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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明 第四章 迈入公门

    半天功夫,兄妹俩已经把年货采办完,东西不多,然而兜里的银子却是见了底。

    想到还要给王广芝这龟儿子送猪肉,冯止便开口道:“幺妹儿,你先回家,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冯妍嗯了一声,提醒他多加小心,然后就独自踏上回家的路程。

    走到了城西这家猪肉铺,看着招牌上的货真价实四个字,底下有一个印记,写着洪武十年。

    据说从洪武十年,彭县从州降为县,属成都府的时候,这家店就开了,至今二百多年,无人不说这家肉好。

    “这肉怎么卖?要最好的肋排。”

    “一两银子十五斤。”卖家头都不带抬的回答道。

    冯止嘶了一口气,由于明代货币体系实在是太乱了,一两银子购买力在不同的地方也尽相同,但是这么贵的猪肉,他还是头一回买。

    攥了一下手里的银子,估计剩下一两不到。冯止硬着头皮说道:“给我十斤,不要切,要整块的,用大包袱给我装好。”

    这样还能显的量大些,他心里盘算了一下。

    扛着这一大块排骨,沿着西门前的这条路一直走,挤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半个时辰,往北一看,终于走到了县属。

    瞥了门前的八字墙,上面贴着一份告示:献贼入川,摇黄肆虐,兹令各里甲、厢坊有疑似流寇者,立即检举报县衙拿办。

    冯止撇撇嘴,他知道张献忠这次根本不会打到这里来,他的目标是襄阳。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没法告诉官军,如果现在去跟杨嗣昌说这种事,肯定自己脑袋先搬家。

    又走了会,终于到了王广芝家门口,要说这恶人房子地段真不错,几乎就在县城的中心,站在门口叫门子去通报了一声。

    “哎呀,冯老弟来了,要我说冯老弟就是仗义,一口吐沫一个钉,这都没到年根底下就来了,不像有些人拖到家里过年都要开席,才好不乐意的给两只鸡。”

    王广芝脸上笑的灿烂,冯止一看这家伙跟前几天一样,听到有好处收这语气就是热情。

    唯独不同的是这人脖子上多了一圈红绳,一块玉系在绳子上。

    这王广芝对着门子骂道:“狗东西,看冯老弟来了还不把东西接过来,还让人背着,给人压坏了。”

    这门子抓紧接下来猪肉,冯止注意到这门子的手握了一下拳头,王广芝眼神一下就没那么热情了,连门都不打算让冯止进去。

    冯止明白,这门子专门练就一身掂重量的好本事,不论谁送礼,过一下门子手就知道有多重。

    王广芝能看到表面上的礼物,但是装起来的根据重量再决定待人的态度,明显是对自己送十斤肉不太满意。

    “冯家的,眼瞅着八贼在咱四川闹腾,年后你可得记着抓紧把饷交了,这样才能抓紧打跑流寇,过安稳日子。”王广芝漫不经心提醒道。

    冯止立马回复着说:“您放心吧,就是小的家里那点地,交辽饷勉勉强强,出来做工差点让树砸死,实在是没银子再交了。”

    “嗯?你……”

    冯止抓紧打断道:“小的想了另一个办法,上官您看看,小的给您做帮闲,像收饷、跑腿这事我来做,您就歇着,省得耗脚力。”

    当初朱元璋建立大明朝,给的公务员编制实在太少,后来工作越来越多,八股出来进士的没有实务能力,所以官员就请幕友。

    而吏却多请帮闲,一人着役,数人帮闲,易于诈财害民。

    “就你?我们家三代都是衙门上班,吏房、户房都是我爹故旧,想跟着我干帮闲的排队都排不上,你算老几,有什么本事还想跟我干。

    再说老子的工食银还没发,哪有钱分给你们帮闲的。”王广芝轻蔑的说道。

    同时王广芝心里暗骂了一下武知县,一直拖着大家的工食银,还一直叫人不停的干活。

    冯止恍然大悟,这王广芝能一直干油水这么大的工作,感情是一个胥吏世家,在这也算根深蒂固。

    他知道必须立刻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有一线转机。

    “小人能识字,还能速算,记账也会,不仅能帮您要回来工食银,还能帮您赚银子,并且能获得知县大人的青睐。”冯止一连串说出来,就像一个勾栏里的姐儿,疯狂推销自己希望能博得一幸。

    他无比感谢自己的古文功底很好,所有的繁体字几乎都认得,数学也能够秒杀古人,而且,他抓住了王广芝的最大特点——贪财。

    王广芝眼神闪烁,他跟冯止打过几次交道,心里想:这人除了抗揍,犟脾气,没什么别的本事。

    突然改了性子,而且还能识字?把自己当成文曲星下凡了,为了个帮闲什么话都敢说。

    冯止知道自己语出惊人,接着说道:“不信您可以考校我。”

    “那便应了你,就考考你这少年人”,这时一句十分浑厚的声音响起。

    “爹?您怎么在这里?”王广芝惊讶的叫到。

    冯止往里一看,见到月亮门前站着一个中年人,岁数在四十上下,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形象。

    “都去会客厅,这少年人口气不小,看样子也不似疯癫,竟说出如此猖狂的话。”中年人说道。

    众人都进了会客厅,只见这中年人拿出几本账册说道:“给你两个时辰,把账册梳理好。

    另我写几个字,你需识得,只要这两项过了关,你直接来跟我干帮闲,若不过,那你这个年怕要跟大夫过去了。”

    王广芝搓搓手本以为又能打人,冯止咽了口口水,应承下来。

    翻开账簿却瞪大眼睛,里头写的是:隆丰场本色粮二十七石,棉布十三匹,蚕丝六斤二两,折色四十二两……楠木场本色粮十四石,棉布十五匹,蚕丝四斤七两……仁和场……

    这对冯止来说丝毫难度也没有,古人认为难的原因在于过于繁杂,而且不使用阿拉伯数字,很容易计算错误。

    冯止直接分行列表,再搭配上他本就不凡的数学计算能力,不到一刻钟,就把五本厚厚的账册计算完毕,而且他还有检查的好习惯,确保结果万无一失。

    “算好了。”

    中年人刚端起来茶杯要喝茶,听到声音吓的手一抖,这水从杯口洒出来些烫到手,但他仍然装作镇定的样子。

    “直接说结果。”

    “结果是……”

    王广芝手搓的破了皮却浑然不知,从他爹惊讶的表情上就知道,冯止算对了。

    他知道,他爹正是彭县户房司吏,业务号称彭县一绝,能让他爹这个陈年老吏如此震惊,这冯止竟真的有两把刷子!

    接着中年男人飞快用毛笔写下几个字,分别是变、恋、才、郁。

    笔刚落,冯止看着字脱口而出分别是变、恋、才、郁。

    “老夫王乔,不知这位少年人有没有兴趣来书房喝杯茶?老夫想听听赚银子的法子。”

    “晚生恭敬不如从命。”冯止知道,虽然是跟着胥吏干活,但总算半只脚迈入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