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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南国 第七十章 东城陷落

    说是撤军,但陈凉带领的这支队伍看上去更像是逃难。

    队伍里人数将近三万,士卒各自都有归属,还好管理一些,但那些百姓行动迟缓,一道命令传达下去,往往很长时间都得不到执行。

    仅仅走了大半天,后队百姓走失走丢、跟不上队伍的至少有数百人。

    羊躭愁眉苦脸,拼命想着办法,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些人带到欧阳城。

    但陈凉却并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打算带着所有百姓一起走,等到了京口,他自然有让这两万百姓留下的办法,而且临走之前,还能再招募一下其中的青壮。

    降临卡的时限还在,可项羽却再也不肯借用陈凉的身体,只是偶尔的时候,忽然在陈凉心底嘲讽两句,陈凉见他不肯帮自己,渐渐也没了讨好的心思。

    反正过了今天,你就凉透了,也不用再跟你费劲了。

    陈凉身上的伤势依旧严重,他只能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把人喊进来商量事情。

    那两个道士又被喊了过来,陈凉逼着李观世又把欧阳城和广陵郡等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先和纸上记录的对照一下,还不放心,就又在军中寻找几个籍贯是南兖州的士卒,仔细询问一番,才敢相信李观世说的话。

    他冲出重围后,不知道任约那儿出了什么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任约接下来必然还会派兵追击,甚至是派人去建康,让侯景派兵到他们前方拦截。

    如今形式紧急,容不得他不仔细。

    李观世自见到陈凉的第一眼,便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陈凉懒得去管他又起了什么心思,除了问话,便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欧阳城里百姓大约有多少人?”

    李观世摇摇头:“不多,欧阳只是小城,更像是大的烽堡一般,让兵马驻扎尚可,没法住太多人。”

    “那萧正表的存粮一定很多,不然军队驻扎在这种地方,通常很难支撑下来。”

    陈凉拿来地图,地图绘制粗糙,只能模糊辨别,山川水文,只能靠上面的小字标注识别,陈凉对这种地图极其不满,曾想让人重新寻找或者是绘制更详细的地图。

    但陈昕告诉他,就这张还是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地图,其余地图大多年代久远,不知是否准确,都不敢让人拿出来使用。

    “也罢,先准备应付追兵吧,之后赶路的日子还长,只能路上慢慢谋划了。地图的事,以后再说...”

    “砰!”

    任约抄起一个花瓶,狠狠砸在王将军脸上,连砸数下,将花瓶在其脸上砸的粉碎,王将军被几名士卒压住,动弹不得,他鲜血满面,大骂道:

    “狂贼,本将军是王爷派来的人,汝敢杀我么?”

    “汝欲试吾剑锋利否?”

    任约怒而拔剑,后面的几个手下看任约殴打王将军时倒是没什么,见现在要闹出人命了,才慌慌张张扑过来,几个人拦住任约不停劝说,场面乱作一团。

    旁边的桌上,摆放着几张烧了大半的地图。

    在任约之前仍率军追陈凉的时候,王将军抢先入了城,开始大肆纵兵掳掠,府库里几乎不剩粮食,只余了些许钱财,也被抢劫一空,王将军怕任约回来以后找他麻烦,索性又放火烧了府库。

    里面珍藏的不少图册、书籍,就此全部焚毁,任约回来以后,见如此情景,哪里不知道王将军的心思,他本来也不打算计较,但当他发现就连里面的地图等重要东西都被一并焚毁后,气的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下去了。

    “把他押下去,重鞭五十!”

    任约气的啐了一口,见哀嚎的王将军被人押下去后,身边一个亲信低声劝道:“王长气毕竟是王爷派来监军的人,您若是杀了他,不好跟王爷交代的。”

    “杀了这个狗贼又有何用。”任约踢开地上的花瓶碎片,怒道:“行军打仗,偏偏用的都是这种庸奴,如何能赢?”

    “陈凉逃走时,身后随行骑兵仍有二百来人,他手下一开始也就数百骑兵,所以说,在江边数千名水师和我一千名铁骑的包围下,他的折损也就堪堪过半,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是王长气彼时仍率兵驻守城外,尚能拦截一二,可他竟然直接就进了城!”

    想起陈凉临走前的那一笑,任约心中愈发暴怒:“此子将来必是我等劲敌,现在不除去,等猛虎出笼,谁还能制得住他?”

    “将军您消消气......”

    任约招徕纸笔,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身旁一人,叮嘱道:“你带几个人,连夜回建康,请王爷速速派兵去拦截陈凉,务必不能放过他!”

    “喏!”

    天色正是发亮的时候,城门打开后,几个骑兵骤马冲出,直奔建康的方向。

    但他们不知道,侯景此时并不在城中。

    石头城、东府城两座孤城,侯景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而随着陈凉一次次带兵出战,使得侯景的兵马已经折损了将近两万人,这才让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两颗钉子拔掉。

    而且,他也摸清楚了情况,东府城里存粮极多,攻下以后,既能威慑台城的梁军,也能有粮食以资军需。

    任约带三千兵马去石头城和之前留在那儿的部分叛军汇合,人数也能将近万人,而前不久的时候,城中奸细送出信来,明确告诉侯景,城中已经开始缺粮了。

    数日之间,石头城必然能攻破下来。

    侯景自己则是带着四千多人去了东府城,但让他恼火的是,镇守东府城的南浦侯萧推,不仅将他派进城劝降的人当着将士们的面扔下了城头,还喝令梁军将士们对着侯景破口大骂。

    萧推眼见城下是侯景的旗号,侯景本人也出现在这儿,心知此次大事不妙了。

    他让几个手下在城头各处统率士卒,自己则是回到城中宅邸,召来几名女子。

    要是陈凉在这,大概能认得,这几个女子都是当时“鸿门宴”时席间的侍女,不知为何,萧推将她们都收留在自己的府邸里。

    看这几个女子跪在地上行礼,萧推心里戚戚然,过了一会,他止住心绪,叹息道:“实不相瞒,本侯当初是想,以后将你们和一些金银财宝送给那龙骧将军,稍稍谢他数次领军救我东府城的恩情,呵,没想到,现在大祸临头了,又不知道他的消息。”

    几个侍女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萧推拍拍手,对着堂后喊了几具,一名老奴随即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过会,本侯会派人立即送你们从密道出城,你们先绕道去石头城找那龙骧将军陈凉...但看侯景自己都亲自带兵攻我东府城,恐怕石头城那儿情况也不会好......”

    “罢了,你们直接带着我儿去京口躲避叛贼,本侯有信物与你们,等朝廷平定乱事后,凭着信物再带我儿出来,可保你们余生一场富贵。”

    几个侍女唯唯诺诺,萧推疲惫地叹了口气,他看向老奴怀中的婴孩,后者兀自正在酣睡,不知正做着什么好梦,萧推抱他过来,怜惜地看了一眼,将其缓缓送到一个侍女的怀中。

    “唉,就这样吧。”

    萧推挥挥手,对着老奴叮嘱几句,老奴随即跪下,眼中盈满热泪: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

    “国家不幸,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的。”

    萧推平静道:“听说当初皇太子殿下派萧大春那些人守卫石头城等数处要害,后来却都不战而逃,令侯景耻笑,视我南地宗室无能如猪狗。

    本侯堂堂大梁宗室,焉能不战而逃!”

    “你去吧,护好我儿!”

    萧推大步走到堂外,外面有数十人佩刀等候,见萧推出来,纷纷跪地行礼。

    “本侯厚颜,请诸位护我儿出城,今后仍可有富贵,勿虑。”

    叮嘱完这些事后,不过堪堪过去了半个时辰,萧推最后凝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府邸,心里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但他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回到城头。

    “来啊,替本侯着甲。”

    城头箭石如雨,但侯景这次有备而来,他带来的士卒大多披甲持盾,更有大量的攻城器械在旁,守军虽仗着城池的地形一时占据上风,但很快,大量的敌军便扑到城头,与上面的守军厮杀起来。

    萧推亲自带兵死战不退,侯景在城下擂鼓催战,双方在城头交战两个时辰左右,叛军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退下了城头。

    “侯爷,侯爷,敌军退了!”

    身边的几名士卒大喊起来,萧推心里一喜,他整个人都疲惫不堪,于是放下武器,正想看看城下的情况,忽然,他身边响起几声惊呼,一个站在后面的亲兵直接将刀捅进他的后背。

    “你?”

    萧推瞪大眼睛,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握住胸口透出的刀锋,却怎么都提不起力气。

    城头瞬间又有几十名士卒哗变,在这时候,没人能预料到忽然起了兵变,那些人杀伤了一部分士卒,自己也被砍死,萧推半跪在地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扒住城头,忽然看见城门缓缓打开了,城外的叛贼欢呼起来,纷纷朝城中涌入。

    城里,早就被渗的像筛子一样了。

    他惨然一笑,缓缓在城头坐下,身下血流如注,几个亲兵冲过来想要带他离开,萧推想摆摆手,但再也没有力气,他眼睛没有闭上,便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