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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仙侠录 第17章 谶纬

    今年的初雪明显比往年来的稍微晚了一些,秦塞打开窑洞的门准备开始每日的吐纳时,天井院铺满了深没脚背的雪,顺着通道走上地面,天地间一片苍茫,到处银装素裹。轻踩地面,数团压实的雪珠飞向不远处的树冠,惊起一群迷茫的麻雀,那一团团黑点向远处飞去,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杂色。

    早饭后,秦塞、潘玉醉和君振北兄妹与君莫笑夫妇告别,临行前岳红豆的话并不多,倒是君莫笑,对君有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听秦塞的话,又对秦塞说:

    “丫头如果不听话或者在外面不习惯,马上把她送回君场村,如果没时间,写封信过来我去把她接回来。老二的事,就交给你师父了。另外,你婶婶说的对,如果时机成熟,尽快让你师父过来提亲!”

    秦塞一听,吓得赶紧拱手和三师叔一家告别。

    四个人骑着四匹马走在隐约可以辨认轮廓的乡间小路上,空气凉爽而清新,沁人心脾。秦潘二人和来时一样,除了身上分别挂着一个包袱外一身轻松。君振北和君有容明显是第一次出远门,君莫笑夫妇仅用一晚上的时间给两人准备的各色包袱就挂满了马背上,此刻兄妹两人骑在马背上不得不临时摘掉两个包袱挂在自己身上。更有意思的是二人骑在马上,每人肩上扛着一把梿枷,和粮场上使用的梿枷明显不同,此时的梿枷手柄长杆使用终南山铁木制作,乌黑发亮,横杆和拍杆全部使用精铁打造,随着马儿的奔行拍杆绕着横杆晃来晃去,颇有喜感。

    回程轻车熟路,四人途经陕州城外没进城,直奔洛阳方向。大雪初霁,路上行人极少,陕州通往洛阳城的官道阔而且平,马儿也可放开四蹄,和主人们一起放飞雀跃的心情。无奈马儿有优劣,行李有多寡,离开陕州不到三十里,秦潘二人回头已看不到君振北兄妹的身影,只得下马徐行等待二人赶上。

    二人下马走了没几步,看到对面一个黑点缓缓行来,走近些时看清是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牵着一匹驴子缓步行来。此人牵着驴子唱着歌,在白皑皑的天地间甚是洒脱,忽隐忽现的西北风让歌声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不清,待秦塞能够听清时一首诗歌已接近尾声:

    “……天际落霞千万缕,风馀残角两三声。此时此景真堪画,只恐丹青笔未精。”

    一首诗歌唱完,那中年儒生也走到了秦塞二人面前,此人中等身材,圆脸,飘逸的胡须布满下颌,双眉斜指鬓角,双目很亮,眼睛亮而有神。此时,君振北兄妹也骑马赶了上来。

    秦塞挥手让君家兄妹下马步行,让马儿稍作休息,对着对面的中年人拱了拱手,道:

    “听闻阁下高歌,可与尧夫先生相熟?”

    那中年儒生回了一礼道:

    “在下正是邵雍,敢问公子?”

    秦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又拱了拱手道:

    “原来真是尧夫兄长,在下秦塞,桂天元的小师弟!”

    邵雍也是脸上一喜,道:

    “原来是秦九郎,几年来一直听天元兄提及贤弟,缘吝一面,不想今时于此地相遇,若非时景不宜,着实想和贤弟手谈一局。”

    秦塞笑道:

    “无妨,来日回汴京岂不是可随时相约。”

    “正是此理,愚兄欲往陕州访友,方才无意间观贤弟四人形态,偶有心得,不知当讲不当讲?”邵雍道,

    “敬请兄长指点!”秦塞心知邵雍以经纬谶语一道闻名于汴京士林,无数官宦巨商欲求其一语而不可得,大喜道。

    邵雍轻捋胡须道:

    “大鹏一日数万里,燕雀蚜虫犹自鸣,愚兄劝贤弟若遇情伤,顺其自然,不必过于挂怀,古语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不是贤弟的良配。”邵雍说完,转身牵着驴子走了。

    “你这厮!说谁呢?我看良的很。”一直话很少的君振北可能理解成说自家妹子与秦塞了,反驳道。

    邵雍背对着众人摇了摇手,继续缓步前行。

    四人感到饥饿来袭的时候,已到洛阳丽景门外,行程已过半,便打算进城用过午餐再继续赶路,天黑前回到铁拳山庄应该时间很宽裕。刚进城,秦塞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对着他挥手,正竟师娘芮江月的大丫鬟陶青,感觉很诧异,下马问道:

    “青儿姐姐,你怎么在洛阳?莫非师娘来这了?”

    陶青点点头道:

    “成衣坊洛阳分号出了点事事,夫人担心七姑娘太过自责,过来看看,两个时辰前接到消息,小公子您要从这路过,特地让奴婢等您!”

    潘玉醉三人也纷纷下马,分别和陶青打过招呼,陶青带着四人向城内走去,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地处洛阳城最繁华的西大街口的四季成衣坊。

    进了成衣坊,陶青招呼人安置好马匹,芮江月正站在院中等候,君有容放下手中的梿枷,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抱着芮江月的胳膊娇滴滴的说:

    “干娘,容儿想您了!”

    芮江月笑眯眯的揉了揉君有容的小脑袋道:

    “这丫头,三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前几年每次见面都念叨你秦塞哥哥,今朝终于得见了,怎么还学着你哥他们扛着这么大一把梿枷?端的把咱家娇滴滴的小容儿弄的如糙汉子一般。”

    君有容笑嘻嘻道:

    “嘻嘻,容儿喜欢呢,这梿枷从小就跟着我,我们是好朋友呢!”

    芮江月翘起玉指刮了刮小丫头的琼鼻道:

    “这丫头,随你喜欢吧,到时候找不到婆家就来三无斋陪干娘好了!”说着冲过来见礼的潘玉醉和君振北点点头,抬头看向秦塞。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未见,像是隔了好几年般久远,秦塞从五岁进入三无斋,至今十余年从未如此长久的离开师娘,而嫁给陶忘机几十年至今一无所出的芮江月实是把秦塞当成亲儿子养,陶忘机的九名徒弟里面,她最亲近的一直都是秦塞。此时的她,看着秦塞的目光同慈母注视远行归来的游子一般,充满慈祥、宠溺与心疼,心道这孩子虽看起来比在家更壮实了些,脸色怎么黑了?虽然秦塞在外这段时间的行踪三无斋一清二楚,但她仍是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担心这孩子在外面会吃苦受罪。

    芮江月伸手拉住要跪下磕头的秦塞,对他和其他几人道:

    “走,先进屋,你给师娘好好讲讲这几个月的事。”

    九位师娘里,秦塞平时关系最好的是二师娘池夜菲和三师娘慕容清羽,但内心深处最亲近的也最疼他的确是大师娘,一直到众人进了客厅坐下,芮江月拉着秦塞的手都没有放下,虽然她对秦塞几个月的经历了如指掌,却还是想听秦塞自己亲口讲一讲。

    秦塞离家的这几个月,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讲出来也并不好听,只是把铁拳山庄和君场村的一些见闻说了说,随后问师娘怎么会在洛阳等他。芮江月听了秦塞的问话以后,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缓缓道:

    “可能我让你七师姐低调经营成衣坊的方略是错的。小塞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二师娘的产业每年获利虽丰,但除了用于三无斋的日常开销外,主要用于福田院和义学堂。近十几年来,我们在大宋十七路州府每路最少兴建两所福田院和五所义学堂,福田院用于收容老幼废疾等无家可归之人,义学堂让家境贫困愿意念书的孩子有书可读。这两项开支每年在五十万两白银上下。今年分布在宋、燕、夏三国成衣坊的利润共计六十万两白银汇聚在了本分号,前日,其中的十万两已运抵汴京供三无斋来年用度,剩余的原本计划运往各路福田院和义学堂的五十万两纹银竟一同不见了,整个四季成衣坊无人知道去向。五十万两啊,重达三万多斤,就算用马车明目张胆的拉,最少也要二十余辆马车才能拉走,竟然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我四季成衣坊开了这么些年,不想今日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接着道:

    “你七师姐带人到周边几县巡查线索了,另外我已写信给你四师姐,让她尽快回来查办此事,我芮江月今天就公器私用一回,看看到底谁这么高的手段,能从我四季成衣坊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这么多银子?”

    秦塞一听,不禁打了个寒颤,外表除了没有胡须和三师兄有六分相像的四师姐关晓蝶那粗粝大手磨砺脸蛋的触感刹那间真切起来。

    在三无斋,对师娘芮江月,秦塞有些畏惧,更多的是敬,对四师姐关晓蝶,那是真怕呀,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宋总捕头,六尺开外的个头至今仍比秦塞隐隐高出一线,方面大耳,四肢粗壮,常年手持一柄重达九十八斤的镔铁长柄八棱西瓜锤,无论冬夏都是衣袖高挽,青筋暴露的手臂蕴含着无穷巨力,发起狠来,就连以神力着称的司徒小满也要怵她几分,每次陪秦塞喂招后都骂他是身上没几两肉更没几分力气的小鸡仔儿,要求他每餐多吃牛肉。好在近些年这位姐姐平时公务极其繁忙,每年仅师父生辰和元旦才回三无斋小住几日。

    想起七师姐师清影,秦塞嘴角的微笑立时更浓了些,在众师兄师姐中,儿时陪伴秦塞最多的就是七师姐。这位美若天仙的婉约女子仅比秦塞大五岁,自幼算学一道天赋惊人,当五岁的秦塞被陶忘机牵着小手带进三无斋时,年仅十岁的师清影在京师大学堂算术学院已无人能教,她提出的一些算学设想至今无人可解,根据陶忘机的《王右军笔法与步法的关联之处》一文的理论竟自创了一套剑舞——塞上清影,优雅迷人,玄妙凌厉,于无声无影中绽放醉人杀机。

    近两年,师清影逐渐接手四季成衣坊的日常经营,宋燕夏三国已悄无声息的发展至近三百家分号,在她最惊人的算术理论管理下,这些分号个个生机勃勃,吸金速度较之以往再上层楼。

    “师娘,我能做些什么?”秦塞抬头问道。

    “出这么大的事,你七师姐一个人还是有点捉襟见肘,我还是想在四丫头从广南东路赶回来前把事查明白,把银两尽快追回,好给福田院再添置些棉被和其他过冬之物。这样,一会儿吃完饭你先去铁拳山庄把老六的事办完,然后尽快回来帮你七师姐。”芮江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