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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它永无止境 第六十二章 可能性

    又等了几天,赫斯塔才真正确定这次没有人追她的责。

    一旦得到了这个结论,反推原因就变得简单起来。赫斯塔再次意识到了十二区的特别之处:一方面,这里的大量工作站已经被AhgAs撤离,目前还留在此地办公的水银针,其工作大都围绕母城展开。因此,原先负责监控水银针风险行为的岗位基本已经空缺,除非有人主动向AhgAs检举,或是水银针自身在非战斗场合进入了子弹时间,因此直接触发了芯片警报,否则,低烈度的肢体冲突不会再有机会进入上层的视野。

    伊德里安没有向上检举,可能他不清楚检举途径——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赫斯塔否定,她记得伊德里安曾经提到过,他有和水银针协同作战的经验。既然如此,他一定清楚水银针的内部纪律。那么,使他沉默的原因就只可能来自阿雷瓦洛。

    这其中尤其令她在意的,是阿雷瓦洛到底做过什么——这么一点风吹草动,竟就让他立即放下了身段,向身边的水银针恭维逢迎,这样的反应背后大约有另一些血淋淋的往事。

    ……刺杀者这个身份真好用。赫斯塔无数次地这么想。

    另一方面,自进入十二区以来,赫斯塔确实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这种感受在从前十四区的生活经验比对下显得尤为突出。即便十二区也存在着像西莫娅这样试图发出凝视眼睛,但西莫娅背负的使命并不来自不可忤逆的2号办公室,她只是肯黛意志的延伸,因此不足为惧。

    只不过,赫斯塔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因为十二区的混乱令上层无暇顾及,还是说,即便在水银针内部,也有一部分人总是能获得比旁人更多的自由。

    这些想法萦绕在赫斯塔心中,令她久久不能平静。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久居壳内的软体动物,正在一片黑暗的海域缓慢向外探出自己的触角。

    她还不甚清楚自己的位置,只知道掠食者和食物都在这片涌动的洋流之中。

    ……

    转眼间,尤加利已经在飞行中心完成了将近一个月的理论学习。

    从在入学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期待进驾驶舱体验飞行。然而她得到的只有一本大约四厘米厚的全彩教材以及若干影印材料,其中涉及飞行原理、飞机构成、机械与零件说明、气象学、复杂地图识别方法……等等。

    她对着这些材料干瞪眼,觉得自己认真啃一年都未必能吃下这块硬骨头。

    然而紧接着,负责教授理论知识的老师告诉所有人,理论考试就设在一个半月之后。等到她们完成了所有的理论学习,飞行中心的教员就可以给她们出具推荐函,参加理论考试。考试一共涉及12个模块,一百分满分,八十分通过。大家已经过了体检,因此,只要过了理论考,就可以正式开始飞行训练。等到飞行时间积累超过40小时,就可以申请飞行考试,通过后即可拿到执照。

    尤加利顾不上听后半截,理论考试的部分已经让她下巴都要掉下来:

    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学完这本厚得跟砖头一样的书?

    然而班里别的同学似乎都没有表现得很吃惊,仿佛所有人都有自信能够完成这个阶段的学习……这令尤加利受到了二次冲击。但紧接着,她又冷静了下来,如果这些人都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难办,那么一定是她有什么地方理解错了。

    尤加利扪心自问,自己倒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倒在纸面考试上。

    果然,一旦开始理论课程,她立刻感觉回到了舒适区。尤加利再次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久经考场的十四区人,应当在这方面有充足的自信。

    老师会提纲挈领地介绍基础知识和理论框架,之后就是刷题时间,理论课程分为线下课与线上课两个部分,共计60小时。对很多人来说,真正的困难之处不仅在于巨量的背诵文本,而且一些飞行细节需要现场进行周密计算,然而这些对尤加利来说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她总是完成得又快又好,屡屡令中心的老师和同学惊叹。

    某一天下课前,老师在电脑上查看尤加利的习题正确率,她边看边笑,最后对尤加利说道:“脑子这么好使,搞不好是个天生的飞行员呢!”

    尤加利刚想说,这都是纸面上的东西,说明不了什么的,但她咬住了牙齿,没有让这句话说出口。

    “真的吗,”尤加利道,“我还觉得这些东西都很简单呢。”

    老师哈哈大笑:“你又聪明又勤奋,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当然很简单!”

    回程路上,尤加利想着这句话,想得泪流满面。

    她在飞行中心用到的最复杂的知识也不过刚刚到高中水平,这些东西既不复杂,也不晦涩,只是需要耐心和专注。她想起自己的几个姐姐和一些家境相似的朋友们。她们也和她一样念过了高中,成绩不错,如果她们也在这里,她们也一样会被称赞“又聪明又勤奋”……但大家现在都在哪儿呢?她们都在做什么呢?她们还有机会,听到别人对她们说“你是个天生的飞行员”吗?

    回公寓之前,尤加利擦干了眼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落到她的肩头。她感到自己是一个被命运随机垂青的幸运儿,而这种幸运一旦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可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我要抓住它,我一定要紧紧抓住它,尤加利想着。她忽然感到她的存在是一种可能性,只要她这样往前走,往后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会意识到一些从未发生的事情是可能的。

    尤加利打开门,客厅的灯落在她的身上,像一条河流,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我回来了。”尤加利大声道。

    沙发上躺着看书的黎各和正在桌边写邮件的赫斯塔回过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