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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时过后 第203章 寅的死亡

    澎湃的激流卷起了风,白雾退散了。但三二手中的动作不停,显然想要的不仅如此。水流愈来愈迅猛,哗哗的水声淹没过倒地的白桦树后开疆拓土,看架势,是要将这片荒野都灌满。

    虽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但苏子零奋起反抗,火冲着三二就过去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六九堪堪截住了那团炙热的火。一时间,烟雾升腾着直往天上冲去。在这团烟雾的背后,苏子零看不清两人的动作。

    这个战场上,白桦林东倒西歪,土地开裂得不成样子宛如暴风过境。如此合适的地势不好好利用可怎么行。三二这样想着将大量的液体灌入开裂的地缝中。

    烟雾倏忽消失,灌入开裂大地里的水柱一个个卷着冲出来又一个个螺旋着朝站在地面上的人猛地拍打过去。苏子零用火冲开水柱后,粗略地扫视了一下其他人的状况。上官灿尚能用沙子抵抗一阵子,陆离和林暖就只有逃窜的份儿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苏子零的眼睛亮了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有办法了。苏子零一抬手,一棵棵白桦骤然起火,火苗从干涸的沟渠里燃起接着快速蔓延到每一道大水冲过的裂缝上。整片白桦林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水火逐渐交融,大量烟雾升腾起来。

    不过是偶然而已,宋育在心底啐了一口。当初阻止宋楠对宋新君出手不代表什么。宋育的眼一晃却又是晃到了寅身上,先解决掉寅再说。

    宋育注意到,寅的那把通身亮丽唤之为雪谛的刀自一开始就插在寅的身旁。以要抓取那把刀的距离来看,虽然寅躲在松树下吐了血,但实际上并没有退却半步。那把刀依然像个骑士一样忠诚的守护着他。

    有趣,寅为自己留的这一线生机。转瞬间,某种想法便在宋育的脑海中成了形。

    碎裂的土块儿更加破碎,尖锐的圆形土块儿一个接一个的升空积压成黑漆漆的一片,密密麻麻地遮挡住背后暖黄色的光线。

    宋育看了眼宋楠后又朝周谌望了去。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去替我扫除这个障碍。于是宋楠接收到讯息后利落地提刀向周谌砍去。

    这些黑压压的,一团乱麻的东西宋育要拿来对付谁,简直清晰明了。宋新君的心底直打鼓。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宋新君来不及眨眼睛,连忙试着重新释放刚才的感觉,但没有用。

    这些东西刹那间全部朝他招呼了过来。焦灼的热意一下子窜上他的脊背,让他浑身发虚。宋新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沼泽像潮水般扑了过去。

    “可惜啊,你们太弱。将目标对准你们,立刻手到擒来。宋新君,偶然成不了必然,也就无法改变这一切。”

    将他们各个击破之后,宋育往前走着,轻巧地抓取走一把正好插在地上的铁剑。他转了一下剑柄,牢牢地将其握在手中。

    周谌和宋新君自顾不暇,再也没有人阻挡他。宋育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地逼近到寅身前。寅的眼睛嗜着血,正紧紧地盯着他。

    “雪谛。”一把利剑劈头盖脸地朝寅砍来,寅拔起雪谛迎战。铛!冷兵器猝然交锋发出战栗的颤音。

    宋楠一直在寻找着杀死宋新君的机会,现在宋育正与寅交着手,不会再注意到他。周谌已是他的手下败将,也无力阻止他,那么这个绝好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嗖嗖几把利剑刮过,宋新君闪避不及,刀剑从他的大腿上割破,钝得生疼。

    宋新君不做他想,他没有时间了。就算大腿被割破,身体被厚硬的土块儿砸伤,他也得现在立刻马上赶到寅身边去。

    铛铛铛!三五个回合过后,宋育占据了上风。此刻,他双手正握住剑柄奋力往下刺去好给与寅致命的一击。

    “不要!”宋新君嘶吼着。在这一刻,山脊断裂坍塌,整个西山峡谷四分五裂。宋新君听不到飞禽走兽鬼哭狼嚎,也看不到在他背后耸立的高山瞬间灰飞烟灭。他只浑身颤抖,恐怕排山倒海地压迫在他每一根神经上。

    啪叽他腿一软,摔倒在地。

    地塔负四层挨着楼梯口的地方,处处遗留着战斗过的痕迹,从这里,他将与他们融合。安言加快了脚步。

    他拐过转角,将纯能力的剑刃深深地插入岩壁中。他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但每一次他都耐心寻找着最容易崩溃的那个点,他要一击即溃。

    刚进入长长的暗道中,安言还窥不得一丝光。他如法炮制将纯能力插入一处凹槽中,光浅浅淡淡的,映出了安言的半边身子。他为自己寻得了光。

    片刻后,洞穴外的阳光与火光一并跃进了安言的眼帘。没有哪一刻的心情是如此急迫,安言站在暗道里最后一处阴影下,将最后一击奉上。

    他抬起左手,捏成拳头。将生机盎然的光一寸寸凿进坚硬沉重又密不透风的过往中。墙体裂开了,一声声振聋发聩的清脆声由身后的光源不断向上向更高处无限延伸。一块岩石错位了,轰隆隆又阒然无声,一切都泯灭了。

    疾风吹过安言的发丝,安言走向光明之中。

    三二目瞪口呆地看着蓝光乍现之后,山体一块一块的碎裂坍塌与消泯,慌乱和酥麻感从脚底心钻入心脏,滚滚热浪接连袭来。

    突然之间,火光被扑灭了。恐惧在不断蒸腾的浓烟中攥住了三二。

    “六九,快,你趁现在赶快离开!”三二推着六九拼命赶他走。

    六九来不及深思,身体本能的恐惧和害怕让他顺着三二的动作拼命往前奔跑逃窜,直至他一头扎进白桦林的另一侧,寻了条小路后彻底顺利的隐藏起自己后才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和三二一样清楚,‘神之子’安言做了什么。他让整座地塔彻底消亡于世。

    安言从久久不散的烟雾中走出来,除了三二,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直到那道模糊的身影在一干瞪得圆滚滚的眼眸中变得异常清晰,心跳声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安言!”惊喜、激昂与希望汇聚而成的两个字,响彻云霄。

    三二也听到了,他在大腿两侧的裤缝上抿了抿手心冒出的虚汗后,毫不犹豫地提着纯能力上前。利刃从安言的左侧扫过来,这样的招式像是在意料之中,安言从容地回击过去。

    攻击被破解了,没有伤到安言分毫。三二毫不意外,他单手握着纯能力再次挺身上前朝安言挥去。

    同样单一的路数,不知道三二是就这点本事还是在密谋着什么,但他一切都不需要去考虑。安言稳准狠地用右手抵住攻击后,左手突击上前。

    纯能力穿刺过了三二的左半边身体,血滋的一下冒了出来。安言收回手又迅速攻上去,他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陪敌人玩耍。

    这个敌人也就是三二,他连连败退。在安言一剑又一剑刺过来时,艰难躲避。然后,忽然他朝某一点去了。‘神之子’纯净强悍的纯能力之刃正穿透了三二的心脏。

    三二缓缓将头偏向六九离开的方向。在所有人激动地唤出安言的名字时,他只关心六九是否悄然离开。现在,在他的眼眸中,白茫茫的一片。他看不见六九也看不见安言。如此,就再好不过了。这样,便行了。三二往地上倒下去。

    安言愣愣地看着三二倒下的身躯,刚刚纯能力之刃刺入三二的心脏时,他们有短短一秒钟的眼神接触,就是这一秒钟,让安言记住了他也看懂了他。

    三二死掉了,苏子零还来不及回神,事实上,安言走出来后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意识去思考去回神,一声痛苦的哀嚎就从南面的松树林中响起。这声哀嚎穿过浓重的白雾响起时成了苏子零挥之不去的梦魇。

    “哥!”苏子零凄厉地叫着,脸色刷白,朝寅奔去。

    这声哀嚎每个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焦急地奔赴过去,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寅身边看到他平安无事的样子。

    安言边跑着,心脏边剧烈地颤抖,害怕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紧绷着双唇恼怒的一甩手,烟雾全部破散开去。

    苏子零在迷雾中奔跑,急得满头大汗全然没有注意到烟雾是什么时候散去的。他此刻顾不上这些,只管往前焦灼地奔跑,脑子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祈求寅平安无事。幸运不会每次都降临。

    “哥!”苏子零凄厉痛哭。

    三分钟前,宋育双手持剑,剑刃正欲往下狠狠插入寅的心脏时,地动山摇。不知怎么大地晃动的厉害,宋新君拖着伤残之躯摔倒,宋育也迫不得已收回手一时之间呆立在了原地,他勉强用剑撑着,平稳地站立。

    不同于两人,寅瘫软在地浑身没有了力气。但他硬挺着虚虚的支撑起自己抬头往前望。几百米开外那座污败不堪的山野正在崩塌,随后灰飞烟灭。这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啊,那足以毁灭自然的力量不是安言又会是谁呢?

    寅开怀地大笑起来。宋育似乎被笑声惊醒,他惊恐地望向寅。

    他看到寅,大笑不止,吐出两口鲜血后依旧笑个不停。

    “为什么要笑?”宋育惊恐不安像看鬼一样看他。事实上,寅确实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

    “你害怕了,为什么不笑?”寅用胳膊竭力撑着自己站起来。宋育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

    “不,我怎么会害怕呢?不可能,我不可能会害怕。”宋育苍白着脸,攥着那柄剑的指尖都攥得青白。他看到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你胡说!这个世界上早就不会再有让我害怕的东西!”宋育用剑指向寅。

    “不,你怕安言,怕鬼神,怕我戳穿这一切!”

    宋育跌撞地刺过去,他已彻底清醒过来,地动山摇之际,零一、三二、六九都已可能彻底死去,既然一切都完蛋了,那么他也要在死之前拉着寅下地狱!

    剑没入寅的身躯,寅呐喊出声,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流淌,实在是太痛了。

    “哥!”苏子零奔赴过来时,宋育这个恶魔还在将剑插入寅身体的更深处。

    “宋育!我要杀了你!”苏子零愤怒的嘶吼声化作利剑戳上宋育的椎骨,宋育坦然的拔出剑转身,这是恨他入骨了啊。在他的身后,寅的身体靠在松树上摇摇欲坠。

    苏子零想也不想直接以血肉之躯冲上去。

    不要过来,寅死死地盯着苏子零,眼中一片血红。

    哼,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宋育右手挥起剑。

    “宋育。”安言停在远处,浑身的血液都灼烧起来。他侧了侧脸闭起右眼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抬起,仔细瞄准了距离。天地之间,没有什么比此刻更清晰,安言的愤怒让理智更加理智。

    砰!这是没有声音的声响,一团明亮的蓝光进行了远距离的射击。

    “宋育!哥!”

    在苏子零横冲直撞过来之际,宋楠刚好解决完了周谌。周谌双肩鲜血淋漓,横倒在地,要不是宋楠实在没有时间,早就一命呜呼了。

    苏子零冲过来时,宋楠便立刻开始警惕。他的眼神放在宋育的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如果说离开了片刻,那就是在一团诡异的蓝光在避开苏子零之后,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时候。它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蓝光又纯粹得那么危险,宋楠自动便撒开腿下意识地挡在了宋育身前。

    宋育刚看到宋楠冲出来,挥起的剑还没有落下,便整个人都弹了出去后直直摔入了地面。痛自心脏处传遍全身后昏厥了过去。

    苏子零惊呆了,一秒钟之前宋楠还刚挺身而入插在宋育身前,一秒钟后宋育便飞了出去摔出一米远,躺在地上了无生息。而宋楠瞪着眼珠,面容狰狞,直挺挺地仰躺在地,鲜红的血液在他胸前破了个大洞,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黑红色的鲜血浸湿了半个身子,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哥!哥!”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苏子零霎时间浑身血液逆流,他疯了一般地朝寅跑过去。

    寅看着苏子零向他跑来,身体一寸一寸地从身后粗糙的树干上滑下来。尽管寅竭力想睁开眼再看看苏子零,但整个世界逐渐模糊不清。只有苏子零惊恐绝望的呼叫声还响在耳边。

    对不起,让你那么害怕。寅想拍拍苏子零的头让他好好活下去,想笑着问问安言,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但他做不到了。他的身躯彻底滑落了下去,最后他想起了舞影,然后缓缓闭上眼去。

    “哥!”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苏子零晕厥过去。在他的身后,山脊坍塌的声音震破天际。

    “寅!”舞影突然惊醒过来却在自己最为熟悉的茶几上看见自己的双手。

    她还在家里吗?夜怎么也趴倒在她的对面?天已经亮了吗?茶几上放凉的茶是昨晚的吧,舞影想起来了。水晶杯里的透明花茶是她昨晚亲手为寅倒的。

    昨晚?舞影顿时心乱如麻,这一阵子以来寅一直都在忙活一件大事,她不知道是什么事,夜也是。只有在事关生死的大事上时,寅才想瞒过他们。舞影很少插手寅的事,但是这次她不管不顾地去找了苏子零,才发现他们在密谋些什么。闹到最后,寅答应带她和夜去。是了,他们也瞒了其他人。

    可现在她和夜都趴在这里睡着了,原本他们昨晚要和寅一起出发的。

    “夜,你醒醒啊,快醒醒!”舞影急去推搡他。不知为何,她心慌得很。她可以不怪寅抛弃了他们只要寅平安回来。

    夜也惊醒了,他们手足无措地往西山赶。太阳直直地晒在头顶上,晒得舞影心烦意乱。没什么比日光更直白的昭示着昨晚回不去了,它怎么不掉下去呢?舞影皱着眉心诅咒太阳。

    “舞影……”夜在舞影身后,连带着叫她的声音也落在后面,听起来格外悲伤。舞影僵硬地转过头去。

    “……在新都医院,寅……死了。”

    “不可能!”舞影断然斥责道,像只受伤的小兽怒视着夜,好似夜要来夺走她最重要的宝贝,可她看向夜凄然的脸色,随即便呜咽出声。

    “不可能。”她还是说,不知道在说服谁。

    “是啊,不可能。我们这就去找安言那个混蛋问清楚。”夜一把拉开舞影,行进中的悬窗陡然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残影,转而向新都医院去。

    新都医院最高的一层楼压抑的可怕,比那些在悬梯里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数字还要令人窒息。徐行站在一间病房门口,面如死灰,舞影艰难地迈出脚步。

    “对不起。”舞影和夜仿佛没有听到,他们望向徐行身后的那扇关闭的房门。时间好像静止了,呼吸也已不再,舞影抖着手推开门。

    生命是如此的残忍,不给舞影确认的机会。寅就闭着眼睛躺在那张洁白的床上,舞影只一眼便蹲下去,她掩着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抽噎声也接连响起。

    突然舞影冲上床前,大力摇晃着寅。“寅,你醒过来别跟我开玩笑了。寅,你醒来啊。”

    寅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血色的脸上也没有表情。寅睁不开他那双漆黑的双眼也看不到哭泣的舞影,任凭舞影怎么呼唤。

    “舞影。”

    啪!一声脆响甩在了想走上前的安言的左半边脸上。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很厉害吗?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只有寅没有活下来。”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只有寅没有,一想到这个,舞影就要发疯。

    “对不起,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舞影心底的另一个声音说,这不是安言的错,你也不怪他,你也不想这样说,可是尖酸刻薄的话接连说出口。“我不仅要怪你,我还恨你,你是‘神之子’,可寅什么都不是啊,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寅?凭什么是寅?凭什么是我失去了他?失去了一切?”舞影歇斯底里哭着,一双眼睛肿得通红。

    舞影想她一定是疯了,她不仅打了安言还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可她好疼啊,真的好疼。她看着安言,安言的面容也憔悴不堪,安言的眼睛里也是如此绝望如此悲痛。

    他们是一样痛的,舞影最后的心软让她一下子也张不开口了。她低下头去失声痛哭。

    “对不起。”安言轻声说,心如刀割。

    林玄风的事已经成为安言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现在寅无异于又让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次鲜血淋漓。寅,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愧疚。寅出事了,苏子零要怎么办,寅出事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结局,可命运果然不眷顾他。

    命运不眷顾他为什么也不能怜惜怜惜苏子零呢?就因为他是‘神之子’吗?是啊,就是因为他是‘神之子’,他注定要承担起最黑暗的一切,本来这就是他无可奈何的命运,不是吗?

    安言捏紧了拳头,眼神锐利地像把利剑,似乎要割破山河湖海,大地与天空,以及光明和黑暗。

    舞影看不到安言决绝的眼神,夜也注意不到。他一直红着眼眶盯着寅。他也无法接受啊,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之后在这间病房内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舞影压抑的哭泣声。那哭声一直持续着,痛苦也一直持续着,就像光跌入永无边境的黑暗里,只剩下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