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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得浮生半世闲 第119章 隔世咒入娑婆

    再难出离的大阵,也决计不能留住他们,楚北清心意已决,要献祭半生修为彻底毁去浮华世,让荒禹再也无法重开此阵,而在这之前,为了保住谢听尘的性命,以免毁阵时他难以承受死于非命,她愿剖半心为代价,铸成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金刚护体圣印,哪怕出阵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无休止的恶战,哪怕战胜魔神之后肉身魂身俱陨,她也绝无悔意。

    楚北清扶起昏迷的谢听尘,二人相对跪坐,额头相贴,她闭上双眼,感受到他体内重新复苏的生气,这真是从不归洞逃出生天之后,经历过一遭遭一件件让人疲累不堪的事情后,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她说:“谢听尘,我救你一命,从今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一点清泪从眼中滑落,滴入尘埃,万籁俱寂一时。

    旋即乌金色光芒大照十方,以二人为中心朝四周爆开难以估量的强大能量,浮华世外,观世镜碎开裂痕跌下高台,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风在呼啸,水在怒号,苍穹大地齐齐散出巨大灵气,顷刻间弥漫整个灵界,不知如何的荒禹大惊失色,冲出彭虚宫抬头望天,见那铺满了整片天际的巨眼漩涡居然开始向四面八方消散归还魂身,青天之下被强制祭阵而亡的生灵复得生机,不明所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满心疑惑。

    “不!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从来没人可以破解我的浮华世!从来没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真心真意的只希望对方活着出去,怎么可能会有人心甘情愿可以毫不犹豫为另一个人去死!!!”她气得眦目欲裂,指着即将散尽的残阵破口大骂:“楚北清这个没用的废物,空有一身的假慈悲,德不配位的东西,怎么可能舍得抛下自己一身的法力神脉,只为了救区区一个谢听尘?那个谢听尘,就算他喜欢楚北清,又怎么可能当真愿意为了她百死千生!”她旁若无人的发疯叫骂,又冲回去扯起一旁早已吓到呆滞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谢世元里外摇晃:“是你吧?是不是你?你伙同楚北清里应外合要毁了我的浮华世!要杀了我,是不是你!你这个叛徒,你这个走狗!!!”她一巴掌打得谢世元原地起飞又重重落下,还要再打,谢世元终于反应过来给自己辩解:“绝绝绝无可能啊尊主,我为了除掉谢听尘唯您马首是瞻,这么多年替您做了多少事,我的忠心您是能看见的啊,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知道您的浮华世要如何破解,又怎么可能和他们里应外合来欺瞒您呢?”

    这话有理,荒禹气的急了眼,什么也没法理智思考,刚巧谢世元在跟前站着,就顺手暴揍一顿解气,可浮华世眼下被破已成事实,他们没了坚实的后盾,又当如何?

    见荒禹稍微冷静下来,谢世元嘿嘿一笑,凑上前道:“尊主别担心,属下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荒禹瞥他一眼:“是吗?什么底牌?”

    “那就是…”

    “是什么?让我也听听看。”一个身影降下云头,逆着狂风而来,荒禹和谢世元闻声俱惊,扭头看去,来人一身红衣,身后神光护体,正一往无前毫无阻碍朝他们走来。

    荒禹怒极反笑:“好啊,你活着出来了。”

    楚北清笑的轻蔑:“这就是你穷极一生创出来的东西?不好意思啊,那你这辈子算是白干了,你的阵,破了。”

    “挽生啊挽生,你不会以为,只是区区一个阵被解开,我就又输给你了吧?”

    此时殿内除了她们,另有师徒二人在此,完完本本听仔细了荒禹是如何称呼楚北清的,两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挽生?

    当今天下,除了那古往今来独一位的真神娘娘,谁还敢撞这个名讳?

    谢世元终于明白自己那么高深的修为为何会被这个小姑娘吊着打,也终于明白荒禹为何对她的生死那么在意,与魔神齐名并肩的,能和魔神成为势均力敌的对手的,除了真神,更待何人?

    楚北清笑了笑:“你都输给我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呢?”

    “过程不重要,世人只会看见赢到最后的人是谁,其中的鱼死网破还是你死我活,没人能记住。”她的眼神变得极其阴森可怖,迎着走上前,不过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脚下都烧起一处魔火,空荡的大殿很快被点燃,楚北清凝视着她,等待着什么发生。

    一道闪电劈入内殿,所有人视线受阻,下意识避开,荒禹就是趁这时三步并作两步一个闪身俯冲下来,在闪电停止的前一刻闯入依旧呆坐在地的谢世元体内,魔神抢夺肉身,重塑魔体,谢世元的身体在经历被厚重的魔气缠绕包裹侵蚀之后,额前生出一枚属于魔神的魔印,眼睛满是黑气围绕,扯着嘴邪笑,一股脑冲出被毁成废墟的彭虚宫门,停云在方才恢复神识的太渊众弟子当头顶,开始放肆大笑:“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又能用合适的肉身和你打一场了。”

    楚北清跟着追出去,飞至上空停下:“你养了谢世元的肉身这么多年,是时候为你所用了,但我没发现你这人是真不挑,啥条件的都要。”

    “除了三苍尊和鬼面,整个灵界只有这副身躯法力最高强,他又杀了那全族上下皆有长生之命的苏家,得到的能力,足够支撑我杀了你。”

    “背负着累累血债得到的东西,终有一日会遭其反噬,不论是用黑袍掩盖自己真面造下无边罪业的谢世元,还是女儿庙内你欺世盗名骗来的香火供奉,亦或是几千年来你为寻我复仇犯下的杀戮,总归要还回去的。现在你说,你要用这个人的身体杀了我?”她摇头冷笑道:“恐怕不行哦。”

    “你们两个都能找到我浮华世的罩门,这样的事情都被做到了,那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浮华世的破阵之法,便是真心相照。

    有彼几人心无旁念,毫无退悔愿为身侧之人赴死,即,浮华灭,万灵生。

    荒禹从身后虚空抽出碎魂鞭,向前一甩劈出雷霆万钧,地面上离得近的倒霉蛋不幸中伤,被震得飞出去老远,她说:“来啊,召出你的帝青,我们这一回,可非要你死我活的打一场。”

    楚北清轻笑一声,纵身飞升上空,荒禹紧跟着追上去,下界有人看到谢世元周身散发的强悍魔气,扯着嗓子高呼:“不好了,上君他,他入魔了!”

    这话一出,人群炸了锅一样热闹,有几个胆大的不怕死,也要跟着飞上去,离地不过一二尺就一头撞在个泛着金光的透明罩子上,“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跌下来:“哪来的结界啊!”

    其他人也疑惑呢,还试图劈开,有几百个人联合起来一起使足了力气也没能破坏结界半点,纷纷累的气喘吁吁道:“这结界太强了,根本劈不动!”

    剩下一多半懒得站起来和他们一起劈结界的人懒洋洋道:“算了吧,不就是个罩子,又没影响人抬头,有就…”

    “轰隆”一声,上方传来巨大撞击声,分不清具体方向在哪儿,只是一味从四面八方传来强烈的打斗声和巨兽相争的怒吼,颇有气吞山河之势,动静大到所有人的心都在一同战栗,不明真相的人此刻老老实实缩回脖子坐下,不论结界外面有什么都不好奇了,他们沉默的望着上空,时不时会有血花皮肉飞溅落在结界外侧,宣告着上界正进行着多么可怕的一场恶战,偶而能在滚滚乌云之下看见一条生着翅膀的巨蟒以极速穿梭在云层之间,张着血盆大口从嘴里吐出威力无穷的闪电,豹吼虎啸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就要闯下天来踏碎一切,有稍微年长的门生觉得不对劲,疑惑发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人接话:“哪里不对劲啊?”

    “楚北清和入了魔的上君在天上单打独斗这么久,按理说早就该分出胜负了,可真要是普普通通的驱魔战,为何日月无光,万灵无声,这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刚入魔的境界能做到的事?”

    “而且,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不帮她吗?虽说她法力身手都在我们之上,可对方毕竟是魔啊!”

    “谁想干等着了,这不是我们根本就出不去嘛!”

    “难道是楚师妹她怕我们跟上去,设下的结界?”

    “她为什么这么做,一起上的话不是胜算更大吗?”

    “…胜算更大,死的人也更多,她是不想任何人出事。”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最角落处,扶着谢听尘的墨子笙终于感觉到师父有了动静,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师父,师父您醒了?”

    谢听尘脸色苍白但不觉伤痛,有些疑惑,抬起一只胳膊查看,那里狰狞可怕的伤口不知何时痊愈,连条疤也没留下,就连被血污脏的不成样子的衣裳也纤尘不染,除了尚待病色的面容,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刚从天下第一大阵中逃出生天的人,视线从胳膊移开,自然而然落在抬目几寸就能辨出的结界上:“子笙,我出阵多久了。”

    墨子笙勉强依靠此时晦暗的天光辨认时辰,道:“大概,四个时辰了。”

    “四个时辰…”他费力坐起:“楚…”

    “师父,北清师叔她早先和上君一起冲上天去打架,一直没下来。”

    “…其他人呢?”

    “都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结界困在这里,但是,更多的人,都在抵抗走尸和开阵时死了。”墨子笙垂下头。

    死了…

    势均力敌的术法气波“嘭”的一声撞在一起,分散出去的威力眨眼崩碎几座山头,碎魂离手,在空中自行追逐腾云驾雾的帝青,三两下缠绕上去,随即魔火噼里啪啦的烤着巨蟒,四周很快弥漫着烧糊的味道,帝青挣脱几下没成功后,咆哮着带上碎魂一起俯冲下去,在离地仅剩二三尺时化作青光甩开魔鞭又重新飞上天来,在主人身后振翅盘旋。

    荒禹收魔鞭回手,脚踏苍鹰,魔印亮的出奇:“楚北清,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若是乖乖待在我的浮华世内,这会儿功夫肯定还和那小子做着恩爱夫妻呢,啧啧啧…你们明明在阵里那么相爱,就这么出来了,阵破了,梦也碎了,是你违背誓言,我记得你们彼此相约,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可你们只做了一世夫妻啊,你甘心吗?你难道不后悔吗?”

    楚北清勾唇浅笑:“我有何所悔?”

    “也对,先违背誓言的那个人,的确没什么后悔的资格,怕只怕,那个谢听尘才是真正走不出来的人,谁叫他可怜,天下那么多好姑娘不爱,偏生爱上一个心肠最硬的女人,我都替他难过。”

    楚北清垂下眼眸:“一世,足够了。”

    荒禹不解:“凡人性命不过百年,有什么足够的,空有一身神力,却连自己想做的事都不能做,想爱的人也不能爱,表面上如此无私奉献,心里又当真没有怨恨,当真没有抱怨过命运的不公,我看你是做真神太久了,久到你都忘了为自己而活是什么滋味了吧?楚北清,你太懦弱了,若我是你,就算违抗天命,弃了苍生,也只要那一人。”

    楚北清不欲回答,只是望向下界谢听尘可能存在的方位,与荒禹苦战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她不会苟同荒禹的鬼话。

    我们曾结发为夫妻,田间乡野,清风小院,男耕女织,清闲一世,也曾携手白发,生死不离,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没有高堂,没有子嗣,没有朋友,没有邻居,我们只有彼此,仅有彼此。

    这样的日子,能与一人相伴一生,已经足够了,当真足够了。

    “我万世为神,生死只为天下而永不退悔,早已将个人悲欢抛之脑后,又岂会沉溺在魔神以天下苍生为祭的区区一方天地之中。不论是我所钟情牵挂之人,亦或是血脉相连之人,与我而言,都是苍生,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我守护天下的前路,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灵,我的天命,便是让这万世太平,天地之间永无战火悲苦,而至于你,荒禹,纵你有无边法力,永生不死,也永远无法蛊惑我,更无法战胜我,因为你的天命,早就抛弃了你,你身前身后,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是吗?那希望你的天命,永远都不要背弃你才好。”

    不知门外,人间上空,盖生印已然停止汲取灵气,带着死亡的气息向下压迫,凡人不知此是何物,但也顿觉不详,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企图依靠土石建成的房屋来抵挡邪恶强势的法印。

    楚北清气到极致,反而发笑:“你和鬼面合谋,先囚我不归洞,逼谢听尘入浮华世,再令贺方敏除掉其余几位洲主和四大长老,待我归来,引我入阵,趁机发动盖生印,你们是想,要天下苍生为祭,成就自己的私欲?”

    荒禹诚实道:“和鬼面合谋不假,但囚禁你,实非我本意,却也歪打正着,合了我心,谢世元想借我手杀掉谢听尘,我却知道,你心系此人,若知晓,定会随他入阵,我何不趁此时机,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魔气在手中盘桓缠绕,越聚越多,越聚越大,在荒禹身后慢慢形成一张巨大的骷髅脸,骷髅的额头上,赫然出现和荒禹额前一模一样的魔印,继而空中方圆万里的云头皆电闪雷鸣,乌云滚滚,楚北清认得,这是魔神最强的招式。

    万法唯心造。

    此招一出,生灵涂炭,仙魔俱陨。

    她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

    楚北清看向原处不停轮转的盖生印,看到无数仙门弟子不再避祸,纷纷从各洲踏风而起抵抗法印压下,因为蚍蜉撼树无法抵挡而跌下云间,却又有更多人立即补上空缺,不肯放弃任何一点可能。

    灵台明光一现,她知道了,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那就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了,她必须和荒禹速战速决!

    骷髅脸张着空洞大口,穿过荒禹,穿过乌云雷电,而下界被它覆盖之处,复又陷入新一轮的沉寂之中,浮华世还回去的魂身,它贪婪的再度吸食入腹,像是眨巴着狡黠的眼,轻而易举击落那些螳臂挡车要阻拦盖生印的引生者,也击溃了楚北清为保护太渊众人设下的金刚罩,强大的冲击使他们身不由己的被掀飞出去老远,快要撞上山崖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完了完了完了………肯定要被撞死了!!!

    他们心里念叨着,手里施展不出半点能与之抗衡的法力,却在即将山塌人亡时被一股来自后方的力量拦下,轻飘飘降落地面。

    众人落地回首,看见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辞寒少君收回法力,险些跪倒在地,被墨子笙用力搀住才不至于倒下,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围过来,又不敢围得太近道:“少君,您,您的伤,很重吧?”

    这话一问出来就有人回答他了:“你这不是废话,浮华世是什么地方,少君能从那里活着出来还破了阵,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可是少君都伤成这样,我们又有谁能冲上去助楚北清打败入魔的上君呢?方才不过就是一阵风刮过来就把我们吹的这么惨不忍睹,真要交上手岂不是…”

    “死无葬身之地。”

    大家都沉默了,他们害怕楚北清不敌谢世元,更害怕一时孤勇冲上去的自己不仅没帮上忙还死无葬身之地,但若当真无人敢上,届时楚北清败下阵来,又有谁能接替?

    谢听尘明白他们的顾虑,这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怕死的权力,每个人都有退缩的权力,但起码他们曾经试图击破金刚罩,想和把他们推到身后的人并肩作战,这就足够了。

    他深喘一口气,解释道:“眼下青天之上和楚北清相斗的,不是什么入魔的上君。”

    大家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啊,原来上君没入魔啊哈哈哈哈…”

    “我就说呢上君那么强的人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吓我一跳哈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

    “是魔神荒禹占了谢世元的肉身。”

    “…”

    “你,你说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聋眼花,地动山摇,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有人硬撑着抬头,口鼻流血还要瞠目结舌的指着天道:“你们看!那,那是!”

    “真神之力…”

    一念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