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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帝业 第二十四章 天时

    天嘉四年(563年)五月。

    陈征北大将军侯安都,闭门谢客,自言得病,不堪兵事,请解兵权。

    陈帝陈蒨亲临其府,为之温汤药,侯安都麾下军将闻之,皆感动。

    陈蒨于是尽去其兵权,加其爵邑至六千户,以其在建康诸军分付中军诸将。

    不久,侯安都自称病愈,然已有志于佛老,不欲再领兵。

    陈蒨以其功高,赐钱百万,并出钱两千万,尽赐建康诸军,一人得钱可五百文。

    于是众军皆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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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河清二年(563年)六月。

    齐帝高湛以太子高纬迎娶司空斛律光之女,以图联结斛律氏,自固权位。

    又立其女为太子妃。

    太子高纬,时年八岁。

    太子婚夜,河南王高孝瑜与御女(高湛妃嫔)尔朱摩女私语,宫人以此发二人前时私通之事告于高湛。

    先前,和士开与赵郡王高睿,皆曾上言说高孝瑜对皇权多有威胁,高湛对其早已经甚为猜忌。

    此时忽知这位自己曾经的好友,竟然曾和自己的妃嫔有过一腿,高湛顿时大怒。

    于是令高孝瑜强饮酒三十七杯。

    且说高孝瑜本是个身材瘦削、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此时的腰腹却因海饮,肿得像怀胎十月的妇人。

    是以此情此景,自有种难以言喻的狼狈与悲凄。

    然而高湛仍未解气。

    他又命从人娄子彦将高孝瑜载车,在车上灌之毒酒。

    车驾至西华门,高孝瑜因中毒痛苦难耐,终于投水而死。

    便是面临着越来越明显的外患,高湛仍是没有停下自己广泛打击宗室,自固皇位的脚步。

    这种打击面的扩大,虽能解高湛一时之忧,却终会导致日后高氏陷入宗室无人堪用的窘境之内。

    实为来日北齐亡国之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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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保定三年(563年)九月。

    准备多时的北周终于举兵伐齐。

    宇文护以随国公杨忠为元帅,领骑兵万人,自灵州出发,沿黄河进军,出北路,意图同突厥南下的十万大军,共从北面,进取齐国晋阳。

    又以柱国达奚武为南路领军,领兵三万,自关中出发,沿汾水进军,出南路,由平阳进取晋阳。

    北周河套,永丰镇。

    一支甲杖鲜明,队列严整的大军正沿着黄河行进。

    大军的四方是空旷无垠的原野。

    青翠的草原此刻已经随着北方寒气的来临尽作枯败。

    高天之上,偶有几只鹰隼盘桓,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似乎再无生机。

    “元帅,看样子,今岁北地的雪,恐怕会很大呀。”

    出身北地的大将军杨纂打马随在杨忠身侧,望着四下的枯黄,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现年五十七岁的元帅杨忠闻言只笑了笑,便道。

    “今岁大雪,则突厥人攻齐必用死力。”

    杨纂亦是宿将,自知杨忠言下之意。

    “元帅远略,纂实不能及。”

    “然今岁若大雪,则突厥人在漠北必颇受困苦,今时既与我共南下,虽能得其死力,破齐城池,然其亦必纵兵大掠齐人。”

    “纂恐突厥人至于晋阳,抄掠已足,不愿更番用命也。”

    杨纂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杨将军以为,只以我今时万余军马,即或全军用命,能破齐人边墙,入得晋阳城下否?”

    杨忠扬鞭指了指身后排作长龙不见头尾的军士。

    “纂以为,恐或能破其边墙,至于入于晋阳,则断不能也。”

    杨纂有些明白杨忠的意思了。

    “既如此,今我能得天时之利,而突厥人皆用其命,为我尽破齐人边墙、城邑。”

    “则我万余兵马可尽数至于晋阳,若仍不胜,自是天命也。”

    杨忠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冰凉的雪花。

    “杨将军,我军伐齐之胜败,实不在于我北道万人,而在于南道达奚武将军也。”

    “若我南北齐至,则齐人必大惧我师,晋阳便唾手可得。”

    “若我军至,而南军不至,则我军难胜齐人也。”

    说出此话,杨忠似乎已经对此行的胜负有了判断。

    “元帅以为,此次我军能胜齐人否?”

    杨纂问道。

    “我军虽得天时,然达奚武素欠果决,其进军恐或缓慢。”

    “我军未必得胜。”

    杨忠这话说得看起来有些悲观。

    他似乎也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只是嘱咐杨纂道。

    “但命士卒保全性命。”

    “今既有天时。”

    “我等且先令突厥为我攻齐人,而我将士则留有用之躯于晋阳城外,与齐人。”

    “决战!”

    杨忠将手中马鞭一扬。

    击碎了空中无数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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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嘉四年(563年)十一月。

    建康,皇帝寝居。

    看罢左民尚书奏报的陈蒨,今日颇是欢喜。

    江南二载承平,生产经济已大为恢复,而他又素以勤俭治国,更兼重视积蓄粮钱绢帛。

    今月秋税入库,查江左诸仓,已然尤为丰实。

    南朝税制。

    一丁男调布绢各二丈,丝三两,绵八两,禄绢八尺,禄绵三两二分,租米五石,禄米二石,女则半之。

    去岁他稍改其制,使一丁男上租米七石,绵十两,丝三两,绢二丈,布二丈,女上租米三石,绵五两,丝二两,绢、布一丈。

    今岁减去用度。

    府库之中,计有存米一百八十万石,又有绵十六万斤,丝五万斤,绢、布十三万匹。

    另外又有屯田存米百万石,府库另有钱三亿七千万。

    总而言之,如今南朝的积蓄,已足够打上一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半年了。

    或许再等积聚两年,陈蒨便能主动在淮南挑起一场十万人规模的伐齐大战。

    可惜,上天不会再给他那么长的时间去做准备了。

    屋外,一个宫人急急而至,通禀之后,递上一封来自江北的文书。

    陈蒨将那文书看了数遍,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涌起惊涛骇浪。

    周人竟然这么快就攻齐了?

    那现在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插上一脚,挥兵北伐,收取淮南?

    他起身在屋内踱起步来。

    皇后沈妙容见他面露难色,便出言问道。

    “陛下,莫非是江北有齐人来攻?”

    陈蒨闻其言大笑应道。

    “妙姬,江北来报,周人联突厥攻齐,齐人而今自顾不暇。”

    “为夫所虑,乃是是否此时挥兵北土,恢复淮南。”

    沈妙容闻言亦是一喜,言道。

    “妾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陛下为恢复之计筹谋两载,而今齐人受困,实为我之天时。”

    “天时既在我,陛下更复何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