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吃瓜仙侠录 > 第15章 红尘

吃瓜仙侠录 第15章 红尘

    玄空盯着同庆面前的火堆找了一圈,除了一小堆鸡骨头外一无所获,他看着师傅的眼光顿时幽怨起来,同庆两手一摊:

    “没办法,虽然我们每次抓的时候都会放一些铜钱,山下村子里的愿意养狗的越来越少了,鸡也不多了,”言语间很是无奈。

    “这三年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这次抓到了那个下流崽子,好好给师父讲一讲这几年的经历,不过鼻子确实更好使了,可见《金刚经》应该一直在念。”同庆接着道。

    玄空就从三年前第一次出山开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不觉间讲到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二人回到寺里,让玄境换好便服,揣上一些玄空带回的钱,戴了顶儒士帽,有些不伦不类,这个庙里唯一一个不喝酒不吃肉的和尚身高七尺有余,体重三百多斤,比中等身高的玄空高出一个头还多,师父亲手缝制的衣服固然合身,站在人群中比所有人都要高出一个头的儒士确实不常见,这小徒弟腾身而起,转眼间就带回了镇上的酒肉,花在路上的时间远比换衣服短不少。

    “哎,这日子真是越发无趣了,买来的狗肉全是肉狗,和村民养的柴狗真心没法比。”同庆一边嚼着仍冒着热气的狗肉,一边嘴里念叨着,摆摆手示意玄空继续讲。

    玄空边吃、边喝、边讲,他讲城中千金的庄重袅娜,讲村里姑娘的婉约清秀;讲偶遇毛贼的痛哭流涕,讲游学儒士的风流谈吐;讲夏野流的阴险狡诈,讲与秦潘二人的吹牛打屁;讲豪商巨富的钟鸣鼎食与妻妾成群,讲平民百姓的辛勤劳作与秋收冬藏……

    同庆默默喝着酒,看着大徒弟年轻俊朗又充满朝气的脸,思绪刹那飞驰,过往依稀早已尘封,远到无论如何都难以追寻,又似乎就发生在眼前,触手可及。

    过往中,有冒着热气上边还沾着几根狗毛的香肉,有浑浊不堪现在想来其实并无太多酒味的自酿米酒,还有同样游手好闲的狐朋狗友,这场景在记忆中好似伴随着欢声笑语,现在想来却仿佛填满了悲伤,再仔细咂摸又有些索然无味。

    几十年过去,现在已很难确认那姑娘到底比自己小了一岁还是两岁,生辰大约是二月十九吧,眼睛不大却总是注满一汪清水,笑起来弯弯的和无数个夜晚的月牙像极了,又黑又长的麻花辫始终让人百看不厌,走路时辫稍拍打两个臀瓣的良辰美景至今让人留恋。她每次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从自己家门前走过,总会扭头透过院门看一眼院中的他,那一丝浅笑也总能让他热血忽的沸腾。如果当时能早些浪子回头,挣俩钱儿厚着脸皮让隔壁的六婶儿去找他爹提媒,现在孙子大概满地跑了吧。

    姑娘的尸体是在她平日洗衣的河边被发现的,又黑又长的麻花辫沾满了枯草,碎花短褂和淡青色的绣花鞋散落在那具毫无生机的娇躯旁。凶手很快锁定,是头天晚上还和当时还不是和尚的同庆一起喝酒吃肉的村汉,没等官府来人,同庆就把平日杀狗的尖刀插进了那个畜生的胸口。等村子的里正带着捕快们回到村里的时候,一桩命案也已变成了两宗。

    没错,同庆跑了,虽然后来听说他的杀人之举被官府断为义行,宣告无罪,但本是孤儿的他再也没回过那个村子,因为坐在那个没装门的门内再也不可能看到门外端着洗衣盆故意放慢脚步偷看门内人的她。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像野狗一样在江湖上流浪当然吃尽了苦头,好在他年少时学过两手拳脚,流浪途中尤喜观看各路豪侠比武,边看边学边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一点不受欺负的本事。最终要感谢的还是那个偶遇的和尚,这和尚和他同行流浪的一年间,渡他入释家,教他诵佛经,指点武功,授业解惑。直到分别,他都不知道和尚的法号。

    同庆当然不知道面前喝酒吃肉的老僧的想法,叹了口气道:

    “所以师父,我想先还个俗,去找秦塞和潘二,和他们一起寻找我未来的媳妇儿。”

    同庆看起来貌似有些醉了,他微笑时习惯性的翻翻眼皮,额头的皱纹更深了些,喃喃道:

    “理当如此,出世,入世,出世,入世,方为轮回。走之前,为师要你对夏野流诵念《金刚经》七七十四九日,同时再传你一些打人的方法,免得出去受人欺负。”

    玄空点点头,担忧道:

    “我走了,唯一有些担心的还是师父你,只望你日后偷看小娘子的时候站的远些,毕竟玄境未必总能攒够二十多枚鸡蛋的。”

    同庆无奈道:

    “哎!那小娘子格局还是小了些,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你还年轻,不懂男人的快乐!”

    “呵,我不懂,大家都是和尚,你不一样的不懂吗?”玄空不服道,

    “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为师二十二岁时,仅靠自己的双手就懂得了男人的快乐。”同庆翻翻眼皮,

    玄空看了看自己明显比左臂粗了一圈的右臂道:

    “从两年前,我也懂了。”

    同庆正色道:

    “若日后欲娶妻生子,现下还需节制一二。”

    君场村,君老汉家的粮场上今日多了两个壮劳力,加上君家二小子、三小子共四把梿枷上下翻飞,君家小女儿君有容拿了把扫帚把飞溅的黄豆聚拢到一起,老汉君莫笑蹲在场边,惬意的抽着旱烟。

    前一日的下午,吃过午饭,岳红豆收拾好一应餐具后就带着君有容走开了,老三君振东用本地常见的黑釉陶碗沏了几碗自家山坡上种的陕青茶,没等秦塞二人说明来意,君莫天就聊起了和陶忘机的过往。

    当年,陶忘机背着书箱游学,行至君场村,看到村里的地坑院很有特色,就打算在此住上一段时日。当时村里只有一个单身老汉家里有空余的窑洞,陶忘机就住了下来,晚间,无意间看到单身老汉在粮场教两个青年打拳,为了强身健体,就恳求老汉也带上他。

    两个学拳的青年一个叫君游宇,比陶忘机大两岁,小的叫君莫笑,比陶忘机小两岁,三个一起学拳的青年从此就以师兄弟互称。陶忘机后来虽自学成才,名扬四海,提起师承,他永远自称在君场村,虽然他仅在此学艺一个月,学的也是最基础的太祖长拳。

    陶忘机离开君场村不到一年,中原大地就发生了战乱,与君场村就断了联系,后来宋国一举击败其他六国一统中原,陶忘机再去君场村,才知道师父与师兄已死于战乱,便带着君莫笑游戏江湖。十几年间,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白衣陶忘机文采风流、武功盖世,引仙子侠女竞折腰,赤面阎罗君莫笑嫉恶如仇,铁拳之下罕逢敌手。直到后来陶忘机定居汴京,君莫笑跟着在三无斋住了几年,就回君场村娶了房小他二十余岁的水嫩媳妇儿,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村生活。

    听君莫笑讲完过去的故事,秦塞说明了来意,求三师叔传拳法之刚柔相济之道,老汉微笑着点点头,问道:

    “确定要学吗?”

    秦塞点头,君莫笑又问:

    “不后悔?”

    秦塞心知这三师叔绝不会真正坑他,答道:

    “绝不后悔!”

    老汉笑了,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道:

    “好好好,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你们陶白脸门下今日竟也有找我老汉学手艺的时候,那我这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免谈。”

    见秦塞点了点头,君莫笑接着道:

    “一是把你二哥带走,让你师傅把他那点毛病给瞧瞧好,完事儿回来娶媳妇给老子生孙子;二是在这住下来,先把我那三十亩黄豆的壳给脱干净,黄豆里面但凡有一粒石子或一片豆荚,你们就不能走!”

    秦塞急道:

    “带二哥走没事,不干活行不行?”

    老汉摇了摇头,

    “那我们不学了,最多我回三无斋再读几天书的事儿。”秦塞道。

    “不学也得把活干完了,打不过陶白脸,还留不下你小子吗?”君莫笑得意道。

    粮场上,秦塞重新认识了梿枷这种脱粒农具,鸭蛋粗的手柄长六尺五寸,顶端横插手指粗的铁制横杆,横杆平列并排装上六根三尺长

    的硬木为拍杆。双手握手柄挥动时,拍杆向前展开,整个梿枷前后长达近丈,随着挥动的力量绕着横杆翻飞,用梿枷给大豆、小麦等脱粒高效省力。但对于首次接触这种农具的人来说,熟练使用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振北和振东甚至君有容对这件陕州最为常见的农具的使用都非常熟稔,秦塞先观察了一下振北,只见这位话极少的二哥双手虚握梿枷手柄,轻轻拧身将整个梿枷甩到身后,同时整个人向后仰,形成弓形,接着用身体向前拖带动双臂拉着梿枷高高扬起,此时只见梿枷的拍杆在其身后已完全展开,然后腰膂猛的发力挥动梿枷,拍杆重重拍在豆秧上,干燥的豆荚被拍中后纷纷炸开,金黄的大豆飞溅,整个动作连贯自然,既充满暴力美感又流畅圆润。

    振东的整个动作虽与二哥极为相似,细看又有分别,感觉力量相对较小,他在拧身向后甩梿枷之前有一个拖着手柄往怀里带的动作,看起来使用腰部力量更多些,整个梿枷挥动的速度也快些,每次挥动的力量和拖粒效果相对差一些。

    君有容在秦潘二人开始干活前,自告奋勇给二人做了示范,她的整套动作与两个哥哥又有明显不同。这个脸庞仍显青涩的十六岁小姑娘,力量远远不及两位哥哥,使用的梿枷却完全一样。

    启动时,君有容先是使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拽着梿枷向后拖,梿枷手柄拖至腰侧后快速拧腰甩肩带动手臂和梿枷一同到身后,整个人后仰的幅度比两个哥哥更大,然后拧腰甩起梿枷从身体另一侧的上方向前挥动拍中豆秧。整个过程像是以双脚为中心,挥动着梿枷在空中画一个大圈拍在豆秧上。

    三个人的特点都极为突出,君振北力大劲足,每拍一下都能取得明显效果,振东挥杆频率较快,借用了梿枷挥起的力量,君有容则是在第一次挥杆完成后,借着梿枷惯性带动身体画大圆,虽自身力量较小,拍杆实际力量并不小。

    这活计看似轻松,实际真干的时候远不如想象中那般轻松,一上午的活干下来,秦塞已膀臂酸疼,这是他之前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他在三无斋每日练力量已坚持了十余年,而今双臂随便一晃都能把六百斤的铁锁扔起数十丈高还能轻松接下。潘玉醉更是不济,两个手心全是水泡,中午吃饭时拿着筷子夹菜都十分吃力,但二人的成果却很可怜,两个人打出的黄豆堆在一起,和振北的成果比起来,更像是发育不良的粮堆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