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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大时代 第102章 心力憔悴

    天下事,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一大早,白海涛过来告别。

    “宗书记,我今天中午就要启程了。”

    宗兴邦立刻放下正在批阅的文件,过来热情握手。“我们真舍不得你,没合作够,但不能耽误了你前途啊,哈哈。”

    “哎咦,就别提前途了,我这次是典型的明升暗降,有人是在搞我,我到政协能做什么呢!”

    “哈哈,不利于团结的话先放一边,今天天气不错,你陪我下去走走。”

    两人下了书记楼,楼前阳光明媚,太阳晒得大草坪暖烘烘的,西山坡的梅,坡地上的二月兰开的正旺,暖风一吹,花香人醉,微醺舒畅。

    “海涛,西南不比江南,你去了要受苦啰。”

    “我年轻,身体顶得住。”

    “需要啥我们尽力支持。还有你去了之后,你要转变思路,适应形势,滇省这种边陲地区稳定与经济工作同等重要。”

    虽然说来说去都是普通的家常话,田海涛还是深切感受到老大哥的不舍。

    “这些我都知道。我走了反倒是轻松了,你们的压力可就大了。”

    “烦心的事就不说了,景不错,我们合个影。”

    罗汉平赶紧让办公厅的小罗拿相机来。

    工作交接时,兆麟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昂的过来了,远远地看见白海涛就夸张的伸出双手高仰着做出拥抱状,肩上那件昂贵的米奇色风衣滑落时被后面的跟班及时的接了过去。

    “海涛老弟,还劳驾你到楼梯口来接我嘛,太给面了。”

    这明显是嘲讽话,事实上白海涛刚刚跟书记告别后才上了楼梯,白海涛不愿意跟这样人的逞口舌之能,热情的去握手。

    “就等你兆副书记了,走,进来说。”

    一进房间,看见办公厅的郑浩正带着一帮小年轻忙碌的打包,人大办的武婷婷登时就急了。

    “你们是残联派来的嘛,这点小活都干不好。”

    郑浩是省委办公厅决定配给兆麟同志做秘书的,武婷婷的话让忙碌的年轻人万分尴尬,都停下动作看着郑浩。郑浩一时也懵了,他弄不准这个美艳如花,口吐脏话的尤物是何方神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再给我们十分钟很快就弄好了。

    “都滚蛋,我们自己的人上。”

    白海涛知道这是有人要做戏给他看,便冷下脸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既不招呼兆麟坐也不招呼他喝茶,直接将这帮人晾在了当场。

    白海涛的东西不打包,兆麟的东西也进不来,事情闹到省委秘书长陈季那里,他放下一切工作就往这里赶。

    一进房间,就看见武婷婷还在对着办公厅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张牙舞爪,登时就火了。“虽然事情太多了,但是办公厅的每一位同志我还是认得住的,唯独没见过你,你是谁的部将?”

    武婷婷不敢跟秘书长造次,自报家门说自己是省人大办公厅的。

    陈季登时就黑了脸。

    “你不是办公厅的人,竟然跑到书记楼吵吵闹闹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马上给王龙武打电话停你得职。”

    冷眼旁观的兆麟哈哈大笑过来了。

    “陈季同志,他们是我带过来的,主要是想尽快的开展工作,总不能打击同志们工作的积极性吧。”

    “兆麟啊,你也是老办公厅出身,怎么能放任他们胡闹,都退出去,按惯例,你们应该一个星期后进驻,海涛同志还没收拾好嘛,我看你们有些同志想刻意坏规矩,制造矛盾。”

    “罢了,罢了,秘书长同志,我白海涛孤身来金陵上任,离开两袖清风,除了几本书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书都是好书,留给兆麟同志多读读吧。”

    这话更有意思了。

    白海涛扔下这句话,也不管兆麟什么反应了,站起来和陈季握了握手,“我们走。”

    兆麟让人搬了把椅子放在阳台上,自己惬意的坐了下来,找了个最舒服的姿态后,伸出右手,立马有人递上来一个小巧的紫砂壶。

    兆麟接过来对着嘴口嘬了一口碧螺春茶,用手摩挲着温润的壶体,这是他近来的心头肉,天天拿出来把玩。当然,这种极其昂贵的奢侈品肯定不是自己买单,上周姑苏市市委书记白刚听闻他从京城归来后咬着牙花重金购得献给他的。

    紫砂壶珍贵自不用说,用已经绝迹了的黄龙山产的极品天青紫砂泥和本山绿泥矿料制作的紫砂壶就更不能用钱来衡量的了的,加上着名铸壶大师的巧夺天工的加持,铸就的一青一黑两把稀世紫砂壶,可谓价值连城了。兆麟是见过吃过的主,但在这两把壶前也是顶礼膜拜了。

    “雨过天晴后天本色,丑时夜深漆如黑。”白刚为了营造这对壶的神秘,精心编造了一个谎言,说这对壶可不得了,和兆麟同志的五行八字相辅相成,白天用青壶,晚上用黑壶,随时随地应时滋润拥壶者的官运亨通。兆麟很吃这一套,许诺白刚一旦自己在常委站稳脚跟就把白刚也运作进常委,兄弟要共富贵,荣光自己不会独享。

    白海涛走后,武婷婷吩咐下边人将那些书全部扔进垃圾堆。楼下拐角处的呼呼啦啦堆了一片挺显眼的。宗兴邦出门去西康迎宾馆参加京申铁路江南段详规定点与国铁建设集团会商会议,看见白花花的书籍扔了一地,不禁紧皱眉头。

    “搞什么名堂?”

    “哦,是海涛书记的书,兆麟同志来的急,海涛书记这些书来不及收拾,说是送给兆麟同志了,结果被当成垃圾一样扫到这里来了。”

    宗兴邦哑然失笑,捡起一本《资本的秘密》翻了翻,“海涛读的下的书兆麟不一定读的下,这些都是新书,扔了可惜了,捐到图书馆去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去吧。”

    罗汉平赶紧掏出手机联系了省图书馆来处理这些书籍。

    看见一本一月份刚出版的《财富的归宿:美国现代公益基?会述评》,宗兴邦把它捡了起来,“海涛同志说的对,该学习还得学习嘛,哈哈哈,这本书我还没看过呢,先借几天看看。”

    到西康迎宾馆开会不须动用车辆,只要穿过一个古树森宇的慢下岗就到了。罗汉平陪着书记漫步走,林子很静,只有灰喜鹊在叽叽喳喳的鸣叫。到了坡底的六角亭前,宗兴邦突然驻足在亭前的几株乌桕树下,弯曲的树干上挂着一张残存的蛛网。

    “社会何其不像这张网呢,所有网和被网的都是身不由己。”

    “想想还真是哈,都是欲望惹的祸,但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残酷的狠,赢和输可以放下,生与死谁能放下!他们招招致命,这次直接砍向白海涛,我们再不行动就太被动了,我建议对田亮亮夫妇的立案可以缓缓。”

    “哈,正义不能权衡,更不能做交易!我们做事不能看它是否对我们有利,而是看它是否对人民有益,没有其他标准。”

    旋即,宗兴邦很严肃的看了一眼罗汉平缓缓说道:

    用人是一个高级干部的必修课。我们各个部门是使用人才,适合的我们用他,提拔他,把他放在更合适的岗位上,进一步锻炼进一步使用,循环往复。

    不适合的该干嘛干嘛去,犯罪的抓他,犯重罪的枪毙他,改造人是监狱的事情,教育人是学校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事。至于他是否跟了我们亦或他恰巧和我们同路了一段时间并不是衡量我们是否要帮他、捞他的理由。

    官途就是这么现实和冷酷,有句老话叫一入侯门深似海,当你回首时,你会发现你的身边已经没有几个熟悉的人了。都知道初心如磐方能笃行致远,可到最后,知行合一的能有几人!

    即使在暖阳下,宗兴邦这番话也让罗汉平不禁打了个冷颤。

    真话寒心,实话有毒。现在这个年轻人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实,世上最难走的路就是官路!诱惑太多,斗争残酷性高度烈性,付出的代价太多太高。个中冷暖,只有真走上了这条道的人方能切身感受,而无法言语。

    “宗书记,我记下了。”

    这次来江南会商的国铁建设集团领队是总裁林兴阳,这个人宗兴邦是认识的,因此寒暄时多了几分热乎气。

    “热烈欢迎国铁来江南指导铁路建设工作,林总,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你真是年轻有为啊,哈哈。”

    林兴阳意气风发的脸涨红了,他很钦佩的人中宗兴邦算一个,甚至可以位居偶像行列了。

    “还得跟宗书记多学习,您是我见过的所有去部里跑项目最敬业最精干的领导。六年前您还是金陵的书记,现在是最如日中天的江南一把手,是我顶礼膜拜的。”

    “哈哈哈,那林总可得对江南高抬贵手啊。”

    省长翟国强带着一帮人来参会,江南省两把手都参加会议,可见对这种国字号工程的重视,江南的政府部门都很专业,带了几套详细的方案来配套国铁线路规划,力求进一步优化交通网络和提升运输效率。专业的人和专业的人在一起共事效率倍增,工作谈的很顺利,会议结束后三个头头在小休息室里喝茶抽烟。林兴阳无意间说了一个事。

    “你们下边淮海市的田亮亮这个人很有意思。”

    宗兴邦一听乐了,“亮亮这么出名,都红到你们国铁建设集团了?”

    “那是,这是个人才,上次勘查路线他以原路线上有烈士陵园、军火库和原油储备库为由,硬生生让路线改了线路,往西平移了一千米。这一千米从技术上和建造成本上对于我们集团来讲无关紧要,就同意了,谁知道掉进了连环套。”

    “还有这事?”

    “可不咋的,下面人后来弄明白了,这一千米就将高铁站址从别村挪到了田书记的老家田湾村。”

    翟国强笑了,说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老田想为家乡做点事。

    “他算盘打得太精!当然活干的漂亮是不假,三下五除二就把田湾拆迁了,将安置房建在高铁站后面。后来地方跑部里追加高铁站房建设规模,那个村的安置房恰好在追加的范围之内,田湾迎来了第二次拆迁,这次搬的远点,距离站址三公里外。但是,令我纳闷的是这个地方恰是淮海市给我们推荐的高铁维修场站!这个田湾将迎来第三次拆迁,村里人将人均开路虎,户户住上大别墅。我们集团前前后后搭进去个把亿进去。”

    翟国强已经笑喷了,说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个田亮亮真的能掐会算吗?你们国铁的算盘一向打的精,这次是没算过老田。如果是老田有意为之,那就不是笑话了,是以公谋私!

    “所以啊,但愿是巧合不是如此。”林兴阳将手中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和两位热情握手说他们还要去下一站,太多工作等着他们去做了。

    “饭就不吃了,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

    送走客人,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宗兴邦已经脸色铁青了。翟国强看了说一起走走吧。到了六角亭,翟国强坐在长椅上沐着阳光眼微眯着,“这个田亮亮已经不适合再做淮海市的一把手了。”

    “那就把他调到金陵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

    “这样的同志放到哪个部门都不合适,省慈善总会的会长的位置还空置着,不行就委屈一下老田?”

    翟国强说完这话,微睁开眼看着宗兴邦。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就让他去好了。”

    “那好吧,这事我来办,我和老田来谈。”

    “最近我老是感觉心力憔悴。”

    “你该补一补了,我那里有点黄芪口服液,回头让诸葛青给你送点过来,补补气,气足了,干劲才大。”

    “哈哈,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没想到我也到了要补一补的年纪了。”

    “时光似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被世事折磨的沧桑憔悴再正常不过了,活在当下是最好的安排,咱且行且珍惜吧。晚上一起喝点吧?”

    “行啊,我来安排。”

    “你安排啥,回家吃,我让老爷子炖地锅鸡,还是淮海的家乡菜吃的暖胃。”

    “哈哈,就依你!”