帝上心的公主,若非从影嬷嬷熬上自己的岁月,多年来悉心照顾,只怕裴文月和那些早夭的皇子公主一般,待时间长了,都会被遗忘。

    从影嬷嬷是裴文月母妃的陪嫁,忠心耿耿,后来裴文月的母妃不在宫中,她的这份心意就自然而然转到了幼小的裴文月身上。

    多亏从影,裴文月平安长成。

    从影嬷嬷回想往事,一时泪眼婆娑,人老了,又被几点泪光迷了眼,一不留神就被针扎到了指尖。

    “嬷嬷,您没事吧?”

    裴文月刚悄悄回来,就见到从影受伤,连忙提着繁琐的衣裙来到她身边。

    褪去面纱,裴文月一张似水芙蓉般的动人面容浮现,惹人涟漪。

    从影嬷嬷还在发愣,指尖上一抹血珠已被裴文月着急地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掉。

    “公主……你……”

    裴文月见她泪光闪烁,眨了眨眼,连忙安抚。

    “嬷嬷,惹您担心了,对不起,文月以后再不这样了。”

    从影嬷嬷摇摇头: “我老了,守不住你母亲,余生惟愿公主安康,再无他求。”

    说着,她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

    裴文月听她提起自己的母妃,伤感之余,忍不住多了一丝怨怼。

    “不怪嬷嬷守不住母妃,是母妃自己不想再回来。她不要父皇,也不要我了,文月和那些母亲早逝的孤女没有区别。”

    裴文月自小就没有母亲在身边,与母亲有关的,除了她留下的一个从影嬷嬷,再无他物。

    小时候,裴文月以为自己的母亲是逝世了,因为侍候的宫人都是这么传说的。

    但后来,裴文月才在一些做久了的老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母妃并没有死,只是弃了一切,执意守在皇家寺庙里,从此青灯古佛,发誓斩断红尘,宁死再不回宫。

    裴文月不知道自己的母妃为什么如此狠心,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不要了,她只是在那年那时,知晓此事后,年幼的身躯躲在从影嬷嬷怀里,哭闹个不停。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自己一直啼哭不已,吵着要母亲回来,但从影嬷嬷只是用力抱住她,咬住自己的手背,连哭都不敢大声,一边还要哄着她。

    父皇没有来看她一眼,裴文月哭晕在从影怀里,发了一场病,高烧不止,嘴里不断说着胡话,从影嬷嬷衣不解带,顶着红肿的眼照顾她一天一夜。

    裴文月好转醒来,此后性情大变,不再活泼爱笑,变得安静乖巧,却让从影嬷嬷又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她也曾问过从影嬷嬷,为什么母妃要走,从影嬷嬷只是眼眶红红,摇着头无话可说,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作一句话。

    【公主莫怪你母亲,她从前过得很是不易。】

    裴文月失望后,就将一切尘封心底,再不轻言提起,只当自己母妃算是死了。

    今日还是如此,一听裴文月又将将升起一丝埋怨,从影连忙抚摸她的鬓角,动作轻柔。

    “公主别说了,嬷嬷要你答应我,再不像今日这样随便离开,你千万别学你母妃。”

    裴文月失落地低垂下头。

    “嬷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纵使华服加身,生来金尊玉贵,但我永困笼中,不得自由。

    我被闷得久了,所以今日才会携了卿卿出宫去,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从影嬷嬷摇了摇头,复而又笑。

    “公主怎会被困,待日后圣上点个如意驸马,公主与驸马出宫立府,自有一方天地。”

    裴文月坐到床榻上,挽住从影嬷嬷的臂弯,头枕在她肩膀处,沉默不语。

    从影嬷嬷见状,慈爱地揽住她,以为她是累了,想要唱段歌谣,将她哄睡。

    却听到裴文月小声说:

    “假若……我会远嫁他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