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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鼎圣宫 第七章 破茧

    遗楼内,两人眸底涌现复杂悸动,原有春鸟聒噪入耳,此时却被心绪隔绝得悄然无声。

    一时间,除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外,就只剩下极度寂静和悲感充斥着。

    杨尘滞愣在原地,沉默不语。

    被血浸透的手臂正逐渐带走温度,唯有指尖汩汩滴落的麻痒感,还叙述生命存活着的事实。

    他眼中闪过几分茫然,似噩梦初醒还未得到缓解,黑漆瞳孔布满了无措、感慨,一种难以言表的重负感弥漫心底。

    紧蹙的双眉间隐隐透出愕然神情,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他以为自己是不惧死亡的。

    直至真正面临的那一刻,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些东西,几近癫狂地求生。

    他才明白,原来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但仅是一秒,便也足够漫长,如同经历完漫长一生般,落幕下尽是苍白空洞。

    那是来自灵魂的无力感,就像镰刀无限逼近肉身,却被捏死喉咙发不得半点声响。

    此时,那些临近死亡的画面和感受,才一幕幕慢放镜头浮现在眼前。

    杨尘重重闭上双眼,鼻息浅喷浓愁。

    惨白如纸的面孔上,额头开始涔出冷汗,背上的汗顺着脖脊椎滑落,浸透打湿了衬衫领口。

    渐渐地,细微的电流涌过五脏六腑,短暂被屏蔽的心跳蓦然回归到身体里,四肢才恍如隔世般地流暖起来。

    他麻木无思绪地后退了两步,坐在水泥地上,受伤的手随意垂落身旁,目中无聚焦地平视一角。

    场景变得愈发模糊,视散。

    “原来面临死亡的一刹那,是空白的。”杨尘喃喃道。

    当待机的大脑开始运转,那些劫后余生的情绪才迸发式地重新回到躯壳中。

    他无神的双眸,透出丝丝悲凉,仔细听,他的嘴中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我会死...我会死.....”

    同样呆愣在原地的女孩,也是面色失神。

    恍惚之间潸然泪下,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引起浓烈恐惧感,胸中百感交集,一瞬间五味掺杂,各种酸楚发涩溢满心头。

    除了当下无声哭泣,眼泪抑制不住地宣泄出这股余悸外,再无其他豁口驱散。

    过了片刻,杨尘停止喃喃自语。

    他侧头望向女孩,看着她泪流满面,一股接着一股地泪水漫过脖子,眸底多了几分清醒。

    欲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发痛,他平静地蠕动嘴唇,轻轻道出声:“你...还好吗?”

    杨尘的声音很沙哑,像风过树梢,沙里柔着脆。

    他的嗓音没有了以往的清润温和,感伤无力得仿若虚缥到极致,但说出的话仍柔柔地传进女孩耳膜。

    同样的问候,出自眼前的这个男人。

    第一次是初识,再一次是共患生死之后。

    女孩微微回过神来,双手捂住脸,肩头一抖一抖地搐动,更猛烈地热泪夺眶而出,突然之间无法自控,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她全身都在颤抖,声嘶力竭地哭泣着,泪水如失控脱线般奔流,女孩极力抑压住噎气的声音。

    下一刻,因抑压不住以致咳呛起来,一咳呛,哭泣声也夺出喉咙,变成一种凄厉的悲鸣。

    杨尘眸间闪过更复杂的神色,他能感同身受,视线垂下之际,舌尖干涩得拖转不动,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沉默着,伸出手缓缓拍了两下女孩肩膀,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都包含在无声动作里。

    日头偏西,漫天云霞如染絮,酡红似醉,衬托着天边加深的暮色,愈发艳丽与凄楚。

    暮色苍茫,天色已近黄昏。

    霞光隐进窗户,漫入两双眼眸。

    此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屋内拉得细长,倒映中,两人并肩坐在墙角,女孩环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

    “我一开始...很抗拒这个小名,但现在明白了,它是被寄以厚望的祝福,是父母对孩子最淳朴的期盼。”女孩夹杂着鼻音淡淡说道。

    归于平静的她与杨尘细细诉说着往事,浴火后,活生的前尘回忆倒是成了最珍贵的东西。

    “说起来,如今的我倒是有些喜欢上这个名字了,它更像是一种凝实的力量。”女孩环抱膝盖下的脚尖抬了抬,侧过头望着杨尘。

    余晖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柔和,印在半明半暗的光线当中,朦胧而迷离。

    “虎妞?”杨尘忽然唤出二字,嘴角隐隐蹙起一抹笑。

    闻声望去,女孩面色快速焖红,渐渐垂下了头,有些羞涩地望着自己的脚尖,悄然露出腼腆之色。

    “确实蕴含着凝实的力量。”杨尘眼眉轻扬,看不出情绪,但心情却不似方才那般阴郁。

    劫后重生的两人,此间一言一语避之死亡不谈。

    他们不想提及,也无法用言语去表述。

    虎妞微微抬起头,再次与杨尘对视,她目光有些闪烁,紧咬嘴唇似有话欲表露。

    方才杨尘已经向她致歉,多有透出此次险境发生的愧疚感,即使他伤得最重,却丝毫没有错怪亲手造成伤害的自己。

    虎妞心底抓挠着,她想知道这个男人的后续,或许今天过后,杨尘不会继续接触灵异,他们也就此分道扬镳。

    她支支吾吾,神色间满是踌躇,讷讷半天不知开口说什么。

    杨尘似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隐约推测出她想讲的话,或许是跟鬼魂有关,又或许是跟接下来任务有关。

    “店主诚不欺人,这工作确实容易葬送性命...”

    他回忆起隐晦提醒他的老汉,此刻心绪有些复杂,眼眸中有不甘,有退却,有纠结,唯独还没有支撑继续走下去的答案。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虎妞终于鼓起勇气,问出那个想要问的问题。

    她磕磕巴巴,满脸窘态开口道:“经历过这遭,你...下次还去除恶鬼吗?”

    听到这个问题,杨尘沉吟许久,短暂地皱了皱眉头,眼里犹豫之色浓得化不开,霞影间脸庞分外凝重。

    “我不确定。”

    他幽暗的瞳孔透出沉思,最后还是给出了零模两可的答案。

    人之一生,何其短,何其难,何其苍茫,又何其无能为力。

    也许是险些见过阎王爷的庙,以往不惧死亡的他,如今却有了六分斟酌。

    得到这个答案,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露出浅浅笑容,那双微红泛肿的眼眸里闪烁着某些情绪。

    杨尘看得不是很真切。

    “无论如何,我也算是做了一回神灵,或许某一刻我是恐惧和后悔的,但只要做了选择,何种结局我都会承受。”虎妞凝视杨尘,一板一眼认真说道。

    此刻,两人彼此间各有思绪万千,慢慢隐没在夜幕中。

    月色渐将最后的余晖拉散,浮云片片,飘向黑暗。

    今夜注定无眠。

    ..............

    翌日,杨尘神色黯淡地前往事务所。

    一夜沉思未睡,他头发有些蓬乱,脸色显现出几分病态的阴沉,昔日阴霾的感觉在他身上愈发浓郁。

    低头行走间,店主欣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抬眼望去,他的手上正拿着红包,看这鼓当当的厚度,分量比以往的要更多。

    “那个...杨尘啊!这几天业绩不错!这是给你的红包!”店主笑的合不拢嘴,看来是对昨天收到的厉鬼心满意足了。

    杨尘接过红包,掂量两下,这厚厚的一沓,预计得有近万把来块钱。

    店主撇了一眼他包扎完的手臂,显露出关心的神情:“啧,瞧这伤,得好好休养啊!”

    随后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尘闻言淡淡地“嗯”上一声,他从店主眼睛里,并未见到半分真的关心,仅是利益者间的做戏罢了,回复起来也略为敷衍。

    虚假寒暄几句,店主便拔腿离去,剩下他一人呆呆望着手里的红包发愣。

    “是一万块....”

    杨尘取出里边的钱,目露讶异,平淡的神情下心绪狂乱。

    “难道,葫芦收取实力越厉害的恶鬼,小费给的会更多?”

    看着这沓厚厚的纸币,他无法再平静下来,这笔钱虽与欠款巨额相比,只是杯水车薪,但总归是离还完债务又近了一步。

    店主为何每次都不定期给自己小费?杨尘瞩目许久,如今算是隐约明白了些东西。

    只见他接连叹了两口气,而后将这些钱纳入衣袋。

    “俗话说,有些钱得到了就要散出去一些,有些东西得到了就该分出去一些,这世界…向来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平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